62.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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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柳缨雪双手正急速结出无数复杂咒印,她虽之前灵气大长,且此番有锦璘相助, 但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接连解去二十有余的精妙咒阵之后, 她忽的感到灵气衰竭, 气血翻腾, 五脏六腑如同撕裂般的难受, 肩胛骨两侧的旧伤更是疼痛蚀骨,可是大敌当前,她丝毫不敢懈怠, 还未来得及喘过气来,便沉下气息继续解咒。

在她结完最后一个印记后, 暗阁内的咒阵图形忽的大闪, 亮光刺眼非常, 激得众人不禁掩住了双目,她们再一睁眼时, 脚下咒阵已开始转动了起来,越转越快,变为一个光圈,晃得人双目生疼,不过一息之间, 咒阵便一一不见了踪影, 其效力也随之消失。

当暗阁内的咒阵被解去之后, 众人都如释重负的暗叹一口气, 可是柳缨雪却感到心间宛如尖锥一刺, 喉头忽然泛起腥甜之味,只是她太过要强, 不欲在这紧急关头误了众人大事,便急忙将气血强行压了下去。

如此,她不得不感叹,镜殊的咒阵果然一环套一环,到最后居然还有……

锦璘见咒阵已然解去,便对泗酆淡淡的笑了一笑,然便捂着心口伤势勉强站起身来意欲走上前去,可是,蓦地“噗通”一声,她身子一歪,猛地跪倒,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消除了血禁咒束缚的泗酆见状大惊,急忙冲上前去,将锦璘搂在了怀里,急急察看她周身伤势,见她面色灰白,周身冰冷,便即刻将手掌贴到锦璘背心处,源源不断的给她输入真气。

“锦璘,你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适才问过,泗酆便觉得说得有些多余,锦璘仙骨灵气奇弱,一旦受了伤,便难以愈合,再者此前散血解阵,以至于大伤元气,若是锦璘有个三长两短,教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锦璘却紧握住她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摆头蹙眉道:“珥琪还在外面与我母后缠斗,你决计不要为我白白耗费真气,赶紧去救珥琪,她仅有数十年功力,断不是我母后对手。”

泗酆自然了解其中要害,替锦璘点穴止血之后,便拾起锦璘的□□,疾风般的向暗阁外行去,然而她还未跨出暗阁,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之力,逼得人难以踏出一步。

镜殊已然到来。

她轻蔑的对泗酆笑了笑,指尖微微一动,原本极是昏暗的阁楼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泗酆等人见到镜殊,皆尽倒吸了一口凉气,泗酆更是心中惴惴不安满腹猜想,莫非是珥琪出了意外么?

“你可是要找珥琪?”镜殊见泗酆面上隐隐怒色,心下冷笑几分,随手一扬,轻蔑的将一件染血花裙抛至泗酆面前,冷嘲道:“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本座现在就送你们去见她!”

泗酆握着那件还残留着珥琪气息的染血花裙,脑里一炸,顿时心痛如刀绞,恨不得立马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她狠狠地一咬牙,脚尖一勾,□□稳稳落入手中,隐隐带着慑人气死。

“柳姑娘,锦璘便依仗你照料了,镜殊!我要你赔我妹妹性命!”

她适才说道完,那柄□□就向镜殊横扫而去。

泗酆被禁锢多年,武艺并无甚进展,而镜殊在这二十年来却是境遇颇多,她要接下此招自然再是轻易不过,可是才出手回挡,她却立即胸口一痛——珥琪方才给她下的毒已入肺腑,烧得她五脏生疼,气血翻滚,再加上之前她受的重伤还未完全愈合,就这般硬接泗酆的招式,竟让她感到有几分吃力。

泗酆的□□刚向她击出,又是反手一挑,带出一道气劲,镜殊心知以她现下状况要与泗酆硬拼定会伤上加伤,于是就轻灵的点足避开,已退未进,借力打力。

只是她身负重伤,身法着实难以如往日般迅速,枪刃在她的衣衫上猛然划过二尺来长的裂口,直直伤至皮肉。

于此,她不得不收起之前的轻蔑神情,微微一笑,说道:“泗酆,你被本座囚禁多年,武艺倒无甚退步,怎的?你不逃命么?待本座手下赶来,就凭你一人……”

说道此处,她别有深意的望了望伤重的锦璘和柳缨雪,然又道:“恐怕你才脱出囚笼,便会毙命呵!”

可是泗酆却丝毫不理会她,珥琪是她血缘至亲,镜殊杀了珥琪,让她怎可能轻言逃命而不报大仇?于是她手中□□带着凛冽的疾风,舞得虎虎生威,一枪接一枪的向着镜殊重重刺去。

镜殊被泗酆这般步步紧逼,自然感到有些不妙,论武艺,以她现下状况可谓和泗酆旗鼓相当,论其他败敌之术……泗酆每招每式都舞得快速,她想以咒法取胜,实在稍嫌困难了些。

可是就如此放过泗酆,不免会成她心头大患,到时定会阻扰了她的大计。

可是正值镜殊意欲不顾伤势,准备与泗酆斗得两败俱伤直至援兵来时,她好似感应到了甚似的,一时失神下竟停下了动作,既不格挡亦不回击,就似丢了魂魄一般,瞳中的神色剧烈的收缩着。

东月——月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泗酆见她惶然,便趁此空挡击出一枪,□□立马从她胸骨之处直直穿过!

剧痛让镜殊猛的回过神来,她极是愤怒的注视着泗酆,两手握住□□,呵斥一声,便生生将之折断,掷于地上,气势斐然,令众人不由得暗暗生畏,可是她面上虽如此,心头却是慌乱,已然无心恋战,只想向着沉月宫赶去。

一道疾光闪过,暗阁之前便不见了镜殊身影,泗酆见此很是气愤的握紧了双拳,聚起灵觉查探一番,便察觉出了镜殊此刻踪迹。

她正欲向那处疾奔而去,柳缨雪却轻声劝止道:“大殿下莫要意气行事,锦璘公主的身子……只怕再耽搁下去,便会性命不保了……”

泗酆闻言,怒气终平缓了一些,她拾起珥琪那件花裙,双手不住的颤抖,暗恨自己没用,懊恼不已。

然再见锦璘此时此刻气若游丝,泗酆也不得不暂且放下仇怨,又在心里责骂自己几许,立刻从柳缨雪手中接过锦璘,颔指一啸,狴犴立马闻声赶来,穿过云际,顺从的在她脚边匍下。

不做多时,魔界地面上便没有了泗酆三人的气息。

而凉潇这边,情势亦不比泗酆等人之前所遭遇的好过几分。

她和晗笙才领着司寇宫众门人出了沉月宫,潜行在一小道之上,便听见沉月宫深处传来一声声怒吼,潜伏在沉月宫不远处的一干药人因此全然冲出,将她们团团包围前后堵截,令得她们寸步难行。

虽说凉潇和晗笙此前已摸清了回路,且以凉潇武艺,若仅带着晗笙一人,自是可以轻易逃出围击,可她们身后还有不通武艺的东月与数十司寇宫门人,霎时便将她们逼入困境。

好在司寇宫门人绝大多轻功超然,而且药人下手也不似之前那般狠辣。令得她们险象环生,一路行去,虽有几名弟子不幸失了性命,但大多尚还无甚大碍。

可是待她们到了仙魔境小道的交界处后……

凉潇适才击退十数药人,便将小道入口的大门急速阖上,晗笙听着门外众药人锤击大门的“咚咚”声,有些狼狈的将长发顺至脑后,对凉潇急切问道:“大师姐,就凭这个破门,便可以将这些恶心东西挡去么?”

凉潇摸了摸那大门,亦有些担忧,药人力劲大得可怕,而且为数众多,这门虽是精铁所制,可是也经不起这般的糟蹋,她思索了一下,按下了决心,对晗笙笑道:“你们先走,我留在此处,若是这群不死不活的怪物敢破门而入,立马就叫它们人头落地,待大公主赶至此处后,我们再追上前来与你们在仙界会合,你们赶紧走吧。”

晗笙听凉潇这么一说,不免慌了心神,立马拉着凉潇的衣袖正色道:“笙儿岂非贪生怕死之人,师姐不走,笙儿也不走。”

凉潇见晗笙在这关键时候又起了倔强性子,不禁有些恼怒,正想劝说时,东月无奈的对她们挑眉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莫要吵闹,待师叔我在这门上下一个咒法,保管药人再是厉害,也闯不进这小道。”

晗笙闻言大为惊讶,好奇道:“师叔怎也懂的咒法?您怎的没有同我们提起过?”

东月娇娆的掩嘴一笑,轻敲晗笙的脑门说:“你们当师叔在司寇宫看的多年古籍是白看的么?只是咒法方术施行不免会折去寿命,师叔我才不会轻易动用,否则当了短命鬼,岂不是太过冤枉了?”

她顿了顿,又有些尴尬的说道:“再说,咒法方术在江湖上名声毕竟不好,师叔我一把年纪了,再怎的也要顾及一下脸面……”

晗笙听东月如此说,自然大为欢喜,可是她大喜过后,瞬时又皱紧了眉头,“可是笙儿还有几位朋友在外面,师叔你若是封了这门,她们怎么进来啊?”

东月又重重敲了一下晗笙脑袋,轻哼道:“笙儿在江湖行走了数月,怎的越发的不动脑子了?待你那几位朋友来时,师叔我将咒法解去了就是,等她们进来然后再封上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说罢,东月便径直掐出几个咒印,手法虽不若柳缨雪纯熟,不过亦是难得,不出半刻,门上便浮起一个若隐若现的咒阵,瞬时,原本岌岌可危的大门立马变得固若金汤起来。

东月见咒阵大成,一把抹去额上汗水得意道:“大功告成,我等便在此处等你们那几位朋友吧,这咒阵除非是上位仙魔和精通方术之人,普通人可破之不得。”

司寇宫众门人见东月抖露出这么一手,都欢喜得拊掌欢呼,只有凉潇一人闭起双目沉默不语,晗笙见凉潇神情有异,便不解问道:“大师姐,怎么了?难道又是……”

晗笙话音未落,凉潇便突然睁开眼睛,将晗笙和东月护在身后,呼喝道:“你们快走,沉月宫的那男子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声巨响,小道大门上的咒阵一瞬间便被门外那人击得支离破碎,两扇精铁所制大门扉更是被一拳打得四散开来。

此人正是沉木!他身后还站有百计药人,皆是面色狰狞,虎视眈眈的看着对凉潇一行人,再听闻道外响起的杂乱脚步声,后继者数目恐怕更多。

凉潇见来者是那武艺高强的大个子,即刻拔出腰间长刃,将众人死死护在身后,然面色亦如往常,脸上带着傲然笑意调侃道:“原来是这位大哥,怎的,沉月宫里的那蠢女人被救出了么?”

沉木听凉潇提起弄月,面上浮起一丝怒气,弄月先前被那阵法困住,被其中咒阵重伤,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弄月性命不保了,于是他一怒之下便召来许多药人围击她们,可是想不到仍是奈何不了她们。只可惜镜殊曾再三严嘱,不许伤东月性命。

沉木面上露出不甘神色,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若是没这条禁令,他便可对药人大下杀令,将这两个可恶的女人碎尸万段。

心念此处,他沉声道:“你二人诡计多端,我不欲与你们计较,你们若速速交还东月医仙和司寇宫门人,我便赏你们一个爽快了解。”

凉潇闻言,暗暗掂量了一会儿,若单打独斗,她倒是可以阻挡沉木许久,但是再加上那么多药人,形势便不容乐观了,无论如何也要先将众位手足同僚送走。

她心中虽是做着同归于尽的打算,脸上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挑衅道:“呵呵,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就凭你,还有这群废物?”

“谁给谁痛快了解还不知道呢!”

沉木气得火冒三丈,脸色泛黑,可是顾及东月,又只得将盛怒强行压下。

凉潇扭头对晗笙含笑道:“笙儿,你赶紧同师叔和众师妹离去,此处有我一人便行。”

晗笙与凉潇同门多年,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听她准备一人应对沉木和众多药人,不免焦急万分,正想出言阻拦时,东月便上前一步道:“沉木,她二人是为我师侄,你莫要与她们为难。”

沉木听这几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亦感到有些为难,稍作思量后便说道:“那如此这般,只要你们随我归去,我便放过她们一条性命。”

东月不顾凉潇和晗笙劝阻,自顾自的点头答应下来,之后又对沉木呵呵笑道:“我与我师侄有几句话要说,你可否退后几步?我等已是瓮中之鳖,你不必再这般紧逼。”

沉木此刻只想将东月带回,再想东月言语也有几分道理,便领着众药人退开了数丈。东月见此,面上似有满意之色,回过身去,对凉潇晗笙笑笑道:“你们回去之后,当好自为之,莫再作甚冲动冒险之举了,这个蠢男人我自有妙计对付,别为我担心。”

言下之意,东月大有要做出甚破釜沉舟之举的意味。

她见晗笙几乎要哭出声来,又略略正了神色,低声训斥道:“哭什么,不就是同那蠢人回去吗?天还没塌下来呢!”

凉潇见东月似乎意向已决,心下满是嗔怒,厉声说道:“师叔,你不能随他回去,我尚有余力与之一拼……”

东月见此,忽而出声,打断了凉潇话语,言辞甚为严厉:“师叔的话都不听了吗?”

东月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小心翼翼的掩去双手在长袖中的动作,对凉潇肃然道:“潇儿,你性情太过暴戾,且傲气太盛,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虽有一身的好本事,在江湖上立了威即可,行事可不能那般的乖张。”

“师叔心知你的性子,纵是忠言逆耳,你也是噗之以鼻,不过……哎,人生在世,皆逃不过天道命理,因果循环,以后,行事多留下三分余地。”

“你身为司寇宫大弟子,定要好生照料众师妹,还有,司寇宫已然毁去,你等不必重建师门,以免再生事端。”

东月平日嬉皮笑脸得紧了,可难得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凉潇听东月似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心下生起一阵不祥预感,见她双手掩在袖内,再想起东月以往不曾抖露出的咒阵本事,凉潇心底忽然一片清明。

东月看出凉潇目中了然之色,不再说话,凉潇还来不及出手打断东月结咒,东月已然向前疾行数步,闪烁着暗暗白光的双手徒然伸出袖外,并手结下了咒阵最后一个印记。

一时之间,小道内轰鸣声不绝于耳,一干药人受这般刺激,纷纷冲上了前去,可是纷纷被东月周身闪耀着的白光逼退了去,无法再前进分毫。

东月瞥了一眼满脸惊诧之色的沉木,又转身望向凉潇和晗笙,朱唇轻启,却是欲言又止,她手中咒印很快便将她全身灵气吸了个干净,血气不继之下,她感到有些眩晕,不知不觉间,又莫名忆起了二十年前许多可笑往事。

那时她才十六岁,在瑶山脚下遇见了重伤在身的镜殊。

她虽知镜殊不似好人,但是还是将她偷偷救回了司寇宫。

之后,她便将镜殊当作了至交好友,虽是那般的信任,只可惜……

回想至此处,她更是觉得晕眩得难以为继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尽全力的将手中咒印往地上重重一击,霎时,小道内空气呼啸声不觉,白光大盛。

见东月倒下,众药人被白光惊扰,竟脱离了沉木的掌控,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纷纷向东月和沉木伸出利爪。

众人只见血光飞洒,再定睛看时就只见东月被药人撕咬得支离破碎,霎时便感觉不到东月半分气息,她们眼前仅有一道散发着淡淡阴郁之气的无形黑墙。

而墙的另一边,数名药人意欲击穿黑墙而过,可是才接触到黑墙,它们便周身支离破碎,成了一缕暗色土灰。

晗笙嗜好翻阅司寇宫内众多古籍,自是知晓此为何术,此术为断魂瘴,以施术者性命魂魄为价,形成仙魔亦解之不得的瘴阵,闯入瘴内者,皆会被化成一抹灰烬。

只要有些方术咒阵的底子,要修行断魂瘴并不困难,不过施术代价实在太高,寻常人根本不会去修行此术。

只可怜东月一生行医救人,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