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面上不由覆上寒霜,却不敢拂逆老夫人的意思,只得唯唯诺诺应下:“媳妇自当尽心尽责。”
这顾昭欢,原以为只是个天真孱弱的小女孩儿,可以由着自己拿捏,如今看来竟不可轻视,留她下来迟早是个祸害。
老夫人训完方氏,又转过头笑吟吟地与顾昭欢说话,问她近况,顾昭欢俱是可着她心意答了,一席话哄得她心眼俱开。
晚宴上闹了这么一出,虽则顾昭欢与老夫人相谈甚欢,顾昭益偶尔向她这边投过温情一瞥,其他人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
方氏母子三人更是恨不得即刻离了席去,偏偏方氏还要在老夫人面前做个贤淑样子,只好一直忍耐着未动,偶尔说个笑话应应景,大家也就不尴不尬地赔笑一会儿。
顾昭彦瞧着顾昭欢得老夫人宠爱如此,心里很不痛快,一杯杯喝着闷酒,后来也顾不上母亲的眼色了,早早寻了个空儿退了席。
亥时末,月上中天,顾昭婉也终于坐不住了,便推说困倦要先回去,方氏也就起身向老夫人告退,带着她一道回房。
一路上除了几个心腹丫头也没什么人,方氏便忍不住训起女儿来:“偏要多嘴说那些做什么,老夫人一着恼,这几日咱们母女过得怕是不太舒坦了。”
顾昭婉一听素日疼爱自己的母亲竟因为晚宴上的事情责怪自己,委委屈屈道:“我也是急于为母亲说话,才一时说漏了嘴,后悔不及,母亲放心,女儿下回一定小心了。”
方氏叹了口气道:“也不怪你嘴拙,是顾昭欢那丫头太刁钻,你瞧方才那情形,一味甜言蜜语把老太太哄的,照这么下去,这府里哪还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你那哥哥也是个不争气的,怪我从小宠坏了他,一向没学着什么本事,”
方氏说着又怜爱地拉过顾昭婉的手,语声中却带了点自艾自怜的意思:“如今是指望不上他了,母亲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晓得么?”
顾昭婉回身注视着母亲道:“女儿明白。只是瞧今日大哥的形容,似是很偏着三丫头,咱们还要继续与他交好么?”
方氏摇了摇头:“你不懂,顾昭益虽是姨娘养下的,又自小在庄上长大,但他身后的人非比寻常,绝非池中之物,你慢慢就知道了。至于他如今待顾昭欢好,”
她嗤笑一声,目光渐冷,“不过是顾昭欢太会笼络人心罢了,论起这一点,你可远不及她,但婉儿你放心,只要为娘在一日,就会为你谋算一日,将来也不会输给她。”
顾昭婉提起顾昭欢满是不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她如何会放在眼里?便笑道:“婉儿全凭母亲的吩咐,纵然她顾昭欢三头六臂,也敌不过我们母女同心。”
方氏满意地笑了笑,先前的恼意也渐渐消散了,便送了顾昭婉回她的院子,然后自己回去。
……
却说顾昭欢陪了李氏半宿,老夫人才觉得倦意袭来,放她回去,晚宴也就散了。
老夫人由花吟扶着回房,顾昭欢则依旧由顾昭益陪着走回香橼院,因老夫人不放心的缘故,又遣了两个婆子跟在后头,还有两个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照得前路敞亮。
因身边有外人,顾昭欢一路上并未和顾昭益说些什么,对于方才晚宴上的事情,唯有心内暗暗感激而已。
其实方氏暗地里做的这些事,顾昭欢眼下虽还没顾得及回击,但迟早还是会一一讨回的,顾昭益却先替她做了,她没想到他竟有这份细心,便思忖着日后做些什么报答他。
顾昭益一直将顾昭欢送到院门口,敲门见明月和清风来迎她,才转身往自己的东厢房走去。那些婆子丫头们也自去回复花吟不提。
清风扶了顾昭欢回房,明月便替她宽了衣,吩咐小丫头们去打热水来,自己端了之前花吟送来的药汤递与顾昭欢,又笑问今日晚宴如何,可曾迟到。
顾昭欢接过药碗,蹙了眉看着里头黑漆漆的药汁,终是脖子一仰一饮而尽,拈了旁边碟子里的雪花洋糖入口过了苦味,方答道:“到底是迟了,幸好祖母并未怪罪,二哥和婉姐自然要找我的麻烦,被祖母给挡下了。”
明月想了一想先前顾昭益待顾昭欢的情形,笑道:“大少爷对三小姐倒是很好,因小姐落水受了惊,今日还亲自接送。”
想起顾昭益一直沉静如水的外表,顾昭欢觉得许是成长环境的缘故,才使得他格外与他人不同,独有一份少年老成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几日对自己的照顾确然是发自肺腑的,不过这份心思倒不必细细说与明月听,沉默了一会儿顾昭欢才接口道:“大哥生性是个温柔厚道的,今日之事,我也正想着寻个主意报答他。”
这时小丫头已将热水抬了进来,又送了一盆水另与顾昭欢净手,明月便拧净了毛巾上的水递给她,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便好奇地问道:“今日?莫非晚宴上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其实顾昭欢的手这半日也没什么脏的,不过是照例净了净手,接过毛巾擦尽水,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大哥在老夫人面前说了我房中饮食的事情,老夫人一听便叫人仔细着这些,不许再出纰漏,你且瞧明日罢。”
明月把毛巾丢入盆中洗了洗又拧干,命小丫头撤下去,又折身拿来干的浴巾搭到屏风上:“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那小姐的身子便能好得快些了。至于如何谢大少爷,这有何难,小姐擅长什么,便做些什么好了,金银珠玉的虽贵重,到底不及亲手做的来得好,多少是一份心意,三小姐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正说到顾昭欢心坎上去,因顾昭益回府也没多久,自己不熟悉他的喜好,却不知送些什么礼物答谢,有心寻一套好的文房四宝来,一时也没法打发丫头到外面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