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舞,顾名思义,能在掌上起舞的人必然是身材纤瘦至极,恰似随时可以乘风而去一般,顾昭婉自小习舞,在舞技方面少有人及,倒不需担心太多,她身子本也十分纤瘦,但离掌上舞却仍有一定距离。
因此,为了筹备献舞,顾昭婉每日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实在饥饿时也只是吃两口瓜果,没甚油水,练习跳舞时又消耗大量体力,很快就瘦得几乎脱了形,方氏心疼女儿,后来就每日熬了参汤帮她吊着精神,只待寿宴那天技惊四座,或者毋宁说,让楚行庆惊艳。
好在这般的辛苦训练极有效果,十日之后,顾昭婉便能在人举起的水晶盘上轻盈作舞,只是保持平衡还有些困难。
顾昭婉的这些事情,顾昭欢在秋叶斋中也有所耳闻,更为此做了些安排。
这些天里,顾昭欢蓄养精神,偶尔顾昭益过来看望她,跟她说些趣闻轶事,或是铺子的近况。而夏莲经了毒虫一事亦对顾昭欢感激不尽,事事唯她马首是瞻。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荣华厅内,数名少女手捧水晶盘俏然而立,长袖善舞,她们本已是俏丽可爱,却不及水晶盘上舞蹈的那个少女,只见她身着霓裳舞衣,纤足一点,衣袂翻飞,恰似一只轻盈的蝶。
这是顾昭婉的十六岁生辰,如她所愿,宾客满座为她庆生,楚行庆也受顾昭彦邀请在座,她自是称心如意,筹备了半个月的舞蹈只等今朝献艺。
半月以来,顾昭婉因消瘦之故脸色苍白异常,但凭借脂粉遮掩,仍然楚楚动人,王孙公子俱抚掌称赞,楚行庆亦投去赞赏目光。
顾昭彦坐在楚行庆身边,有意向他引荐自己的妹妹,便趁敬酒的间隙道:“世子以为,舍妹的舞姿如何?”
楚行庆啜了口杯中美酒,目光并未离开厅中舞蹈的人:“掌上舞,又能作翘步折腰之态,想那汉宫飞燕也不过如此了,二小姐之舞,确实当世无双。”
顾昭彦笑道:“多承世子青眼,舍妹之舞,今日只为一人……”
此刻宾客们注意力全在舞蹈上,席上除却杯盘偶尔磕碰的声音几乎是静寂的,另一桌的方氏听儿子说得露骨,便轻轻咳了一声,顾昭彦见母亲制止自己,只得噤声。
楚行庆倒不介意,也似乎没听懂顾昭彦话中意思,自斟自饮,欣赏着掌上舞,偶尔向远处的顾昭欢一瞥。
顾昭欢坐在自己的案前,间或抬头看顾昭婉一眼,瞧她神色中难掩得意之态,心中微微冷笑,顾昭婉要献艺,出奇出新,那便让她尽情展示,要知道愈在高处,跌下来就愈是惨烈。
鼓点越来越急,顾昭婉在几只水晶盘上舞姿轻捷,步子也更加变幻莫测,脚腕上系着的铃铛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叮当作响。
此时众人的眼睛都紧随着顾昭婉的舞步而动,不意那几名托着水晶盘的女子其中一个倏地跌倒,而顾昭婉也在一瞬间失去平衡,猝然坠地。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几乎没看清具体的情形,只听得顾昭婉哀叫一声,大厅正中一片混乱,方氏爱女心切,跌跌撞撞跑向顾昭婉跌倒的地方,那些王孙公子都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欲施援手,碍于男女之大防却爱莫能助。
楚行庆亦站起身看着大厅正中,面上却无焦灼之色,因为顾昭婉此时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略有兴趣的少女,他今番应邀而来也只为看戏,至于什么纷争,能不卷入,最好不卷入。
方氏拨开人群搂紧顾昭婉,见她额上冷汗滴落,一双美目里泪光盈盈,两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显然已是痛极,却因心上人楚行庆在场而强忍着哭泣不敢出声。
顾昭欢冷眼旁观,面无表情,并未如其他人一样围上去安慰,众人皆知她与顾昭婉平日关系不甚亲密,这个时候她若上前去嘘寒问暖反而惹人生疑。
这次顾昭婉跳舞时忽然跌落确非偶然,与顾昭欢有关,却不是她直接造成,她知道顾昭婉生性好强,又一味自私,压根不考虑旁人,在生日宴上献艺,必然会选在府中最大的荣华厅。
而荣华厅却是最近刚刚修缮过的,当日老夫人与众人商议如何重修荣华厅时,顾昭欢不过是淡淡提了一句木地板上打蜡可以防蛀,老夫人也觉有理便同意了。
除此之外,顾昭欢并未动其他手脚,府里方氏的人到处都是,她便是想动也没处下手,何况也根本不需要她动手,修缮荣华厅是个大工程,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小纰漏也在所难免,所以顾昭婉的坠落就算追究下去亦不过是地面太滑不慎跌倒,一般人也不会想起多日前的那番对话。
因为不确定顾昭婉伤势如何,方氏与顾昭彦慌忙叫人请熟识的大夫过来,又让下人回屋子去抬一张春凳过来给二小姐躺着。
人群围绕中,刚刚那名最先跌倒的少女伏在地上啼哭,求二小姐饶过她,顾昭婉疼得冷汗淋漓,自顾不暇,并没空闲理她,顾昭彦在一旁却一心为妹妹出气,一脚踢将过去,毫无怜香惜玉之情,那少女呜呜哀鸣也不敢反抗。
正当荣华厅内一片混乱之际,老夫人闻讯赶来,见到顾昭婉花容失色被方氏搂在怀里,不由一阵心疼。
她素日虽有时不喜这二孙女太过争强好胜,此时见她强忍泪光白着一张小脸亦是难过,忙叫人将她抱上春凳躺着,先到自己屋里歇着,又问有没有叫大夫过来。
顾昭彦闻声赶忙将妹妹抱上了刚抬来的春凳,看着人送她进最近的安乐院,在老夫人所住的外间躺下。
老夫人安抚过顾昭婉母子,又去主持大局,谢过宾客们今日为孙女祝寿之情,说是一时生变,宴会便至此结束,请各位自行方便。
宾客们也不愿添乱,便纷纷向老夫人告辞回府了,唯有楚行庆因为顾昭彦先前所托,此时也觉察出几分意思来,随顾府的下人们去了安乐院探望顾昭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