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茴有些为难,她深知戎修担忧的心意,也知道这绿袖和那美貌女子身份神秘,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她最好明哲保身,离她们远一些比较好。
可是,看着面前的绿袖,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上一次她已经告诉了女子,她只有四成的把握,女子低低地呜咽声似乎还响在耳畔。时隔几日,她们依然找了过来,只能说明,除了她颜小茴以外,她们真是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颜小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你家姑娘,若是失败了,伤口比现在还严重,怎么办?”
绿袖脸色一白,勾起唇惨淡一笑:“不瞒你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孤注一掷了。如果真的失败,那也不关你的事。不过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证尽全力才行。”
颜小茴沉吟了片刻,终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再跟你走一趟。不过,这些银子你拿回去。”
绿袖却蹙了眉,斩钉截铁的按住颜小茴的手:“不行,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儿心意,你若是不收,我们心里反倒没底。”
颜小茴略微思索了下,终是收下了。她抬头看向绿袖:“那好吧,只不过我只收下这些,成功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另付了。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治伤?”
绿袖想都没想:“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还是上次跟你说的老规矩,只许你一个人来。”
颜小茴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今天我准备准备,明天辰时你来接我。”
话音刚落,立刻被身旁的崖香拽住衣袖。她不满的跺了跺脚,戒备的看了眼绿袖,急的小脸通红:“姑娘,你又要一个人去?不行,姑爷临走的时候说了,不让你出诊!”
颜小茴捉住她的手,小声安抚:“没事儿,我上次就是一个人去的,不是也好好的回来了嘛!”
崖香眉头紧蹙:“反正不行,不然姑爷回来了,我没法交代。”
颜小茴知道她担心,却也被她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她佯怒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崖香蹙了眉:“自然是你的,可是……可是……”
颜小茴在她手指上轻捏了一下:“是我的丫鬟就听我的准没错,他回来我自有办法交代。”
崖香在一旁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只能抿着唇作罢了,将一番怨气都归结在绿袖身上,恼怒的剜了她一眼。
绿袖虽然脾气火爆,不过现在到底是求着颜小茴的时候,自然不拿她一个挑事儿的小丫鬟放在眼里,任崖香在一旁挤眉弄眼,连看都不看一眼。
第二日,颜小茴一大早就到了廉宜堂做准备,崖香和菱香自然没有闲着,捣药的捣药,跑腿儿的跑腿儿。
崖香始终对绿袖她们不放心,一边帮颜小茴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唠叨:“姑娘,我刚刚路过铁匠铺的时候,顺手买了个匕.首,你悄悄掖在靴子里,等危险的时候防身用。还有这个小瓶子,你也带着,里面装的是辣椒粉,若是有坏人你打不过,只管拿辣椒粉喷她的眼睛!”
颜小茴虽然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些东西各有用处,毫不罗嗦的接过来藏在了身上。
不多时,辰时刚到,门口停了辆青帘马车,虽然跟上次那辆又旧又破的有很大不同,上面甚至有了雕花,可是颜小茴不知怎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车帘一掀,一身青衣的绿袖矮身走了出来。
颜小茴跟崖香、菱香交代一声,赶紧拿着一大推东西走了过去。
这一回,马车足足在京城里绕了一个时辰才抵达了目的地停了下来,不过路线与上次截然不同。落脚点已然不是上次那条巷子,面前也不是那间又矮又破的房子了。
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个地方依然人迹稀少,似乎是某间酒楼的后身。周围石墙林立,只有面前一个半人高的小矮门。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颜小茴不知道她们究竟在躲闪着什么,但是却也不得不为她们的小心谨慎暗叹一声。
绿袖掏出钥匙将矮门打开,弓着身子走了进去,颜小茴见状拎着东西俯身跟在她身后。一进矮门,四周都是毛坯,稍微一碰就扑簌簌的往下掉土,脚下一个挨着一个的石阶,只有大半个脚掌宽,极为陡峭逼仄。
虽然绿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烛灯点燃了,借着微亮的灯火在前方带路,颜小茴还是走的十分吃力。
大约过了几十步,前方忽然开阔起来,颜小茴这才看清,这是个人为挖掘的地下室。不过跟颜府柳姨娘那个有花有草的比起来,眼前这个简直简陋的可以,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乞丐流浪汉的临时藏身处。
之前在巷口那座宅子里看看的衣柜妆奁还有床榻通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草垫子,上面铺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虽然简单到极致,不过仅仅一瞥,颜小茴就看出那被子是上好的蚕丝制成,简单却不俭朴。
女子侧身倚在被子上,手拿了本线装书在灯下研读着,昏黄的灯影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环,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有种安静闲适之感。
听见响动,她微微抬了抬头,潋滟的目光落在颜小茴的身上,像是对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般,淡淡的说道:“来了?”
颜小茴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垂头检查了下她的伤口,见与上次几乎没什么区别,既没好也没恶化,这才开口问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垂,轻轻颤动了两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没准备好,又能怎么样呢?”说罢,她轻轻一笑:“你放心吧,刚毁容的那段最难熬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如今不管你是成是败,我都已经慢慢看淡了。”
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她话中的一丝的苦涩还是被颜小茴敏锐的捕捉到,听得心中一酸,绿袖更是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颜小茴默了一瞬,问出了最重要的事:“一会儿医脸的话,需要先将你脸上的腐肉去除,然后将你身上别处完好的皮肤移植到你脸上。你想好取哪里的皮肤了吗?”
女子张口刚要说话,一旁的绿袖忽然间插话:“从我身上取行不行?我身上的皮肤跟姑娘身上的差不多,都很白皙光滑,想必是不会差的。姑娘的身子不能随便挨刀子,将来留下疤就不好了!”
说着,她一脸恳切的看向颜小茴,目光里带着乞求和询问:“用我的行不行?”
颜小茴眨了下眼:“按道理来说用病人自己身上的最好,但是你们俩的皮肤确实相近,如果非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绿袖连忙伸手解开了衣襟:“那就用我的,随便用哪里,要多少都行!”
女子柳眉若蹙,矢口否决:“不行,还是用我身上的吧,不过是挨两刀,小伤口罢了。你不要越过我,私自做主。”
绿袖听了,双膝一弯忽然间跪倒在女子面前:“姑娘,您就从我身上取吧!如果不是我,你这脸也不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更不用整天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求求您,从我身上取吧,不然,绿袖这辈子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说着,她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一般,捂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地下室本来就四面都是土墙,又窄小,格外拢音,她这一哭,仿佛整个屋子都随着她的声音震颤了起来。
女子被她哭的心焦,美目一垂,双眼立刻滴下两行清泪。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哭更是像一朵带着晨露的木槿花一般,美得令人挪不开眼,我见犹怜。
只听她哭道:“绿袖,你这又是何苦!”
绿袖早就哭成了一张花脸,她俯身恭恭敬敬的对女子磕了个头:“姑娘,您就听奴婢这一回吧,不然奴婢真的没法儿活了!”这些日子以来,身上的压力几乎见她压垮。如今能为姑娘做些什么事,她自当竭尽全力。别说取点儿皮肤,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女子微微扬起了脸,修长的脖颈仿若一只白天鹅。她闭了闭眼,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这样,就随你去吧!”
绿袖脸上一喜,连忙恭恭敬敬的对着女子磕了个头:“谢谢姑娘成全!”
最重要的准备定了下来,颜小茴将炉火燃起来,用小砂锅熬煮麻沸散,让女子趁热喝下,过半个时辰,又令绿袖喝下。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眼见麻沸散的药效发散了上来,颜小茴伸手在女子的指尖和脚尖掐了掐:“我掐你,你有感觉吗?如果觉得疼,你就眨一下眼,没有感觉,你就眨两下眼。”
女子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睫毛微动,徐徐的眨了两下。
颜小茴点点头:“麻沸散见效了,我这就要开始了,你若是准备好了,就眨一下眼,若是没准备好,反悔了,就眨两下。”
女子眼珠动了动,呼吸陡然停了一拍,半晌,如扇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