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潮湿阴冷的风从走廊里吹进阴暗的监牢,卷起颜小茴腮边的落发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伸手将碍事的拂到耳后,一气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都问了个清楚:“那我刚刚在天牢门口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把她带进来就对她动手,害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牢里了!而且,既然戎修跟黄怀德是认识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走到天牢里,反而要悄悄摸进来呢?
黄怀德仿佛知道她脑中所想一般,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虽然我是戎小将军的人,但是这天牢里的人太复杂,我是戎将军的眼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戎小将军才会避开别人的耳目悄悄溜进来。而我之所以那般对颜姑娘你,也是怕天牢人多口杂,会被有心人抓到把柄。莫不如让你用王公公引荐的身份来和我见面,可以更好的掩人耳目。”
一席话说了,萦绕在颜小茴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可是,颜小茴却突然间想到另一件事:“那我们现在都在这里,万一被天牢里其他人知道怎么办?”万一这里面有指使王公公和颜海月刺杀百里瑛的幕后之人的同伙儿,那岂不是就知道了他们在盘问颜海月?
黄怀德眨了下眼,对她摇摇头:“颜姑娘放心,今天这个时辰整个二楼都是我当值,这里面的其他狱卒也都是我的人,信得过。而一楼的人,早就被我用酒灌醉了,他们是绝不会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形的。”
颜小茴听了,从刚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了放。
颜海月从旁听了,倏地嗤笑一声:“呵,你们这一些些个人当真狡猾奸诈!”
戎修冷哼一声,懒懒的倚在一旁的桌案上,双臂抱肩,衣服下摆处隐隐约约露出两条颀长的双腿。
一个简简单单的姿势,被他这样随便一摆,既慵懒,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慑力。
“颜海月,你这可就说错了。我们这样,不应该用狡猾奸诈这个词,应该用有远见卓识来形容才对。如果我们没远见,怎么会知道你和王公公在诬陷三皇子?我警告你,事到如今最好老实交代!让王公公和你动手刺杀皇上的人是谁,让你们把罪名栽赃给三皇子的,又是谁?”
颜海月微微翘了翘嘴唇:“呵,戎修,你让我交代我就一定要交代吗?凭什么?就凭我喜欢你?呵,如果是这样,你就打错算盘了,我是喜欢你!但是我更恨你!恨你无情,眼里居然连一点儿我的位置都没有!我恨你冷漠,居然一次又一次伤我的心!”
这一次,她没有哭,反而扬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嘴角笑纹加深,目光澄亮,却看的人发毛:“你只知道我恨颜小茴,其实我更恨你!呵,你想让我老实交代?没门!戎修、颜小茴,我就是要和你们作对,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你们俩把我弄成这样,却想自己过的幸幸福福的,没门!”
她顶着一头乱发,毫无形象的诅咒唾骂,模样跟颜小茴最开始在颜府见到的那个端庄有礼的颜家大小姐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她震惊之余,也不禁暗中叹息,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戎修目光沉沉的看着颜海月,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扬眉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把幕后指使你的人交代出来了?”
颜海月执拗的翘起嘴角:“你希望我交代吧?我偏不!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啊!”
她视线在戎修的身上流连,样子居然有些说步行道不明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戎修嘴角一掀,慵懒的一笑。本就英俊无双的模样更加风流倜傥起来,仿佛一棵苍翠欲滴的冷杉。
颜海月瞬间有些失神,七魂六魄仿佛都随着他这个笑飘向了远方。
然而,戎修冰冷的声音却一下子将她拉进了现实:“颜海月,别以为我不敢!即使你是小茴的姐姐,犯了罪也一样要受惩罚的!你也别想用什么诛九族的罪名牵连小茴,我戎家可有先皇的免死金牌,小茴进了我们戎家的门,就是我戎家的人。所以你要死要活随你的便,跟小茴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你就甭想打她的主意!我告诉你颜海月,在我这里,无论是装可怜还是挟持威胁都没有用!趁早死了你的这条心吧!”
“另外”,戎修倏而抬头,眉峰微敛,有一股慑人的倨傲:“别以为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现在问你,是想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颜小茴虽然对颜海月的表现失望,但是却始终觉得自己在道义上有最后一次为她努力的必要。
“颜海月,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姐姐,请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把事情都交代出来。为你自己想一想,也为了爹和大夫人想一想,不要意气用事,到头来后悔莫及。”
“呸”,颜海月拧着眉狠狠往她这边啐了一口:“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在这边对我说三道四的。我就是不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呵,我死了,定给爹一份遗书,就说是你和戎修逼我都到这一步的,我看你还怎么面对爹!”
“你!你怎么能这样?颜海月,你简直是被仇恨迷了心智,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颜小茴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无法理喻。
“好处?我不要好处!我就是想要你们良心不安!”
颜海月赤红了一双眸子,嘴角泛着疯癫的笑容。
戎修一把拉过颜小茴的手,张口断然断了颜海月的念想:“明明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小茴有什么可不安的?”
他最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颜海月:“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老实交代了,是你执迷不悟,那么,也休怪我们无情了。”
他紧握住颜小茴的手,冷声道:“小茴,我们走!”
说着,他拖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监牢,直到俩人作别黄怀德,从天牢里走出来,颜小茴才回过神来。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东方的天际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这时辰是正是夜昼交替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偌大的皇宫里,冷风一吹,格外寒凉。
颜小茴瞅瞅身后隐没在背阴处泛着森然冷意的天牢,不禁叹了口气。她是想救颜海月的,可是,如今看来,百里瑛的死跟她有扯不开的关系,也只能怪她咎由自取了。
戎修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在想什么?在为颜海月担心?”
颜小茴摇摇头,过了会儿有本能的点点头。
戎修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一些,温热的下巴带着些许胡茬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你已经尽力了,无论以后是什么结果,都只能怪她自己了。毕竟犯了罪,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感受到她娇小的身躯往他身边依偎了少许,戎修微微阖了阖眼,在心里默默念叨:“只要你没事就好。”
当然,他心中所想,颜小茴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来到皇宫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大起大落惶恐不安,每件事情都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而且她知道,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也许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她。所以,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这样贴近戎修温热的怀抱,借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来安抚自己惶恐了一整天的心。
良久,她觉得自己的心情稍微平抚了一些,这才慢慢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现在王公公和颜海月都拒不交代指使他们的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刚刚在天牢的时候说没有他们的证词也有办法知道是谁,你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戎修眨了眨眼,这宫里的暗潮汹涌之下,他似乎也有些疲惫,俯身用额头贴了贴她的,嘴角微微扯起一点儿笑意:“不愧是我戎修的媳妇,真是聪明!”
颜小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揪住他胸前一缕衣服作势一拧:“又不正经,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戎修心情极好的一笑,刚刚在天牢里审问颜海月时带着的铁青面容一瞬间云朗风轻一般:“我怎么就不正经了?你是我戎修的媳妇,我若是跟你在一起都不正经了,那跟别人岂不都是耍流氓?”
越说越奇怪,颜小茴抡起粉拳在他胸腔上一捶:“你有完没完!人家真的跟你说正事呢,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戎修见她涨红着脸,羞涩扭捏的几乎跳脚,本来有些心事重重的心情顿时疏散了不少。
说实在的,他从小就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见惯了大事小情,所以很清楚百里瑛薨逝即将对整个百里朝产生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