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姑娘当心!”金环惊呼一声,疾奔过去扶住阿离;回头见贞娘又气汹汹地冲了过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便伸开双臂,用自己的身子遮住阿离,昂头道:
“五小姐要想出气就打奴婢,还请手下留情,别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作践我们姑娘!倘或传出去,我们姑娘自然脸上无光,只怕对五小姐的名声也有损啊!我们姑娘绝对没有毒死您那只猫,您不妨细查……”
金环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重重挨了贞娘一记耳光,身子一歪,那边脸上又挨了一下,两腮登时红肿起来。
“一个奴才居然都敢教训起主子来了?!你是皮痒了?”贞娘两手叉腰,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主仆两个都给我捆了!”
“住手!”院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断喝。
贞娘吃了一吓,回头望去,见冰娘紧抿朱唇,面凝寒霜,正站在门口狠狠地瞪着自己。身后跟着青云和阎妈妈两人。
“三姐,你来得正好!你不知道,这贱丫头把我的大雪毒死了,她……”贞娘连连跺脚,连珠炮般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往外倒。
“你还说?!糊涂东西!”冰娘冷冷地打断了她:“为了只死猫,你就作践起亲妹妹来了?还亲自动手打个小丫头……贞娘,你真有本事!”
“可她把大雪毒死了呀,我的大雪……”贞娘眼睛里噙着委屈的泪花,胸中简直是恨意滔天:“三姐怎么倒向着那贱丫头了?”
“什么毒不毒的,少胡说!闺阁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六妹把你的猫弄死了?”冰娘皱着眉头,将胸臆间的恼怒一忍再忍:“你性子暴,耳根子软,脑袋又笨,别人挑唆两句就上套,让人当枪了使了也瞧不出来;这也就罢了,这又打又杀的成何体统,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倘或传到外边去,你这颜面,终身,前程还要不要了?!”
“我……”贞娘有些张口结舌,却又不服气,指着地下锦褥上波斯猫的尸体哽咽道:“可是今天那贱……来过以后不久,大雪突然就七窍流血死了,那可不是被人下了毒了么?除了她跟我有仇以外,还会有谁下这个毒手?”
“六妹来过就一定是她干的?”冰娘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今天你这院子里川流不息地可来过不少人,姐妹们,好几位管家娘子们,都来看过你;来往走动的丫头婆子更是不计其数,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六妹呢?照你说的她跟你有仇,那我就要问问是什么仇了,是跟前日那死老鼠和跪祠堂有关么?”
“这……”贞娘脸一红,嗫嗫嚅嚅地答不出来。
冰娘哼了一声,忽然提高了声音,转头望着回廊那边冷声道:“四妹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你先略站一站,我待一会还有话跟你说。”
清娘不曾想冰想竟然会来,且看上去她对阿离倒很是维护,不免有些心虚,便想趁乱偷偷溜出去算了。谁知却被冰娘提着名叫住,只得硬着头皮站住脚,笑盈盈道:“没走。我是怕这院子里人多嘴杂,万一传出什么去就不好了,所以带着丫头过去关一关院门。”
“四妹想得真周到”,冰娘瞅着冰娘,唇边似笑非笑:“你见天的跟贞娘在一起,你这机灵劲儿她怎么就不知道学学呢?净被人挑唆着干傻事儿了。”
清娘心虚地干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地向贞娘低声道:“算了算了,还是先找人把大雪弄出去埋了,放在这儿也怪碍眼的……”
“弄出去埋了?那我的大雪就这么白白被人害死了?绝对不行!”贞娘脸上又是泪又是怒,恶狠狠地瞪着阿离,顿足不依。
冰娘强自忍耐着,偏过头去冲阎妈妈努了努嘴。
阎妈妈便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缓声道:“五小姐的确是错怪六小姐了。原是因为腊月里,厨房各类吃食多,前几日发现有个把老鼠出来捣乱,王妈妈便让人设了毒饵在那里,这件事是她是禀过老奴的。看大雪这样子,显然是不小心误食了毒饵伤了命,实在是跟六小姐没有关系。”
“毒饵?那又是什么东西?”贞娘圆睁秀目,不信任地看着王妈妈,冷声道:“我自来没听说过!”
“姑娘们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里知道这些琐事去?”阎妈妈转头笑向冰娘,笑得平和随意。继而又对贞娘道:“五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到买办那里查一查杂货帐,看看这月是不是进过鼠药?”
“一个老鼠药有什么好查的!”贞娘悻悻地撅了嘴。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而已”,阎妈妈瞧着贞娘脸上依旧阴沉沉的神色不虞,便笑着打圆场:“听说江宁织造府的三少爷前儿得了好几只名贵的猫,暹罗猫也有,挂印拖枪也有,回头五姑娘跟大少爷说一声,让他帮你讨一只来,可好不好?”
贞娘听见这话,脸上这才放了晴,笑道:“是吗?李延哥哥又上哪儿搜罗了这些好猫?少了我的可不成!他什么时候上咱们家来玩啊?”
阎妈妈也笑:“哎哟,姑娘如今再这么提名道姓的称呼着可是不太好了,毕竟都大了,不比小时候。十日后太太办赏梅宴,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会来的,织造府倒也下了贴子,不过李家三少爷来不来那就不一定了。”
贞娘“哦”了一声,脸色已经缓了下来,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低头“扑哧”一笑。
眼见一场风波已经过去,阎妈妈不动声色地朝两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便悄悄上前,将大雪用锦褥卷了。
贞娘只跟过去说了声“拿到园子里,深深地埋在梅树下”,也就算了,没再说旁的话。
冰娘便吩咐贞娘的丫头秋香:“扶你们姑娘回屋歇着去,给她倒杯茶润润——又哭又叫了这么久,只怕嗓子已冒烟了”,又冷笑一声,指着贞娘的几个丫头道:“你们姑娘撒泼胡闹,你们怎么不知道规劝规劝?只知道奉承主子的奴才有什么用?!这次且先饶了你们,若再让我知道有这等事,你们若劝了她不听,就没你们的事;若还只是一味地顺着她的意思胡闹,你们可小心了!”
几个丫头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唯唯地应着退了下去。
这里,冰娘又向金环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个小丫头忠心护主,很该嘉奖——青云,拿五百钱来赏她。”
金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伏地跪下谢赏。
冰娘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们适才恐怕也受了些惊吓,好生伺候着你们姑娘也回去歇着。”
清娘站在背光处,听见这话,便也悄悄地要走,却听冰娘提着名叫她:“清娘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