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耐不住沉寂,苏陌慢腾腾的挪至慕容清身边坐定,随手掖了掖他的锦被,哪知他如受惊般抬眸朝她望来,深黑的眸子波澜四溢,仿佛有道细微的情绪与口子在慢慢的裂开,滋长。
“侯爷这满脸的青肿,全是幽王所干?”苏陌全然无视他方才令她诧异的反应,缓声淡问。
慕容清盯了盯她,垂眸,不发一言。
苏陌心生无趣,又问:“侯爷不打算与我说一句话?如今,虽说你我再无婚约束缚,但好歹也相识一场呢,呵。”
慕容清再度抬眸,深黑的眸子染有几许凝重,良久,他干裂的薄唇微微一启,出口的嗓音,却是嘶哑低沉:“是你逼君离汐算计本侯写休书的?”
苏陌淡笑:“侯爷倒是多疑。说来,若我真要侯爷的休书,又何须劳借他人来逼迫王爷?”说着,见他启唇欲要再言,她眸色一深,先一步道:“侯爷怎躺在马车里?难道侯爷除了脸上有伤,连身上也有?”
嗓音未落,苏陌手指一伸,欲要掀他身上的锦被。
他面露一丝不自然,带着薄茧且冰冷的手劫住她的手后,嗓音也冷冽了几许:“无妨!这点小伤,本侯还受得!”
见状,苏陌也不强求,仅是将手自他掌心抽回,浅笑一声,道:“君离汐手段阴狠,侯爷能在他手上留得一条命,也算是他破天荒的留情面了。”
想来,若以颜无伤那等嫉恶如仇的性子,就凭慕容清对付他那些事,他又怎会随意放过他。
不得不说,像她与颜无伤这等阴柔冷狠之人,那些所谓的隐患,是绝对要除干净的。
慕容清垂眸,侧脸轮廓分明。如今他满脸青肿,虽少了往日里的刚毅冷峻,但却依旧盖不住他浑身散发的大将风范。
趁他垂眸沉默,苏陌眸色一闪,一手顿时掀开他的锦被。
慕容清惊了一下,欲要再掩住锦被已是无法。他眸色慌乱了几许,待见苏陌双眸直锁他缠满纱布的双腿,他面上猝然滑过一道无力与嗤笑。
“如今看到了?本侯双腿已残,连路走行不了,你是否要讥讽本侯了?”嗓音苦涩无力,含满复杂与怒气。
苏陌按捺神色,虽面上云淡风轻,宁然一片,然而心底,却震惊错愕。
颜无伤果然是狠的!试问,一个被百姓称之为战神之人若被废却双腿,该是何等的欺辱与绝望。
伸手探了探慕容清缠着纱布的腿,见他的腿毫无反应,她眸色一深,手指在他腿上戳了戳
。
慕容清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因疼痛而溢满苍白,并薄唇一启,道:“苏陌,你莫要太过放肆!”
苏陌抬眸望他,笑了:“既还感觉得到疼,那便说明侯爷这腿还有救。”说着,嗓音一顿,又道:“三公子如何对侯爷说的?”
慕容清神色一冷,不答。
苏陌浅浅一笑,凑近他几许:“怎么,侯爷不说?难不成要我亲自因侯爷这双腿之事去问三公子?”
慕容清深眼望她,沉默良久,终究是道:“他说,筋脉尽断,恢复的可能,连一成都不到。”
苏陌闻言也沉默了,但片刻,她淡笑盈盈的朝慕容清望着,笑道:“无须担心,流月宫有种秘药,倒是能接侯爷的筋脉。”
慕容清一震。
苏陌笑望着他,嗓音略带几丝意味深长:“只不过,这秘药并非通常的药,而是毒。是毒皆有害,侯爷服了那药,虽筋脉会好,但侯爷每月中旬,皆会受锥心之痛。”
慕容清脸色微变,却是道:“你要如何才会将那秘药给本侯?”
“侯爷当真会要?就不怕我故意以此蒙骗你,给你的,仅是害你丧命的毒?”
“如今边关吃紧,本侯岂能倒下!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本侯也愿尝试。”说着,他抬眸朝苏陌望来,嘶哑着嗓音低道:“只是,你若想要本侯的命,本侯愿你再多给本侯一些时日,待本侯将邻国大军扫回,待君国安定,本侯甘愿任你处置,如何?”
苏陌盯了他良久,终究是嗤笑一声,道:“愚忠!”
慕容清似是有些恼怒:“这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苏陌挑眉,瞥他一眼,随即轻笑出声。
她慢腾腾的倾身凑近慕容清,惹得慕容清脸色大变,待苏陌的脸离他不足一寸,察觉到苏陌喷在他面上的热气,他呼吸一滞,正要伸手微微慌张的推开苏陌,哪知苏陌却是先他一步钳住了他的双手,随即笑道:“侯爷这般反应,倒是令人满意。本以为冷漠如冰的侯爷仅会在面对苏青时才会乱了心神,如今瞧来,侯爷在我苏陌面前,似也会乱了心神呢。”
说着,在慕容清复杂冷冽的眸光中,她退身回来,安分坐在他身边,道:“与侯爷好歹也做过一场夫妻,虽然你我二人皆对这夫妻身份不太入戏,但那段住在侯府的日子,侯爷虽说对我百般苛刻,但侯爷也未有一次占过上风。如今侯爷双腿残却,我也于心不忍呢,方才那一席有关秘药的话,是骗侯爷的。不过,能治侯爷双
腿的药,流月宫的确有,且服用后未有任何有害的反应。”
说着,嗓音一顿,又道:“待行至京都,我便差流月宫之人替侯爷将那药取来。”
慕容清未言,一双深黑的眸子直锁苏陌。
良久,苏陌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烦,随即朝他淡然一笑:“侯爷倒是无礼,我赠你珍贵的药,你竟连一句谢词都无。”
慕容清脸色一变,随即垂眸下来,嘶哑的嗓音突然有些悠远:“可有人对你说过,其实,你并无表面的云淡风轻,平静如水。流月宫月倾,也无传闻里的冷艳逼人,残杀无辜。”
苏陌一怔,按捺心底涌出的几许感慨,笑问:“侯爷这话何意?”
他盯了她良久,道:“可有人说过,你,心底很善良。”
至少,在侯府被他苛刻了,也未对他动杀心。至少,这样一个传闻里不可接近之人,也会在君离汐扮柔弱时不惜一切的靠近。
这般女子,他为何未早些认识她。即便与她成亲,也不过一场镜水花月,无踪可寻。
苏陌怔愣,精致眉眼里染了几许不合乎她的风霜。她叹了口气,卸了心底一直绷着的神,略微疲惫悠远的道:“侯爷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只是,侯爷倒是说错了,我苏陌自打在苏府受尽凌辱的过了十几年后,我的心里,也再也容不下‘善良’二字了。我是苏陌,也是月倾,别人欠我的,我会一刀一刀的要回,便是追至上穷碧落,地狱黄泉,我也要索回。”
说着,她勾唇望着微微变色的慕容清:“我这般女子,侯爷还会认为我善良?”
慕容清主动握住她的手,未言,但却轻轻点头。
苏陌并未挣开他的手,面色变换了几许,终究未言。
“回到京都,你有何打算?在哪里落脚?”良久,慕容轩才问。
苏陌回神,沉默半晌,“皇宫。”
慕容清握着她的手一僵,嗓音嘶哑低沉,略带含糊:“自你走后,侯府的清月阁,一直无人住。你若不愿住在宫里,可以……”
苏陌挣开他的手,笑了:“侯爷若是因为我要给药治你的双腿这事儿而对我改变看法,甚至感激我,那便请侯爷收回这心思。我苏陌,记不住侯爷的感激,更不值得任何人对我好。说不准,今后我与侯爷还会成为宿敌,到时候,兵戎相见,你死我活也是可能。”
说着,她慢腾腾的起身,随即理了理衣袂,又道:“我去清王爷的马车里了。侯爷好生休息,告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