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与凌府一般,也是百年世家,府邸宅院又岂是一般。远黛二人在萧呈娴的引领下,在萧府后宅稍稍走了一圈,时候却已将近午时。
复又回杜夫人处用了午饭,三人方各自回屋小憩。因头天晚上睡的甚迟,早间又起得甚早,便连萧呈娴也颇觉困倦。回屋之后,便在炕上歪了,不多一刻,已熟睡过去。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便觉有人在旁推她。微皱了下眉,萧呈娴不满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有心不去理睬那人。却不料那人不依不饶,只是不停的推她,口中却还叫着:“小姐,小姐……”萧呈娴勉强分辨一下这人声音,却觉仿佛是巧兰。
无奈的睁开双眸,萧呈娴不快道:“巧兰,怎么了?”
站在炕边推她的,果真便是巧兰。见她神色不悦,巧兰也只有无奈苦笑:“小姐,大爷在外头,说有事要同你说呢!我原说了小姐正睡着,他却非让我叫醒你!”
萧呈娴听是萧呈烨的意思,却不由一怔。对自己这位大哥,她却明白得很,知道萧呈烨若无要事,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忙起身稍稍整理仪容,而后快步的走了出去。
外屋,萧呈烨正蹙眉坐在桌边,脸上神色颇为怏怏,似是刚刚吃了谁的排头一般。听见内屋的帘子响,他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萧呈娴。
萧呈娴忙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且匆匆问道:“怎么了?”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萧呈烨道:“还能怎么?昨儿的事,娘都知道了!才刚使人唤了我去,好生教训了我一回!娘还说了,昨儿的事便罢了,以后可不许再如此了!”
萧呈娴听是这事。却不觉撇了撇嘴,道:“你可算了吧!我们做的这些事儿,我可不信娘一点也不知情!她不过是装作不知罢了!”杜夫人对膝下的这一双儿女管束一直也算不得严。只要不出大问题,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萧呈娴才敢去做这些事儿。
苦笑的白了妹妹一眼,萧呈烨道:“本来娘是没打算问的,但昨儿我们在流花河边放烟花时却被人瞧见了!今儿爹出门时,偏又遇了那人,一时说起这事来。娘便不能不问了!”
萧呈娴听得一怔,面上神色便也不自然起来,好半日。才蹙眉道:“却是谁这般多事?”
萧呈烨摇头道:“我也如此问了娘,不知怎么的,娘却没告诉我。她只吩咐我这几日再不许带你胡乱出门乱走。又说倘或只是你一人,那倒无妨,但如今还有九妹妹与十妹妹。这事若闹到凌府。她却不好向那边交待!”
萧呈娴闻言,也只有叹了口气,好半日才怏怏道:“我知道了!”
深深看她一眼,萧呈烨终究道:“依我看来,你也真该定定心了!早间起来,我已问了刘管事。据他说来,昨儿灯棚还真来了好些个颇有才学的举子。”
他虽没继续说下去,萧呈娴又怎能不知兄长的意思。沉默了一刻后。她才叹了一声,而后甚为突兀的道:“看你们这样,倒让我真有些后悔起来!”
一时没能跟上她的思维,萧呈烨茫然问道:“后悔什么?”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萧呈娴转开话题问道:“凌远清呢?他回去凌府没有?”
这话一出。萧呈烨顿时恍然大悟。怔了一怔后,却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却还是答萧呈娴道:“今儿一早,用了早饭后,他便回去了!”他这一声长叹,自是不是为了萧呈娴与凌远清,而是为了他自己。萧呈烨其实很明白,萧呈娴所以提起凌远清,并非因她改了心意,有意回头,而只是单纯的生出了一种恨嫁之心。
感觉到萧呈烨有些低落的心情,萧呈娴也不禁怅然。过得一刻才笑道:“如今看来,睿亲王对九妹妹还真是颇不一般!”
经了这许多事,萧呈烨对远黛固是大为改观,心中更不无爱慕之意。但这份感情却还远算不上深厚,更不至令他无法自拔。闻言之后,收拾一番心情,萧呈烨方淡淡道:“也许吧!”
萧呈娴先前之所以提起百里肇,为的不过是想点醒自家大哥,其实却无丝毫想要深谈此事的意思。点一点头,萧呈娴闷闷道:“好好一个灯节,就这么被搅了,说来忒也无趣。”
微微颔首,萧呈烨道:“可不正是如此!”
提及此事,二人其实都觉扫兴。相对抱怨了几句,却也无法可想。当下萧呈烨起身离去,呆坐一刻之后,萧呈娴便也起了身,带了巧兰举步往远黛姊妹所住的客房行去。
这当儿远黛也已醒了,正坐在炕沿上喝茶。听说她来,忙起身相迎。一见了远黛,萧呈娴便叹了口气,道:“不瞒九妹妹,我这趟来,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同你说!”
当下将萧呈烨先前所说的话重又对远黛说了一回,远黛默默听着,半晌方道:“若说此事,其实却怨我!若非我昨儿忽然起兴,想到要放烟花,便不致如此了!”
萧呈娴忙摇手道:“九妹妹切莫这么说!如今细想起来,昨儿若非是你一时起兴想到要放烟花,但只坐船去游那流花河,可不知多么无趣呢!”一时想起昨夜绚烂缤纷的烟花,萧呈娴不由精神一振,因兴致勃勃的问道:“妹妹幼时,可常放烟花吗?”
微一摇头,远黛道:“不逢时也不过节的,谁无事常放那个!不过幼年时候,我的两位兄长,却时常带我出去耍玩。上元时候看灯猜谜放爆竹,中元时节便去河边放灯。长兄对我最是疼爱,知我体弱,年年中元节都会亲手为我制九盏莲花灯,放于河道之中,替我祈福添寿。他说,九为数之极,九盏,代表的便是长长久久。”
这一番话,远黛说的极其平淡,但话语之中蕴含着的,却是无尽的哀伤之情。说过这话后,她却又沉默了许久,方才慢慢道:“谁能想到,年年替我祈福的他却会先一步去了呢!”
远黛幼时也有兄弟之事,萧呈娴从前曾听她提过一次,只是那次,远黛只是一语带过,其后更从未提起,而看其神色,却也不似什么开心快活的往事,萧呈娴便也一直没有问起。如今见她又再提起,却终是忍不住,试探的问道:“昨儿放烟花时,你是不是想到了他们?”
轻轻吐出一口气,远黛道:“我大哥已死了三年多快四年了!人死如灯灭,剩下的,其实只是活人心中的一份念想,于死人来说,又能剩下些什么!”
萧呈娴听她说死了有三年多快四年,心下却不由微微一动。
若然萧呈烨所打听的情形无讹,那今年三月前后,远黛回凌府便已整整三年了。那就是说,她大哥该是死在她回凌府的前一年。而远黛的义父在儿子死后不久,也客死他乡,这一家人听着倒真有些可怜。萧呈娴默默想着,神色间不免现出了几分悲悯之色。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好半晌,远黛方勉强笑道:“早年离家的时候,我便发誓再不同人说起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可在姐姐面前却还是忍不住!倒叫姐姐见笑了!”
萧呈娴忙摇头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说起来,若非是我约了妹妹同游,妹妹也不至想起这些伤心事来!若要深究起来,却还是我对不住妹妹呢!”
轻笑一声之后,远黛忽然道:“今年中元节时,姐姐若还在平京,便不约我,我也是要约姐姐的!只不知届时姐姐可愿陪我一道往流花河放莲花灯吗?”
萧呈娴闻之,却是毫不犹豫,当即举手向远黛笑道:“那我们就此约好了!”
远黛便也笑着举起手掌,双掌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至极的一声脆响。二人更相视而笑,一时莫逆于心。二人这里正说着话,却听得外头传来凌远萱的声音:“萧姐姐,你过来九姐姐这里,竟也不使人告诉我一声儿,却害我往你那边扑一个空,你可怎么补偿我?”
说话之间,凌远萱竟已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见她进来,远黛二人忙各自起身相迎。萧呈娴更叹道:“我来这里,原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二人。之所以先来九妹妹处,却是因巧兰说九妹妹午睡已醒了,我便先来了这里!”
凌远萱闻言,便自然回头看向巧兰。先前二人说话时候,巧兰早知趣的与文屏一道去了外屋说话。凌远萱一来,她便也与文屏一道跟了进来。
这会子听了萧呈娴这随口扯的谎话,说不得也只有圆谎一途,因笑道:“早前我出来时,偏巧遇到文屏,所以才知九小姐这边的事儿。至于十小姐那里,我可真真不知究里!”
凌远萱之所以看一眼巧兰,不过是自然反应,本无疑意,闻言之后,也不在意,哦了一声后,便问萧呈娴道:“不知萧姐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竟这般着急的要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