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萧呈娴意料的是,凌远萱对这一消息竟无太大的反应,只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见她如此,萧呈娴心中倒略松了口气。当下也不再提起这事,只道:“那今晚你们就陪我过去灯棚看看吧!”说着这话的时候,却连她自己都觉有些意兴索然。
远黛二人也知她对此事心甚怏怏,当下自是笑着应了。
叹了口气后,萧呈娴终究还是道:“也不知是哪个可恶的家伙,竟会在我爹跟前胡言乱语,闹得我们如此扫兴。我若知道他是谁,定要设法整治他一回!”这话于她只是发泄之语,不过是说了解解气而已。不管那人是谁,端看他能在萧灿面前说得话,便知非是一般之人。
远黛听得直笑,半日方道:“我倒觉这人用心甚为怪异!我想,或许不用多久,姐姐就会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她虽没明说,但萧呈娴却已隐有所悟:“你是说……”
远黛笑道:“姐姐有没有想过,背后指使此事之人年纪只怕不会太大!”
凌远萱在旁早已听得一头雾水,眨一眨眼后,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二位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却是愈听愈迷糊了?”
萧呈娴无暇顾及凌远萱的疑问,只是蹙眉默默不语。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远黛所言竟是颇有道理。昨晚,众人离了萧府灯棚,便去了流花河。从萧府出来时,一路更是拥挤非常。在这种人潮涌动的混乱情况下,又有谁会特别注意到她们几人呢?
既非是途中撞见,那必然便是在流花河畔偶然相遇。会在上灯之日出现在流花河畔的人,想来应是年轻好事之人。而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极有可能身在游舫之内。
百里聿乃皇后之子。如今又贵为亲王,他的游舫,京中有心之人都不难认出。
全平京最为著名的烟花女子,几乎都集中于流花河的花舫内。这一点,在平京几乎无人不知。大周虽不禁官员宿妓,但身为官员,却大多甚为自律。至少明面上,是自律的。
这一点其实并不难于理解,立国以来,大周便一直推行御史监朝制。而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官员无疑又极易被抓住小辫子并受到弹劾。通常情况下。一名官员一旦被御史弹劾为轻薄无行,那仕途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能与萧灿说得上话的人,身份必不简单。这样的官员,年纪又大都不会太小。然而年纪较大,官位又颇高的人,又怎会随意透露自己冶游、宿妓之事呢?
一旦将这几种人尽数剔除之后,剩下的可能之人。也确可称得上是屈指可数了。
萧呈娴默默想着,面上神气一时阴晴难定。她这里默不作声,那边凌远萱不得答案,心下不免着急,只得拿眼去看远黛。远黛朝她一笑,示意她暂不必心急。
好半日。萧呈娴才道:“被妹妹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头绪了!”她如是说着,如柳长眉却已轻轻蹙起。显然心神颇为烦乱。又自沉默了一刻后,她却忽而起身道:“两位妹妹恕罪!我这会子却有事,就不陪你们坐了!等晚饭时,我再来同你们叙话吧!”
说过了这话,萧呈娴也不稍留。便自匆匆一礼,转身急急走了出去。
见她去了。凌远萱只得转向远黛道:“九姐姐,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远黛笑笑道:“十妹妹,我只问你,昨儿若我们不在一处,而你在流花河畔看见萧姐姐正放烟花,你会如何做?可会主动将这事告诉萧家叔父吗?”
凌远萱眨了眨眼,几乎不假思索的道:“我若见到萧姐姐,定会过去同她说笑几句。而且也绝不会将这事告诉萧伯父的!”这事若被萧灿得知,可想而知的是,萧呈娴必少不了要被责骂几句,而对她也并无丝毫好处,所以她当然不会将这事胡乱说了出去。
淡淡扬眉,远黛道:“是啊!可昨儿那人却偏偏做了与你相反之事!所以此人应当识得萧姐姐,但与她却又算不上朋友。十妹妹,你再想想,这人将昨晚所见说与萧家叔父知晓,是不是会有什么目的呢?”
“目的?”凌远萱陡然睁大了双眼,失声叫道:“他也打算来猜灯谜?”这话于她,原是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凌远萱却是愈想愈觉不会有错。身为大家闺秀,萧呈娴私自携伴夜游流花河绝非什么光彩之事,萧灿便是再疼女儿,被人说到面上,也断然不会再容她恣意妄为。而萧呈娴既出不得门,自也只有乖乖待在自家灯棚看人猜谜了。
远黛便点头道:“我亦是这么想的!”
凌远萱想着这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平京竟有这么多爱慕萧姐姐的人呢!我如今倒希望那人今晚就能来,也好让我好好的看一出热闹!”
远黛在旁淡淡而笑,却是不予置评。她很明白,因与陆维杰心心相映的缘故,在如今的凌远萱眼中,看什么人都是好的,遇事也总往好处想,而自己也实在没必要去泼她冷水。
萧呈娴这一去,却是直到晚饭时分才自回来。三人在杜夫人处用了饭,又各自回屋歇息片刻,这才起身出了内院。垂花门外头,萧呈烨与凌远清早已等在那里,脸色却都不算好看。
两下里见了礼后,倒也并不耽误,便自往前头灯棚行去。
萧府灯棚却只一层,占地甚为广大,更在后头隔了一间小屋出来。屋子虽不大,却收拾的甚为整洁,正中却是一张楠木八仙桌,桌上搁着各式时令鲜果、蜜饯点心。
各自落座之后,却还是萧呈娴先自开口问道:“可查出那人没有?”
萧呈烨闻声,便自瞧了一眼凌远清,示意由他来说。凌远清无奈,狠狠白他一眼后,也只得出言道:“若是消息属实,昨儿那人,该是永郡王无疑!”
萧呈娴一听“永郡王”三字,不禁眉峰一拧,怒道:“我早想着除他之外也不会有旁人了!”
远黛纹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却并不言语。关于这位永郡王,她所知不多。只知这位郡王乃柳贵妃所出,行六,恰比百里聿略大。对于自己并不了解之事,她自不会随意开口。
而凌远萱则听得杏眼圆睁,满脸都是疑惑之色,欲待问话,又怕说错,只得学远黛不语。
见萧呈娴发怒,萧呈烨便也不好再继续沉默下去,叹了口气后,他道:“看这情形,永郡王只怕还不曾死心!”言下不无担忧。
萧呈娴撇嘴道:“他不死心又如何?有姑姑在,难道他竟打算强娶不成?”怒过之后,她已很快的镇定下来。心中虽仍觉不快,但也总算不曾大发雷霆。
转眼瞧见远黛二人似懂非懂模样,萧呈娴终究解释道:“一年多前,永郡王百里律之母柳贵妃曾求皇上将我赐婚给他,当时皇上便笑了笑,道是要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事便没成,却没料到她们母子到了如今竟还贼心不死!”
她心中恚怒,言语便不甚客气。萧呈烨在旁听着“贼心不死”四字,却还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管如何,柳贵妃总是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妃子,而永郡王更是王爷之身,萧呈娴如此说她们,却着实可算得“僭越”了:“呈娴……注意你的言辞!”他沉声的开口道。
萧呈娴也知失口,轻哼一声之后,并没再继续说下去。
了然点头,远黛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却站起身来,走到小屋门口,往外觑了一眼。透过这扇巨型的落地大屏风的缝隙,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外头的情景。
因着那一对绣球的缘故,萧家灯棚无疑是所有未婚举子心中的一个梦。远黛这一眼看去,满目所见,尽是头戴儒巾,身着儒衫的年轻读书人。他们或单人独往,或三五成群,在每一盏彩灯面前蹙眉沉思,不时抬手撕下写有灯谜的红字条,信心满满的挥毫在反面写下他们以为的谜底,而后递与灯棚内的管事之人,再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对方的期许。
更有几名年轻举子手指灯谜,大声的议论着什么。远黛侧耳听去,却只听了满耳的经书典故,其中更不乏迂腐之辞。微微摇了摇头,远黛不无失望的叹了一声,便重又回来坐下。
一边的凌远清看出她的心意,不觉微微一笑道:“今儿已是正月十四了。我大周会试,共为三场,分别是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这会子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过剩了二十五日。那真正专心苦读、一意上进之人哪还有心思来这灯节。所以这灯节之中,绣球挂的虽招摇,却难得成上一桩。九妹妹只管宽坐便是了!”
他这里话音还不曾落,外头却忽然传来几下轻叩。
萧呈烨闻声,少不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叩门的却是外头灯棚的管事,匆匆向萧呈烨一礼,他便忙忙开口道:“大爷,永郡王带了几个人往咱家灯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