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夏荷的事情,依书就开始考虑怎样给秦依画她们找麻烦来了。只是她一向习惯了修身养性,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秦依画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得意的不得了,当初有多得意,现在恐怕就有多焦虑。她在考虑怎么报复她,而她肯定也在想她究竟什么时候会去母亲面前将这件事的事实给说出来。
在宝沁楼里休养了几日,因蔡氏吩咐不许其他人等无事靠近宝沁楼,耽误她养伤,而秦依画又被蔡氏勒令在院子里闭门思过,所以她二人这段时日倒是没有见上面的机会。刘氏原本想来依书这里探探口风,也因为有蔡氏的吩咐在,不能随意的前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个京师都热闹了起来,白日里,大家要么去庙里烧香拜佛,祈求这一年的好年景,要么就在家里摆上牺牲,祭祀神灵,晚上则有灯会,庙会,等等奇趣热闹的事情。
秦府照例也是要庆贺一番,蔡氏因为依书去年过的很是多灾多难,乘着这上元佳节,便从庙中请了一师傅来,在宝沁楼前摆上祭祀太一神的牌位和多种牺牲,以求这一年依书能够大灾化小,消灾化吉,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年。
依书只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听的银珠来禀报了外面的事情,登时觉得好笑的很,但也明白蔡氏的心思。蔡氏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于她,从小就没有给她一副好的身子,如今才造成现在这样烦杂的事情。
可是,蔡氏哪里晓得,这般多的事情,完全就是人为的,求神有什么用呢?先且不谈这世上有没有神灵,就算是有,以人心莫测之难度,只怕神都是无力为之的。
这天,经过多天的休养,依书的身子已是好了许多,乘着上元佳节这份喜气,着银珠去唤了几个婆子来,小心将她担到了外面的榻上,塌旁就是一扇朝南开的窗户,倒是正好晒晒太阳,不用跑出去。
在屋子里又闷了这么久,连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她不免感到些许的孤寂。以往没有朋友的时候,看看书倒也能打发时间,可是经去年的祭祖一行,认识了薛宁立,认识了李一峰,认识了赵立,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想起他们。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走了寒冷,就连心中的寒似乎也少了一些。
薄荷进来道:“小姐,二姨娘来了,要不要见一见?”
依书微眯着眼,笑道:“二姨娘来了?姨娘她是长辈,怎好不见她,还不赶紧将姨娘请进来。”心里却是不由冷笑,可真是够能忍的,竟然直等到今日才来。
刘氏出身不错,以往也有些心高气傲,就算是看到依书了,那也端着姨娘的架子,这次却是满脸谄媚的笑容,拘谨的进了来,笑道:“依书啊,最近可好些了?”
依书嘴角一扯,却是没有往刘氏看去,只闭眼假寐,口中道:“还好,二姨娘可真是日理万机的,我都回来这么些日子里,却是头一次见二姨娘来探望我。”
刘氏眼珠急转,一听就知道依书的语气不太对,很明显是不欢迎她。刘氏对依书的印象还保留在以前那个知书达礼,从来笑脸迎人的依书身上,一时有些不习惯,讪讪的解释道:“看你这话说的,姨娘也是疼惜你呢,只是夫人下了命令,说你正在养伤,不适合吵闹,让大家都少来看你,免得影响了你休息。这不,所以才等到了今儿个上元佳节,府里都在忙着庆贺,我才得了空子来看看你。”
依书哼笑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那真是有劳二姨娘了呢,依书记下了。”
刘氏见依书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急躁,提步走至榻前,强笑道:“依书啊,姨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你看……”
刘氏的眼角往银珠等人扫了一眼,意思却是不言自明,希望依书能将这些小丫鬟都撤出去。
依书这才看了刘氏一眼,眸中隐藏的寒气冻的刘氏不由哆嗦了一下,越发诧异这依书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该是很好打发的才对。
依书朝刘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我怠慢了二姨娘,”又朝银珠道:“银珠,还不赶紧去帮二姨娘沏壶茶来,二姨娘要跟我说体己话,该很是口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银珠蹲身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银珠刚走了几步,又听身后依书道:“顺便跟银华说一声,让她去厨房取些糕点来,总不能让姨娘饿着肚子坐这里。”
刘氏原本听依书将银珠支使了出去,面上溢出了笑意,待得听到依书的后半句话,原本红润的面庞顿时一黑,险些气的甩袖而走。
可是一想到依画如今还被禁足,她只得按捺下这口气。
生了个废物儿子,好不容易女儿本事一些,为了下半辈子着想,她也不能坐视不理,总得为她筹谋一二。
待得银珠出了屋,刘氏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这边没人,抓紧时间道:“依书啊,你四妹妹还在屋子里关禁闭呢,你看哪,你从小就跟你四妹妹是一起长大,两姐妹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她呢,也只是因为夫人迁怒,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她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也好让她出来。”
依书此时也不再装,冷笑道:“二姨娘,您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好姐妹?多年的情分?当初我落崖的时候,身后那个推手可没有丝毫的手软哪,如今我瘫在床上,不得移动,哪里还有力气去帮四妹妹求情呢?”
刘氏眼珠转了几转,干笑道:“姨娘晓得你一向心善,依画这不还小嘛,难免做错些事情,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者,你不是也没什么大事,又何必还记挂着那件小事?”
依书眼眸蓦地瞪大,厉眼看着刘氏,咬牙嗤笑道:“姨娘这话说的真是好听,我只不过是摔断了背部的骨头,差点终身残废,当然是小事一件,那四妹妹被关个几日又何妨呢?反正也不会关出毛病来。”
刘氏还想再游说依书一番,却隐隐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临近,连忙住了嘴,不再多说。
银珠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杯新茶,银华手上则端着几碟子糕点。二人将这茶点放在刘氏身旁不远处的矮几上,便侧身守在一旁。
依书脸上厉色内敛,客气的笑道:“姨娘,依书不便伺候,您就自个儿随意吃些茶点吧。”
刘氏眼角都没有扫那些茶点一眼,她现在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喝茶吃点心。
依书挑了挑眉,道:“姨娘,怎么不吃些茶点的?可是嫌我这边的茶点不好?”
刘氏慌忙端起茶盏,大口喝了一口,她如今是有求于依书,自然是不敢再惹依书恼怒,却不料那茶还有些烫,猛然喝了一口,烫得刘氏一下子哎呦惊叫一声,将茶盏掀翻在地。
依书嘴角微翘,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让你作恶多端。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氏一向娇纵,此时虽有求于依书,但如今被个茶水烫了,自然心里恼怒万分,朝银珠厉声喝问道:“你这茶是怎么煮的?难不成想烫死我吗?”
银珠颇为委屈,她哪里晓得刘氏会这么猴急,好好的一杯茶不细细品饮,却是想一口牛饮下去,哪里有不被烫到的,忙蹲身道:“是奴婢不对,奴婢现在就去给您换茶。”
刘氏柳眉倒竖,指着银珠骂道:“你个死丫头,你当我缺那么杯茶吗?还不给我跪下,如今是不给你点规矩,你还真反了天了。”
刘氏心中有气,刚才依书又顶撞了她,不免让她恼怒在心,恨不得在依书身边的丫鬟身上讨还回来,却忘了如今依书就在她身后的榻上躺着。
刘氏在秦府一向是这个样子,除了蔡氏身边的丫鬟她不敢伸手管教,就连大姨娘许氏身边的人,也曾被她借着各种由头,教训过。银珠想到自家小姐是那种不喜争的性子,情知自己这次也是躲不过,便想屈膝跪下。
依书冷声道:“银珠,过来。”
银珠一怔,也顾不得刘氏还站在面前,忙走至依书面前,“小姐,怎么了?”
依书朝内室努了努嘴,道:“这日头有些晒不到了,你去拿几个软枕来,给我垫在后面。”
银珠连忙进去内室拿软枕。
银华却是一直冷脸站在一旁。
刘氏无意中眼角朝银华一扫,见到她一脸的冷笑表情,心中微恼,又顾忌着银华曾是蔡氏身边的大丫鬟,与别个丫头不同,因此并不敢拿银华开刀,只得气闷的在一旁坐了。
银珠拿了软枕,在银华的帮助下,帮依书将身子垫成了半高,又去将窗帘勾到另一边去,确定依书能晒到太阳,方才恭谨的站在一旁。一时又不知是不是还得跪下去。她却是胆子小,又未曾想到依书刚才是故意帮她挡着,所以很是胆颤心惊。
刘氏深深的打量了依书几眼,总觉得现在的依书似乎真个不是以前的那个了,性子好似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了。她可不认为依书刚才让银珠进去拿软枕,就完全是为了晒太阳。
刘氏以帕掩了掩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当着银华的面,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有些口齿不清的道:“依书啊,那姨娘就先回去了,唉……这一烫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呢。依画偏偏还让我那么操心。”
刘氏不说不说,最后还是将秦依画的事情放在了嘴边上,就希望依书看在她被烫伤的份上,好歹求的蔡氏将秦依画给赦了禁令。
依书一笑,“那姨娘慢走,依书就多有失礼了,不便送姨娘出去,”又对银华道:“银华,去帮我送一送二姨娘。”
银华本就是跟在蔡氏的身边,又是蔡氏得宠的大丫鬟,心里对刘氏就有些轻视,不像银珠她们那般惧怕。单手恭引刘氏出去,一面不冷不热的道:“二姨娘,请。”
刘氏最后又朝依书看去一眼,希望她能改变一下心意,却不料依书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刘氏暗暗咬了咬牙,眉头蹙紧,看来这事得另有计较了。
银华送走刘氏以后,银珠好笑的走至依书面前,“小姐,没想到二姨娘今儿竟然被您气走了呢。”
依书嘴角微翘,睁开眼看着银珠,笑道:“哦?你现在倒是聪明了,你哪只眼看到二姨娘是被我给气走的?再怎么着,二姨娘也是我长辈,这可是大不敬呢。”
银珠蹙眉想了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见的银华正与二姨娘一道走上木桥,该有一会儿才回来,便颠颠的跑到依书面前,一脸八卦的道:“小姐,二姨娘刚才过来,是不是想请你帮四小姐在夫人面前说好话的?”
她却是还记着刘氏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再说了,刘氏以前没事的时候,就不会往宝沁楼跑过,傻子都知道,她这次来,肯定是对依书有事相求。
依书瞥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倒是聪明了?”
银珠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转瞬就明白了依书的意思,睁大眼笑道:“小姐,您刚才是帮我解围来着的?”
依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难不倒还看着别人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丫头不成?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二姨娘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以往有什么事都是夏荷帮她们挡住,现在小姐站到了她们的前头,一时让夏荷感动非常,激动的道:“小姐,你真好,”随之又蹙眉道:“可是,你这是不是把我比喻成小狗了?”
依书噗的笑了出来,伸手点了她额头一记,“你这下子倒是反应的快了。以后看到二姨娘尽量绕着走,我不在你面前的时候,免不得她还记着今天的事儿,趁机削你一顿,可知道了?”
银珠乐滋滋的点了点头,笑道:“奴婢记住了,等待会儿也跟薄荷说一声,让她也开心一下,现在我们有小姐给我们撑腰呢。”
转瞬,她又皱着眉头道:“可是……”
依书不解道:“可是什么?”
银珠拧着衣角,道:“可是,奴婢们毕竟是奴才,小姐能护我们一时,可若是哪次被二姨娘逮到了,只怕更不好受呢。”
依书一怔,蹙眉问道:“难不成二姨娘以前对谁这样过?”
银珠刚想说些什么,银华回了来,便住口不言。对于刚从蔡氏身边遣来的银华,银珠跟薄荷私底下还是有一些惧怕的,总觉得银华等人高她们一等。
依书有心想知道更多,以前是什么都不管,夏荷她们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讨论什么府内的八卦,知道她不爱听。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迫切想知道二姨娘跟依画更多的事情。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更了解她们,她才知道怎样去惩罚她们。
便对银华道:“银华,你先回去休息吧,也站了一上午了,将薄荷换过来就成。”
银华嘴唇微动,似乎有话想说,可是看了依书一眼,便又垂下头去,蹲身道:“是,奴婢遵命。”
待得银华走了一会儿以后,依书这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银珠有些踟蹰,出去看了一圈,发现银华确实走了,回至依书面前,狐疑的道:“小姐,你以往不是不爱听这些的吗?还不许我们多管闲事的呢。”
依书摇了摇头,笑道:“以往是以往,府里明争暗斗不少,你们不过是个丫鬟,若是被哪个主子逮到了错处,想怎么样责罚你们都成。而我又不想插脚进去,自然希望你们安定一些,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管别处的闲事。可是,如今却是不同了,我只以为,我不犯人,人也不会来烦我。却不料……”
银珠听的迷糊,抖听依书听了下来,不由奇道:“不料什么?”
依书一笑,朝她道:“都说让你凡事不要多问了,怎的这个命令一下子就忘了?”
银珠傻傻的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有些无措,干笑着道:“奴婢记住了。”
依书气的笑了起来,拿过旁边多余的一个软枕,抖手就轻轻朝银珠挥了一记,笑道:“我让你记住什么了?”
银珠完全被依书给说傻了,说这个也不是,说那个也不是,愁眉苦脸的道:“奴婢也不晓得小姐想让我记住什么了。”
正巧薄荷过了来,眼见得依书一枕头甩在银珠身上,惊慌的奔上前,求情道:“小姐,银珠她还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依书不由翻了个白眼,一时有些摸不透自己在这二人心中的形象,怎么薄荷会以为她会欺负银珠呢?
银珠好笑的将薄荷拽到身旁,乐道:“薄荷,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有这个胆儿哪。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还小,那你又比我大上多少了?”
依书气乐道:“银珠,给我打薄荷一下。”
薄荷怔愣的看着依书,撅着嘴,眼眶又红了起来。
银珠晃了晃她,笑道:“看你,还帮我求情呢,小姐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要哭鼻子了?”
薄荷傻傻的看了银珠一眼,又朝依书偷偷扫去,果见依书一脸的笑意,哪里来的火气,刚才分明就如银珠所说是在逗她玩呢。
薄荷气的跺了跺脚,恼道:“你也真是的,怎么也跟着小姐一起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