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自然知道舅母话中的含义,并且听语气,舅母很满意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心里兀自感激着舅舅舅母的仁善,却又打心眼里对他们感到歉疚。
云织暗自叹息,若是在上一世,母亲没有遭到焚烧的厄运,兴许她就嫁给伯轩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会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而这一世为了复仇,她无法遵循母亲的生前给她定的亲事。并非是不愿,而是实属无奈。
伯轩心情自然没有云织那样复杂,他早已听母亲说过,织织表妹长大后就是他的妻子。而今听到亲上加亲这四个字,他整个人完全处于兴奋快乐的状态。
这几天的相处,他早已认定她是他此生的良人。
伯轩那张俊颜洋溢着明媚绚烂的微笑,让人不忍移开目光。他拉住云织白嫩嫩的小手儿,一道进了账房。
云织本想甩开,可她想看看舅舅舅母的反应。
于是和伯轩十指相扣的走了进去。
果然,姜实初夫妇见他们表兄妹二人好的如影随形,虽高兴却也不免心存忌讳。
姜穆氏嗔色瞪着儿子:“伯轩,你整天和表妹在一块玩都荒废了课业,去书房看书吧。”
伯轩笑如微风拂过心底,拉着云织低柔的说:“表妹,我们一块去书房。”
云织笑的粲然生辉,爽快的答应了。
姜实初却斥道:“织织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伯轩笑说:“父亲,表妹这几日不也荒废了课业吗?不如我跟她一道复习。”
姜穆氏心知儿子有个倔脾气,若要打定注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于是将儿子拉到一旁,和颜悦色的说:“你没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你只要好好读书,你表妹岂会亏了?”
姜穆氏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伯轩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云织就会跟着沾光。
这句话伯轩听的很受用,脸色一红,便撒开云织的手,径直去了书房。
云织慢慢走到姜实初的跟前坐下,望着秋色萧条的外面:“舅舅,我想回去了。”
姜实初本来打算吃过午膳和姜穆氏一起将云织送回去的,殊不知吟春和秋画却来了。
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请云织回去的。
所谓的夫人便是窦识霞了。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要是窦识霞真心想叫她回侯府,太阳就该打西边出来了。
临行之前,姜实初眼眶湿润,为云织装了好些吃食,包裹里塞了满满的几匹锦缎。
云织感动万分,更是加深了对舅舅的感情。上一世,母亲死后,舅舅愤怒的同父亲大吵一架,自那以后,他便没有在和陆家来往了,那时就算他想看望云织估计陆家人也不愿意。
一直到死,云织都对舅舅存在偏见,因为她以为舅舅像武安侯府的每个人一样避讳着母亲和她。
云织为上一世误会舅舅而感到难过起来。
“织织,要是委屈了可以到舅舅这儿来。”姜实初抚摸着云织的小脑袋瓜,万般不舍。
云织拉着舅母和舅舅的手,稚嫩的声音透着让人心碎的坚强:“舅舅舅母放心,等云织长
大了还要跟你们一块开绣庄呢。”
姜穆氏破涕而笑。
伯轩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走了出来,怔怔的站在那里,英俊的面庞隐过一丝不舍。
云织对他笑了笑,便转身随着吟春秋画一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表妹,等上元灯节的时候我接你来我家。”
伯轩突然在身后说了一句。
云织一愣,停下脚步冲他露着一丝俏皮的微笑。
回侯府的路上,云织向吟春和秋画打听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原来陆老夫人是坚决反对云织回来的,只是不知怎的,窦识霞一番劝慰才让陆老夫人改变了初衷。父亲为此对窦识霞很是感激,连着在她的关雎院内留宿了三日。
云织冷慢的笑出声。
她对窦识霞的意图了如指掌。
窦识霞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博得父亲的好感。不过看样子窦识霞似乎已经成功了。
回到家,仍然住在和母亲曾经住过的庭院里。
庭院冷清凄切,瑟瑟寒风吹的枯叶在地上群魔乱舞般的卷起。吟春和秋画将云织的包裹搁置好了,又将云织厢房的窗棂按上了棉栊便随着云织一起去前院给陆鹤年请安去了。
照理也是要给陆老夫人请安的,可是陆老夫人压根就不想见云织。
云织倒乐的自在,依她的想法,她更不愿意去见父亲。
走到抄手游廊,必先经过窦识霞的关雎院。
关雎院的奶妈抱着戴虎头帽的维世在桂树飘香的院子里晃荡着。眼光却向云织这边瞥来。
秋画吐吐舌头,小声说:“这么冷的天,她居然把维世少爷抱出来,要是被夫人知晓,肯定要把她换掉的。”
刚说完,那奶娘却抱着维世不见了踪影。
云织念头一闪,觉得事有蹊跷。随即便对吟春和秋画说:“你们以后行事要小心些。”
吟春和秋画面色微微凝重,相视点着头。
云织去书房给父亲陆鹤年请了安。陆鹤年正站在书案旁,手拿一根笔,失神盯着案上的宣纸。
宣纸上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一袭淡雅的紫襦裙逶迤到地,手拿蒲扇,纤腰如同细柳般摇曳生姿,娥眉淡扫,朱唇轻点,柔美而典雅。
云织看见这张画,整个人的心情处入悲伤的状态。虽对父亲这番行径很是不屑,不过也觉出一丝快意。
就让他在母亲的香消玉殒中遗憾度过一生吧!
云织瞥瞥嘴,正欲转身。
陆鹤年这才发觉女儿来给他请安已经小有一会儿。忙回神叫住女儿,放下毛笔,走过去将女儿抱坐在腿上。
“织织,这些天在舅舅家住的惯吗?”陆鹤年嘴角溢出一抹悲苦的笑。
那样子比哭还难看。
云织淡淡回道:“还好,爹爹是想叫我继续呆在舅舅那里吗?”
陆鹤年听罢,心中一揪,为女儿打理着微微松散的发髻:“爹爹怎么舍得你离开呢?就算你舅舅愿意爹爹可不愿意。今儿起你就搬到我隔壁来住吧,等会子我叫吟春把你东西搬过来。”
云织从他腿上溜下来,
露出害怕的神色:“祖母不答应怎么办?”
陆鹤年听罢,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压抑的难受。
“祖母不让你爱娘亲你就不敢爱娘亲,爹爹一定也不敢疼爱织织吧?”云织话里带着讥嘲。
陆鹤年全然无觉,双目透着痛惜和义无反顾的坚定:“祖母是祖母,爹爹是爹爹,爹爹要你搬来这里没人敢阻拦。”
语气中带着自负。
云织笑了。
意外的是,陆老夫人并没有反对的意向,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虔诚的烧香拜佛。陆鹤年给云织和锦颦请了一个西席先生,专门教两个女儿读书写字。那先生是曾经教读过承恩公府世子爷赵琰的庄起榜。
那庄起榜年四十有六,身形偏瘦,长长的胡须遮盖住他清矍的半张脸,一袭灰色直裰衣领的通身素袍,一只手习惯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书卷,视线总是来回严厉的盯着云织和锦颦。
每到这时,云织毫无惧色,淡定从容的背诗,或是写字。总能把庄起榜眸中的厉色消磨的无隐无踪。倒是锦颦,怯怯的看着西席先生,脑袋里一片空白。
庄起榜在陆鹤年和窦识霞面前连连夸云织聪颖。却只字不提锦颦,这让窦识霞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云织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她抬起头,透过什锦窗,看见那侯府园子里结成冰的池水,妩媚的眼睛腾起一丝不耐。
当下便叫来奶娘,淡淡的问:“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怎么还不去办?”
奶娘佝偻着身,唯唯诺诺:“奴婢也正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
窦识霞转身坐在柔暖的鹅绒垫上,倒一杯热茶轻轻品着:“到隆冬的时候,天气极寒,荷池结成的冰足以能承载十几个人。现在不做更待何时啊?”
奶娘面色一白,连连点头称是。
晌午,阳光充裕,温暖普照着侯府的每一处角落。
枯枝上晶莹剔透的冰条和湖里结成的冰也逐渐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了。
云织吃过午膳,经过荷池时不由放慢了脚步。她来到池边看着那些如浮萍般飘在水面上的冰块。
胤哥儿被推下水的时候一定很冷吧?
云织心头猛烈的一窒。像是被什么捅了一下。
穿着母亲生前为她做的对襟红袄,小小的身影缓缓朝池边走去。
水面上突然冒出胤哥儿可爱无邪的笑颜,他看着云织,嘻嘻笑着:“娘亲,你陪我一起去摘莲子吧?娘亲,你陪我下来嘛!”
忽而,胤哥儿又开始哭起来了,凄厉之声不绝于耳,在水里不停地挣扎:“娘亲!快来救救胤哥儿!水里面好冷!娘亲抱抱我啊!”
云织水眸朦胧,不由展开双臂,一个劲的冲着水面哭喊着:“胤哥儿!娘亲这就来抱你!你先挺住!”
猝的,水上倒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并且她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婴儿,伴随着那个身影的欺近,云织身后发出细碎的脚步声。
诚然,这是一双有预谋的脚步!
云织立刻清醒,假装若无其事的蹲在池边看着一点点融化的冰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