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日历六月卅一, 烈日炎炎。
官道上,鹅黄的袁应轩威风凛凛英俊无比,提着红缨枪, 向后张望一眼, 随即夹紧□□神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绿黑灰三个等级的弟子紧紧追随, 绝尘而去。
“记住, 一定要比神机侯爷先一步到达京城把淘淘的尸体送还给汾王陶静之。”不然袁应轩一定会添油加醋地挑拨听水阁与朝廷的关系。在还没有照全地图之前若是与朝廷开战恐怕会两败俱伤让袁应轩得力。
虽然袁应轩那里只有一张地图, 但是若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得了天下,那有没有宝藏对他来说也没有区别。所以他会选择在此时与自己决裂, 确实手腕高绝。
佐幽坐在别院中心不在焉地和自己下棋,却满脑子都是如何压制袁应轩的行动。
“阮玉, 叫弟子扮成叫化在袁应轩必经之路上沿途捣乱, 务必要拖住他的行程。”
“是……左使……”阮玉端着药, 可是佐幽已经连续好几次都没有喝了。
“放那罢,佑冥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右使倒没说什么, 阁主传话来让您火速秘密进京,他还有事要吩咐。”阮玉觉得水弄亭这样太不通人情了,也不让佐幽休息一下。
“啊,罢了,你下去吧。”佐幽泄了气般的靠在藤椅中, 手中的黑子也落在地上, 滚到远处才停下。弄亭用这些事来分我的心, 就是不想我往牛角尖里钻, 还真是了解我啊。
“侯爷, 吴幽呢?”冯雅赶了多天的路,有些吃不消, 火红的劲装上都是灰尘,粗粗的两个马尾也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身侧。冯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突然回京,还这么着急。
袁应轩没有理她,自己坐在客栈的一角独酌,寻思着最近骚扰他们一行的人多得有些不对劲。看来佐幽被这次的事影响的可以,竟然真的乱了方寸,这样的雕虫小技如何耽误的了他的行程?快点振作起来吧,不然就太没有玩下去的意思了。
把玩着杯子,袁应轩抬头瞥了一眼冯雅,佐幽似乎,很看重她呢。哼,她也配?
突然一把拉下冯雅,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袁应轩覆上了她的红唇。
“侯……”冯雅推拒敲打都无济于事,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要啊。
“不许动,冯甘露是我的手下,所以,他死了你就要替我卖命。”她不要,不要啊。
可是冯雅的武功也就糊弄糊弄那些江湖混混,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任由袁应轩把她乱扑腾的手脚压在身下。吴幽,救救我。
“侯……”刚解决完一群来捣乱的叫化子进来的步三和步四一震,急忙噤声,退了出去。
步四看了看步三,努努嘴,眨眨眼:侯爷真厉害,竟然在客栈大厅就这样,还好没有人,咱俩还是在这守着吧。
步三则摸摸鼻子覆在步四耳边说了句什么,逗的步四咯咯直笑。
满脑子浮现的都是佐幽,第一次相见佐幽的沉着冷静,第二次在庄子里杀完人后的云淡风轻,以及后面他的沉思,他的笑,他的尴尬,他的温柔,以及最后的最后他苍白着脸,紧紧握住离魂发白的指甲。
是夜,佐幽和阮玉轻装简行,也踏上了回京之路。
“属下参见左使。”柳梦琪轻轻一揖,柳腰一拜。
长安无忧庄,佐幽刚到,柳梦琪就飘然而至,一袭黑衣方便夜间行走,却掩不住那曼妙的身材。
“陶世子的尸体已于三日前安然抵达汾王府,汾王很是悲痛,誓要手刃仇人。”这汾王丧子之痛仍不失冷静,既没有否认听水阁所说的袁应轩就是杀害淘淘的幕后主使,也没有立刻与袁应轩翻脸。
“皇上好像也对袁公子多有防范,也派了新的主事太监驻往隐日山庄。”佐幽左手执黑,与右手的白子厮杀遍野,听到这话,左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现在才派,恐怕为时已晚。
确实,袁应轩早在登上侯位之前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天,只是若没有佐幽这个机遇,他可能还要匍匐几年。现在借着雷门、神仙居的满门被杀、水将军府的长期无主,四大开国辅臣只剩下隐日山庄,他自然有理由招兵买马。明面上表现出他贪生怕死,用重兵把守自己的家院,其实是暗自屯兵准备谋反,偏偏皇上抓不到他把柄,也不能阻止他这样做,又因为之前破雷门一案有功,这次袁应轩主动请求侦破神仙居一案,更加权倾朝野。一时间,长安城沸沸扬扬,登门巴结他的人已经快把神机侯府和隐日山庄的门槛踩平。
这次,真真让袁应轩得了大便宜。
而水弄亭那里只传来一个字:杀。
杀。棋盘上黑子横尸遍野。
“左使,属下查到百花楼其实是侯爷所属,所以李公公被人所杀当晚百花楼的证词并不可靠,如果将此事告知皇上……”
“没用的,皇上应该早已知道此事,他更加明白若是此时重提旧事,袁应轩会立刻揭竿而起。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佐幽一推棋盘,站起身来,晚间凉风一吹,吹散他的长发。
“杀。”
“是。”
虽说下了命令对袁应轩格杀勿论,但他毕竟是朝廷要员,既然他已经把神仙居的案子往听水阁上引了,此时杀他,必定落人话柄,而水弄亭又和皇帝有恩怨情仇,杀了袁应轩势必对听水阁更加不利。加之袁应轩武功高强,与佐幽不分伯仲,所以更加没有人能近的了他身。
一个月过去了,袁应轩仍旧好好地活着。
只是听水阁和隐日山庄的矛盾已在各地升起。听水阁各个秘密分舵都受到隐日山庄弟子捣乱,甚至有些已经升级为武装冲突,刀光剑影中各有死伤。
出了内奸。不然听水阁成立已经五年,只在两年前才开始频繁活动,这隐藏功夫天下第一,怎么会突然就被人挖了出来?
不过佐幽也不是好欺负的,正好利用这内奸,提前做好准备,在各分舵埋伏了袭击袁应轩的弟子。这样兵戎相见,竟然仍旧是谁都没占到对方便宜。
距离神仙居一案已经三个月了,突然从扬州传来消息,季子佳的尸体在扬州风满楼的地下室中找到。
风满楼一干人等全部收押,袁应轩则“顺藤摸瓜”揪出了听水阁这幕后主使以及听水阁阁主就是那失踪已久的水弄亭大将军,听水阁这名字也是取自“水”“亭”二字。龙颜大怒,朝野喧哗。
水弄亭啊水弄亭,你终究是背叛了朕么?水弄亭乃是将门之后,又帮皇帝夺取了皇位,自然保他的人不少。相反,因为他武功高强战功显赫,恨不得他死的人更加多。而最知道内幕的袁应轩则三缄其口,不管任何人来探他口风,都一律宣称自己只是调查,不发表评论。
佐幽知道,袁应轩也在赌。袁应轩不相信水弄亭计划了这么久,就甘心在这里功亏一篑,此时若是真的扯破了脸,恐怕水弄亭反咬他一口,反而让他里外不是人,既得罪了江湖,又犯了欺君。
翌日,皇上下旨,命袁应轩彻查此案,并将主谋水弄亭一定缉拿回京,他要亲自审问。
众将到达无忧庄时已是人去楼空,众人只能胡闹一番,该砸的砸,该摔的摔,然后讪讪地在门口打上封条。
扬州,阴雨绵绵了数十天。
“掌柜的。”汪二被打得体无完肤,却只心心念念地关心着他的掌柜的。
“你怎么样?”因为徐向并不是听水阁的人,而且为人正直,所以并没有人对他多加为难。见汪二这样,心中无比心痛。
“没什么,这些我早就习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让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伤痛。却听得徐向更加难受。
“你那左使怎么也不来救你?”徐向拉起汪二唯一完好的手紧紧握着放在怀里,温暖着它。
汪二摇摇头,“左使说过,一旦我没有了价值,自然会被舍弃。况且现在他的处境一定更加艰险。”确实,听水阁在各地的分舵都被官兵抄了,有些得到消息跑了,大多数人都没能来得及走掉,被捉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徐向难以理解,“你们不是自称江湖中人么?怎么这样不讲义气?”
汪二又摇摇头,“江湖,并没有说书人说的那般充满了侠义。尽是些相互利用勾心斗角。左使和小侯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相互利用的时候称兄道弟,翻脸却比翻书都快,现在对付起对方来,比任何人都狠。”
徐向不会武功,不懂江湖,汪二说得这些对他来讲太过冷酷无情。
“你在说谁翻脸比翻书都快?”听得这声,本来已经精神萎靡的汪二立刻抬起偷来,望向大牢门口。
“左……左使?”只见离佐幽一袭白衣,飘飘然负手走进,阴暗的大牢只有一扇小窗,光线却恰好打在佐幽身上,照得他周身一圈莹白,如同下凡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与这肮脏潮湿的牢笼格格不入。
果然不能说人坏话,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
阮玉解决了几个牢头,进来放出了风满楼一席人。
“左使!”汪二激动,虽然刚才说那么多江湖无情的话,却还是想要活下去,果然,他们的左使并不是江湖传言的冷血无情。
“汪二,火速带着你的手下回去太湖主阁,阁主在那里等着你们。”
“是。”阮玉扔给汪二两瓶药,一瓶乃是洛神府的内伤圣药,虽然只有三颗却疗效惊人,另一瓶则是佑冥在临走之前,用袁应轩在武林大会上给佐幽的九转生肌膏配出的外伤药。
十日内,扬州、润州、苏州、惠州、杭州、金陵、洛阳等各地听水阁在押犯人都一夜消失。着实让各地地方官心惊胆战。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湖之上,仍旧烟波浩渺。
水弄亭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手撑着脑袋,想事情想得出神,“轩儿啊轩儿,现在我看你要怎么收场。”跑了犯人,又抓不到主谋,这罪过着实比水弄亭这“嫌疑人”更大。
袁应轩这几日确实是一个头两个大,被水弄亭这金蝉脱壳搞得晕头转向,失了往日的镇定自若,他承认,这一步,小瞧了他水弄亭。而自家后院又着了火,冯雅突然被太医诊断怀有两个月身孕,虽然他这神机侯府的主人没说什么,下人们却抱着母凭子贵,把冯雅的大大小小的动静都一一上报袁应轩,烦都烦死了。什么今天吃了几两饭啊,饭后走了几步啊,看不开心啊,毕竟自老爷死了以后,这府里就再没出过喜事了。
“侯爷。”
“停停,若再是那女人今天上了几次茅房这样的事,我就把你派到边关喂老鹰。”袁应轩捂着耳朵,瞪着步四。
步四绷着脸,憋着笑实在难受。步三捅了他一下,侯爷的笑话你也敢笑!“回侯爷,是外面来了个蛮子,想要见您。神神秘秘的。属下不敢妄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