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王氏买红纸,大丫二丫秋菊裁剪,苏润栀写对联,苏润伟在一旁协助,然后第二天便是背着对联走村串乡,直到把芦葭村附近的村子卖了个遍,苏润栀便打算不再继续了。
一来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二则芦葭村附近的市场已经饱和,不容易再卖出去。
反正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增加阅历,顺便练练字,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且那些对联的内容大同小异,翻来覆去的写,他觉得一点挑战都没有。
还不胜继续温书备考。
倒是二丫,见苏润栀不再写对联,又开始整天看书,心里急的不行。把自己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吧,又怕王氏知道了铁定要骂人,也怕苏润栀不同意。
不说吧,她又不甘心,一年之中也就这几天生意最好。
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了几天,连苏润伟都发现了她的异常。
“你二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几日,二丫总是动不动就跑到后院来,一会儿给他俩送开水,一会儿送吃的,每次却又欲言又止的,一看就是有心事。
以往,这些事都是王氏和阮氏李氏在做。
自从开始做买卖,便是大丫在做。
“连你都看出来了啊?那就是真的有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苏润伟受不了这种明明有话说却又不说的别扭,憋久了还不得憋出内伤。
又不是外人。
“我希望她自己说。”
苏家的几个女孩子,苏桃花年纪小尚且看不出来,其余都是些含蓄到过分的。有了委屈不敢说,有了正常的诉求也不敢提,只是就那样憋在心里。
小小年纪,倒像个忍者似的。
当然,性格和基因突变的三丫除外。
那丫头就是块爆碳,性子跟王氏一模一样。
还有就是苏润栀想着二丫渐渐地也大了,这两年是肯定要说亲的。万一人家是有了心上人,他一问,就不好了。
总之,她自己说出来最好了。
这次,二丫又来了,倒完水,放下一碗蒸红苕和小土豆,有些忐忑地看了苏润栀一眼。
见他依旧低着头写字,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二丫把心一横,直接说道:“小羊,你能不能帮二姐再写三百副对联?你放心,红纸我自己买就是了,我有银子。”
闻言,苏润栀抬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二丫会有什么大事求他,却原来不过是这样的小事。
只是,之前卖对联的钱都给她和大丫还有秋菊了,几人平分了,也差不多有好几百文。
他二姐是想买什么吗!
见苏润栀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二丫便误会了,觉得这样会耽误他念书,“你放心,也不必特特地拿出时间来写,只需……只需你看书之余就行。也不必一天写完,能写多少算多少。”
又来了,她是自己亲亲的二姐,要弟弟帮忙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瞧二姐说的!我就是专门拿出一天时间来给你写字,也不值什么,更不会耽搁什么。再说了,我也要练字的,写对联也算是练字。”
且要求也高,根本不能写错任何一个字。
“那你这是答应了?”二丫一脸不可置信。
“二姐,我是你亲弟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以后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你直接说就是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断不会拒绝。”
二丫听了,非常感动。
“而且钱你也不必出了。那,你等等……”
说着,苏润栀便掏出了一个荷包,鼓鼓的,顺手毫不在意地就递给了二丫。
“这里有大概五百文吧,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再让阿婆给我一些。”
“不,不用,我有,前几日卖了对联的钱,我们几个均分了,我得了六百多文。”
“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拿着!”
自从租了铺子,生意便比之前摆摊的时候好了不少。除了吃肉的次数多了起来,王氏更是时不时的会塞几个钱给苏润栀和苏润伟,让他俩想吃什么就自己买。
但他根本用不着,毕竟衣食住行家里全安排好了。
既然二丫想存一点体己,那自己就应该成全她。
大丫就算了,马上就要定亲了,已经在开始相看人家,相信阮氏是不会害她的。
哪知,他却猜错了。
见苏润栀这样好说话,二丫放下了戒备,趁着苏润伟去了前院,坐在一旁对苏润栀道。
“过完年,香草姐三月里就要……出阁了。我听说,她那未来婆婆是个吝啬的,哪怕一个钱都不许儿媳妇私藏。她家就那个样子,所以我想……”
原来是这样!
看不出来,他二姐还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善良又可爱。
“你拿去做什么我是不管的,反正我负责写字就是了。好了,二姐,你快去买红纸吧,我和二哥再看看书。对了……”
二丫喜滋滋的,刚准备离开,心道自己终于可以为好姐妹出一份力了,就听苏润栀似乎还有话说,便转过头看着他。
“不要跟香草说红纸是我买的。”
既然对方已经定亲,开年就要出嫁,那么,他真的不想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作为男子,他倒是没事,毕竟这个时空对男子宽容得多。
但是女人就不一样了。
对于男人来说仅仅是一句难听的话,对于女人来说却有可能是催命符。尤其是这个封建的时代,宗族的力量大过天,有时候连官府都不好插手。
毕竟人家是打着处理家事的旗号。
“好的,小羊,我不会说的。”
“小羊你……”
是不是喜欢香草,有没有喜欢过香草。
苏润伟一来,就听到了他和二丫的对话。
只是,苏润伟到底没问出口。他比苏润栀大,在情感方面虽未开窍,却也开始萌芽。
“二哥,人和人之间的姻缘是天注定的。我和她……注定是走不到一块儿的。好了,别想了,看书吧!”
苏润栀不知道怎么对苏润伟解释,唯有搬出这种唯心的解释来。其实不光苏润伟,就是整个芦葭村都以为他和张香草会在一起。
曾氏和阮氏交好,苏润栀未出生的时候阮氏还和曾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定了娃娃亲。
只是,村里人包括苏润栀都不知道的是,在张香草定亲之前,曾氏还是厚着脸皮还问了阮氏的意见。
“小羊还小,先不说还未下场考试,哪怕就是考了,不管考得如何,都是要继续念书的。而且我爹娘那里……”
虽然含蓄,也未直接说,但曾氏还是瞬间明白了。
她闺女原本就比苏润栀大三岁,花期有限,根本等不起。
至于苏润栀,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再说了,他才十岁,人家张香草开年就十四了,他确实给不了任何承诺。
他自己开始看书,苏润伟却是一点也看不进,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发呆的。
“怎么,春心动了?现在可是冬天啊,二哥……”
“你瞎说什么啊,小羊!”苏润伟急了。
其实,到了他这个年龄,定亲是很正常的事。只看苏润厚就知道了,人家明年都要成亲了。他俩只是因为要念书,所以才拖到现在。
当然,无论是王氏还是阮氏李氏,都存着等他俩中了秀才之后再说亲的想法。
秀才与白丁,自然是秀才的行情好。
半下午的时候,二丫便抱着一堆红纸过来了。
见状,苏润栀苦笑不得。
说到帮助朋友,他这个二姐倒是真的很上心,妥妥的行动派,比做自己的事都积极。午饭才过了多久啊,她的红纸就买回来了。
关键是真不少啊,几百幅是跑不了的。
“小羊,我先裁剪啊,你准备准备。”二丫喘着粗气。
“好了,你先坐会儿,喘口气,不急的。”说着苏润栀便将二丫按在凳子上坐着,自己拿起剪刀裁了两张红纸,准备开始写。
他现在正在练字,什么都是现成的。
也许是因为这是在帮人,也许是因为苏润栀对张香草的感情有些复杂但至少有某种同情和遗憾,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写顺溜了。
总之,这一次,四百多副对联,除了中途稍稍歇了一会儿,揉了揉手腕,他一口气就写完了。
没有费一张纸,也没有一个错别字。
好吧,这样顺,也算是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话。
他在写,二丫便在一旁快乐地收叠。
待到字迹一干,她便迫不及待地将之叠好,一边叠,一边开心的不行。
只是,二丫高兴了,苏润栀晚间却开始喊手痛。一抽一抽的,又是按摩又是敷热帕子都不行。
“怎么会这样,哎哟,我看看……大丫,大丫,快去再投个布巾来,烫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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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和阮氏一个拉着苏润栀的手轻轻按着,一个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之前写对联写太多了?是了,写了那么几天,可不是累着了么!”
二丫听了,心虚得很,又求救似的看了苏润栀一眼,生怕他说出实情。
再说她也后悔得很,早知道就不该要的这么急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弟弟哪里都可以受伤,但唯独不能是脑子和手。
要是王氏阮氏知道了实情,她是逃不过一顿骂的。
哪知,苏润栀却道,“没事,拿布巾再敷一下就好了。”
第二天,拿到对联的张香草自然不可能自己亲自去卖对联,毕竟已经定了亲,是不能乱跑的。
但她的两个妹妹却是可以的。
两个小女孩一个十一,一个十岁,一人背了个背篓,背着四百多幅对联朝芦葭村相反的方向开始走村串乡卖对联。
原本就长得可爱,又挺会说话,于是赶在过年前几乎都卖光了。虽然辛苦了好几天,却得了一两多银。
香草拿了一两的大头,余下的便给了两个妹妹当跑路费。加上二丫硬塞的六百文钱,说是提前给的添妆礼,以及自己平日里存下的一点点,加起来倒有二两银。
她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这二两银子,让她在以后受磋磨的日子好过了些,最后还救了她一命。
写完对联,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苏润栀便开始无聊起来,一来他现在实在是看不进书了,二则一年到头也难得休息几天。
等和苏润伟去岑夫子那里送了年礼,他便彻底闲下来了。
也就是因为太闲,他便想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
既然他的字还达不到给书肆抄书的程度,但是写写话本却是可以的。反正写好了交给书肆付印就行,是不需要字写得多好的。
自从念到高级班他便发现,班上看话本的人很多。有钱人家自然是直接买,没钱的也可以互相借阅。
只是,这些话本绝大部分都是有关才子佳人的。真要深究,确实是没有一点营养可言,更没有任何难度。
但是,架不住学子们爱看,毕竟大多数学子都是这个年纪,青春少艾,正是对感情懵懵懂懂的时候。加之这些话本大多数站在学子这一边,也就没有人反对了。
只是,他该写什么呢?
前世的爱情故事很多,但多是现代人的思维,照搬过来的话其实是很危险的。一则容易犯了忌讳,毕竟现在这个时空没那么多的平等自由。
二则这故事不能太过惊世骇俗,也不能脱离爱情这个话题和范围。要不然,学子们不爱看,没人买,赚不到钱他不是白忙活了嘛!
想了想,他便决定先给自己起个笔名再说,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人知道是自己写的。
说起来的确有些学子会靠这个来扬名,在下场考试之前写写话本出出书积累一个名望,博取学政等人的好感,以期在正式考试的时候取得一个好名次。
但与之并存的便是风险。
一个不好,便是身败名裂,毕竟终究不是正途。
想了半日,他便定下了“蒹葭”这个笔名。
一则蒹葭这个词比较柔美,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觉得会用这个笔名的肯定是位女子,很难猜到是他。
二则他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芦苇,村名也是芦葭,用个“葭”字倒也合适。更重要的是,与他准备要写的话本内容也有关系,那就是他选择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个故事。
他也不打算原文照抄,再说他也没这个本事,根本就记不住原文。他要做的,是自己写,并且以祝英台的视角去写。这样一来,想来女性更爱看,但男性也不会反对。
毕竟故事大部分时间发生在学堂里,学子们容易有熟悉感和代入感。且他已经决定把前世学校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和这个时空结合起来。
至少祝英台在学校里的部分类似于校园爱情故事。
同时,他预备将故事分为上下两册,上册就写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在校园里的美好时光,下册就写后面的纠葛和升华部分。
将大概的故事情节想好后,央着王氏给他买了许多纸,他便开始了创作。
想了想,他还采用了半白话文来写。
这样一来,哪怕像苏润厚甚至是苏大山这样的都基本能看懂了,无疑最大限度地扩大了阅读群体。
在书中,他将梁山伯塑造成了一个憨厚淳朴、心地善良、值得托付终身、一心只念圣贤书以求取功名的偏偏书生形象。
以至于在书院三年期间,虽然两人形影不离,白天一同读书、晚上同床共枕,但梁山伯却始终不知道祝英台是个女的,更不知道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