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做一道题誊写一道题”的保险原则,将时文先在草稿纸上做好,又修改了一番后,苏润栀便开始一丝不苟地将之誊录在答题纸上。
最后,他便只剩下一首试帖诗要作了。
只是,他一开始就看见了这诗题,苦苦思索哪怕到了现在,依旧是头疼的很,只因这诗题是“不辨仙源何处寻”,得“源”字。
要求倒是简单,要据此写一篇五言八韵诗。难就难在,“源”字真的很难押韵,也不知道是哪个刁钻的人出的。
苏润栀苦苦思索,见陆续有人交卷出去,自己却依旧无所得,心里不免有些慌了起来。
这次县试,苏润栀想考上,却并不想展露锋芒,更不想被人惦记,因此也不愿意从自己背的唐诗宋词元曲里去寻现成的,坚持冥思苦想,坚持原创。
他前面答得很不错,诗哪怕作得一般也能上榜。
门外,苏大山和苏二山早就来了,一直等着。
“大哥,有人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苏二山见有人陆续从考场里走出来,顿时兴奋起来,以为苏润栀苏润伟也会跟在里面。
结果,看了一会儿,却并未发现二人。
苏大山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一队鼓手跟了过来,在这群人身后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这是咋了?他们这是……考中了?”苏二山更加迷茫。
“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他们不是考中了,他们是今日第一拨交卷的人。为了表示鼓励,县里特别雇了鼓手,热闹热闹。”
一位看着十分稳重的学子家长替苏二山解了惑。
“哦,这样啊……那这些鼓手也挺忙的,出来一群人就吹一次,这一天得吹多少次啊?”
他可是记得苏润栀说了参考的人有好几百呢。
闻言,那人笑了笑。
“一般是不允许单独一个人出来的,而是凑够了十个人后,一起开门放出来。而且这吹打的也仅仅限于前三拨,后面的便不会吹打了。”
苏二山又“哦”了一声,朝那人笑了笑,表示受教了。
见苏大山苏二山兄弟长得很像,又在此等候,又问了这样的问题,肯定是今科学子家长无疑了,那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通过聊天得知,这人的儿子已经是第二次来考了。与苏大山苏二山相比,他倒是有些经验的。
因此,一听到关窍处,苏大山便认真记了下来。
“好了,我儿出来了,我得先走了。”
当第二拨十人走出考场的时候,鼓手果然再次吹打起来。那人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说了啥,父子俩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哎,也不知道小伟和小羊何时交卷?你说该不会是题目很难,他们不会做……”
在第八拨人出来后,苏二山等的有些心急了。
要不然,为何别人都出来了?
“二弟,看你说的。要是娘在这里,铁定不依。小羊小伟都是慢性子,做题仔细得很,晚交一会儿也是正常的。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他俩下一拨就出来了。”
反正那衙差说了,今天是必须要交卷的,所以只需等着就是。再说他们也没事做,不急于这一时,答完答好题目才是关键。
在快速地“检索”了自己脑袋中的诗词库存后,苏润栀悄悄在心里默了默对自己有启发的几句诗,但并没有写在稿纸上。
须知这稿纸也是试卷的一部分,是要一并交上去的。一来是可以证明答题纸上的答案确实是本人所书,另一方面,苏润栀却是不想阅卷官看到这些惊艳的诗句。
而且一经对比也不好。
稿纸上的诗句这般惊艳,而自己正式交上去的却是那样普通,说不定考官在想不通的情况下,也不会让自己通过。
真是让人头疼。
最后,他确定了一首元曲,用了其中最经典的一句,然后又选择了另一首唐诗的意境,紧紧围绕着这份意境将那一句元曲展开写了。
写罢,又在稿纸上修改了几次,确定无误后便快速誊写到了答题纸上。然后看了一眼时间,见还十分宽裕,又拿着答题纸和试卷一道题一道题地看了,逐一检查。
就这样过了两刻钟。
见答案无误,格式正确,自己的姓名等信息都是对的,也没出现大楚皇帝的名讳之类不该也不能出现的错误,苏润栀便将试卷和答题纸按照发下来之时的模样重叠好了,拿纸镇压好。
然后便开始将竹篮收拾了一番,见自己带进来的东西都齐全了,并无遗漏,他便站了起来,举手示意。
立即就有衙差前来,细细核对了试卷,收了,这才将苏润栀带到照壁处等着。
现在,此处不过有五个人,还需四个人才能放出去。
此刻,苏润伟其实也做完了,但他想等着苏润栀一起出去。原本两人坐的就不远,此刻见苏润栀交了卷子,他也赶忙站了起来示意交卷。
不过,到底是有人赶在他之前。等他被带到照壁的时候,已经是第九个人了。
两人对视一笑,不过片刻功夫,又来了个人,那衙差便开了锁,将几人放了出去,又言明不许在县衙附近聚集,大声喧哗高声议论等。
“小羊,你觉得这次的题目难不难?”
出了门,离了衙差,苏润伟便小声地问苏润栀。
“题目倒是不难,就是试帖诗挺难的。哎,你不知道,我写了多久才写好!”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写得不好……”
“管他呢,不要想了,反正已经考完了,多想无益。哎,爹,二叔……”
却是苏大山苏二山已经迎了上来,接过他俩手中的竹篮,又问他俩累不累饿不饿之类的话。苏二山比较直接,问出了苏大山心里想问的话。
“小伟啊,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这个……爹,我觉得考的还行,应该能过吧。”
苏二山听了,这才憨憨地笑了。
四人回到客栈,立即就要了些吃的,基本上都是苏润栀和苏润伟平时爱吃的东西。
当然,价格也是不便宜就是了。
“嗯,还是热热的好吃。爹,下一场考试你能不能别买肉饼了啊。你不知道,又冷又硬,吃得我胃里难受。若不是怕饿,我都不想吃……”
苏大山赶忙应了。
说起来他也是没经验,又觉得肉饼充饥又好吃,却忽略了苏润栀肠胃不太好的事。
“今晚我早点去买就是了。我听说稻香斋的糕点不错,到时候带那个进去……”
“爹啊,人家晚上哪里会开门的?”
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喝了几口鸡汤,苏润栀感觉自己瞬间活了过来。那考场里憋屈不说,关键是露天的,坐在里面实在是太冷了。
“哎,我倒是忘了这个!”苏大山非常懊恼。
人家稻香斋的点心是整个青山县卖得最好的,怎么会到了晚上还卖啊!
“那我现在去买!”
“爹,不用了,反正不要买肉饼就是了。”
特别是那种冷了之后会变得很硬的食物,顶得胃难受。
吃完饭,不过是略微坐了会儿消食,苏润栀便睡觉去了。
这一次,苏大山更加细心,细细检查了各类物品,又去那些依旧开着的铺子里买了些松软的糕点,一式两份,将一切准备妥当了才睡下。
第二天,同样的时辰,同样的流程,等坐下来拿到试卷试题,苏润栀发现今天考的主要是试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倒是挺简单的。
跟昨日的主场相比,单单是题量就少了许多。
但也有一道题挺奇葩的,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那就是默写《中庸》这本书里部分限定的文字。
要知道里面有很多很难写的字,又不能涂改,实在是需要花一番心思。
对此,苏润栀的对策是不完全写在稿纸上,但将自己觉得复杂难写的字挑出来单独写了,方便誊抄的时候不会出错。
等做到关于孝经论这一道题时,苏润栀思绪万千。
想到苏大山连续好几年在冬夜里提灯为自己和苏润伟照亮前行的路,想到阮氏为了给自己买书把长发卖了,想到苏老头和王氏那么老了还在辛苦劳作赚钱,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和苏润伟。
不得不说县试的题目就是简单,像这种题,只要不是刻意为之,简直很难出格,毕竟出题者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歌颂父母亲情和君恩什么的。
一切不过是有感而发,苏润栀没有刻意煽情。
但是,由于事情本身就很感人,所以他一边写一边忍住了想哭一场的冲动,只是一考完出去就立刻抱住了苏大山,搞的苏大山一头雾水,还以为他没考好。
经历了第一场考试的艰辛,第三场就更简单了,不过是试五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诗经》第一篇和第三篇。
至于第四场和第五场的难度则是因人而异了,有人说难,但深谙此道、文思敏捷者又觉得极其简单,那是因为第四场是要求作时文一篇,第五场是要求作骈文一篇。
听着容易,但却一改之前一天之内交卷即可的要求,必须在一个时辰内交卷,限时完成,这让很多乡村寒门子弟哀嚎不已,因为这个要求实在是不低。
这就不仅仅是考考生的知识储备了,还考速度和反应。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润栀只感觉自己的手已经麻木了,酸痛不已。刚刚他奋笔疾书,好歹赶在一个时辰内将这篇骈文制好了。
如果说作诗讲究意境、押韵、升华,那么骈文就更过分了,讲究声律的调谐、用字的绮丽、辞汇的对偶和用典,胸中没点墨水简直没法完成。
哪怕勉强写了也没法看。
“哎,累死我了,感觉比去年下地过麦还累!”
出门见着苏大山苏二山,苏润栀连连抱怨,“爹,二叔,我们快回去吧,我就想睡觉。”
“是啊,爹,大伯,我饭都不想吃,头晕。”
对此,苏大山苏二山劝了几句,见二人态度坚定,也没办法,只好让二人回屋就睡下了。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二人是被饿醒的。
因为此次考试已经全部结束,苏大山苏二山便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以至于苏润伟苏润栀二人起床觅食都没惊醒他俩。
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人点了些吃的,二人便开始聊试题。好的方面是二人许多观点都差不多,题目也都做完了的。
至于差的方面,自然是第四场和第五场了。
“题目倒是简单,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就是时间不怎么够。到了最后,我都不敢在稿子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就在答题纸上写。”
“啊?那你有无涂改啊?”
听苏润伟这样讲,苏润栀简直为他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他向来不是那种文思泉涌的人,不打草稿直接下笔写难度还是很大的。
“侥幸没有。不过骈文我就写的很一般了。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制骈文了,为了用典,我差点把头发揪光了!”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幸好我们都做完了的。”
一边吃一边聊,时间过得很快。
吃完饭二人便准备去外面逛逛,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想了想又怕苏大山苏二山起床找不到人而担心,苏润栀便留了一张字条在房内。
等到天大亮,苏大山苏二山相继发现了俩人不见了的情况。苏大山还好,他是识字了,一看就明白。
苏二山虽然不知道,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也没慌张,直接下了楼吃饭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比考试那几天热闹了许多倍,想来很多学子和他俩一样,平时来一趟县城不容易,于是便趁着考完试还未回去,出来转转,也算是领略下县城的风光。
苏润伟对那些耍猴的、唱戏的感兴趣,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苏润栀则想去试试县里那口香汤,就是天然的温泉。
只可惜,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县里的贵人还要排队呢,估计是轮不到他的,且洗一次估计价格也不便宜。
当然,还有些年龄大的学子早就去了勾栏瓦肆寻乐子,要么买醉,要么找自己心仪的人作乐,这是苏润栀二人都不感兴趣的。
玩到中午,二人便回客栈去了,却见苏大山、苏二山二人早就将细软收拾好了。
“哎,明天终于可以回去了!”
二人都在感慨,预计着住五六天,哪知却足足住了八天,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