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还没亮的早晨,淳歌开始了他的早朝之旅,身着紫袍,头戴官帽,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睡意,与慕容曾沉一同坐上了官轿。坦白说,淳歌鲜少坐轿子,大多时候都是走路或是骑马,身边陪着的是阿奴十三等人。自从两年前,淳歌进了天牢,阿奴就回到了统卫处,十三等人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回去了,至于小旗子则是被阿奴待在带在身边,由阿奴专门培养其能力。所以说淳歌的身边的亲信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如今便只剩下朱叔为他特地培养的一些家奴了。
“阿大,在宫门前停下就行了。”淳歌所叫的这个人是朱叔的义子,名为朱大,和淳歌也见过几面,为人算得上是勤恳踏实。
“是,大人。”这是朱大第一次为淳歌抬轿子,虽说以前他也常帮着慕容曾沉抬抬轿子,但是如今他肩上的可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六首状元,当今的三品大官,这样的人物光是让他抬着,他就觉得已经是荣耀万分了。
大概是距离宫门还有四百米的时候,一个同样是身着紫袍的官员挡在了朱大的前头,朱大虽不知这人是哪路大神,但是停下来打招呼还是需要的,而淳歌在朱大停下的时候,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儿,故而掀开了帘子。
“淳歌”林洎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原本是等在宫门前头的,只是淳歌迟迟不来,他便开始散步,哪知这么一散便到了几百米开外,但他还是笑了,淳歌穿上这套官服的样子,就像他想的那样好。
“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淳歌示意下轿,顺便将自己的披风带了下来。他知道林洎不会无缘由的来找他,因此他先让朱大他们与慕容曾沉先行离去,自己则是与林洎慢慢晃过去。
“阿嚏,阿嚏。”林洎穿得也算是暖和了,但仍是不敌京城十一月的天气。以他的身子骨。在这大风口冻了半个多时辰,没有直接晕死过去,已经是万幸了。
淳歌转身刚送走朱大他们。便听见林洎的喷嚏声,他用一种‘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看了林洎一眼,将手中的披风抖了抖,披到了林洎的肩头,只是林洎的身形比淳歌大上许多,倒有些大人穿小孩衣服的嫌疑。
“天冷还是你披着吧。”说着林洎就要将披风解下,用他的观点来看他是个男人都有伤风的可能更何况是淳歌这样身份的人呢,当然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君子。
“你少来。”淳歌按住林洎的手,摇头说道:“就你这身子骨,还是免了吧?”
林洎看着淳歌红润的面色,再试着想想自己在寒风中冻了好久的面色,他屈服了,然而他还是顺势牵过淳歌的手。笑眯眯地往前走。半亮不黑的天空下,有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并肩而走,倒也是赏心悦目的一番风景。
“歌儿。”
林洎与淳歌单独相处的时间还不到几分钟,便有人从另一头跑着赶来。嘴里还叫着林洎想叫又叫不出口的称呼。
淳歌定睛一看,原是苏佑启从另一边跑来,他仔细算算,除了苏佑启刚回京城时他们见了一面,其余时间好像就再也没碰过面了,再者说苏佑启是王爷并不用上朝,所以淳歌能在宫门前遇见这人倒也是惊喜。
苏佑启今日开始应苏见豫的要求上朝听政,起初他是不愿意的,但当他听说淳歌官居三品后,果断的答应了,就为了每天清晨的那一面。第一次与淳歌一起上朝,他准备了许多东西,类似于腰间那些小零嘴,还有手中那件厚衣服。一来二去的一准备,他就忘了时间,未曾想急急赶来的他,没到宫门就碰见了淳歌,他自是高兴,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到达淳歌的眼前。
“你怎么来了?”淳歌的左手被林洎牵得紧紧的,故而淳歌只能调整自己的站姿。
苏佑启本想着给淳歌披上衣服的,但他第一眼就望见了被林洎紧紧握着的淳歌的手,他明白林洎与淳歌是一对‘好朋友’,但是‘好朋友’就能随便牵手一起走吗。苏佑启似乎闻见自己周身浸到了醋缸里,然而他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淳歌有自己的交友自由,所以他忍。
苏佑启扬起一个标准阳光的笑容,说道:“林大人也在啊。”说罢便不着痕迹地接过淳歌的左手,硬生生地将林洎淳歌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自己插了进去,还顶着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淳歌倒是觉着没什么关系,淡淡地看了苏佑启一眼,也不做什么挣扎,可这神情落在苏佑启眼中却有浓厚的爱意,他不禁挑衅般的看了林洎一眼,带着淳歌就往前走。林洎有些哭笑地看着那个幼稚的王爷,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淳歌没有冻着就好。
接近宫门了,便有了许多的官员纷纷下轿,淳歌与苏佑启自然也隔开了点距离,只不过苏佑启与林洎周边都是人人争抢的地盘,唯独淳歌这个新任的三品高官却是孤身一人,显得有些尴尬。林洎刚想到淳歌身边为他解围却被淳歌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只见他理了理袖口,整了整衣冠,微笑的迎上了刚刚下轿的林相。
“相爷。”淳歌叫得落落大方。
“是官大人啊。”就在众人以为林相不会搭理淳歌的时候,林相却是故作亲昵的应了一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大家伙都震惊了,纷纷转头与自己的一帮小伙伴商量,陆派的孙磊更是如临大敌,他想过千万种淳歌报复陆派的方式,就是没想到淳歌会与林派联手。正当宫门前吵得热热乎乎的时候,陆卿士的轿子也到了。
淳歌与林相倒是没有走,等着陆卿士到达自己身旁,俩人不约而同地打起了招呼,陆卿士客套地回了几句,便于他俩一起入内了。
世界奇妙了,这三个水火不相容的人,竟会走到一起。还传出阵阵笑声有说有笑的,莫非林陆两派的头头一笑泯恩仇了。扯淡,这怎么可能呢,在众人深深的疑惑下,淳歌在两年天牢生活后的首场朝会便开始了。
早朝开始便是站位。倒不是以文武派分的。而是由林相陆卿士领衔向周边扩散的,然楚河汉界却是极为分明的,淳歌所在的地理位置并不是最好的。可能是比较容易忽略的。谁叫淳歌倒霉是礼部的左侍郎,所以他首先是在林洎之后,而林洎是卿士职位,位居林相之下,于是乎,林相那一排的人便是呈阶梯下降的趋势。淳歌的前头是当世第一天才林洎,前头的前头则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林相,这样的排列下,谁还会注意那个区区的三品官员呢。
“上朝”传旨太监的声音响起。苏见豫的身影从大殿内部缓缓出现,他的身边跟着苏佑启和苏佑君两个人,,若说大家能预见得到苏佑启跟来上朝,但绝对想不到苏佑君也会跟着来。
众人跪地迎接苏见豫的到来,随后苏佑启与苏佑君两人分别站到了林相与陆卿士的位置。殿上的官员有条不紊地退后一个方位,并不敢多说什么。
“即日起,太子与定山王便一同学习朝中事物。”苏见豫率先搬下一道圣旨,之后便笑眯眯地朝着林相与陆卿士说道:“林爱卿,陆爱卿。你们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可要为朕好生教导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啊。”
林相陆卿士两人自是满口答应,皇上这是自谦呢,他的两个儿子即便都是白痴,谁又敢说什么呢,不过在所有人眼里苏佑启倒是个帝王之才,当然这个推论是当年苏佑启监国时他们得出的。至于苏佑君吗,就是个打酱油的,陪着苏佑启学学罢了,谁也没真的将心思放到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
一朝无事,按照惯例一堂枯燥的早朝就在淳歌的昏昏欲睡下结束了,林洎离淳歌最近,总是能听见淳歌哈欠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打起了哈欠,最后两人一出朝堂,两双通红地对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发笑起来。
淳歌更是打趣说道:“怪不得你总是生病,看来还是生病好。”
“要不改天你我双双生病如何?”林洎倒也没想些什么,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这种早朝还真是无聊,当真不如生病在家呢,只是说话的两人都不知道,他们这戏谑的语言,在今后的某一天当真一语成箴。
“哪天试试。”淳歌扑哧一笑,他没想到林洎还真的与他开起了玩笑,温润的公子一笑,真真是倾国倾城的。
“再说吧。”林洎为淳歌披上了那件曾披在他身上的披风,细心地拢好,说道:“今日,我先带你到礼部看看。”
“也好。”淳歌点了点头,他原是想先到翰林院瞅瞅的,毕竟他是翰林院的院首,那地方的运作倒要靠他,可林洎这么一说,他也就不好回绝,反正礼部总归是要去的,那便与林洎一同去吧。
“看完礼部,我再陪你去翰林院。”林洎在前方为淳歌引路,明明是该是淳歌为他引路的,可他看着淳歌那双兔子眼,差点就想让淳歌打道回府睡个回笼觉,怎能再让淳歌向前开路呢。
淳歌与林洎双双离去,看的周围的一众官员各个是惊讶不已,林洎在他们心中可是近乎无欲无求的人物,年进三十却没有娶亲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平时虽是笑容常在,但也是个绝对的‘制冷器’,何时见过他这般温柔的对待一个人呢,不过大家伙也不敢往别处想,只当是知己好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
大臣们眼里是这么一回事儿,可落到了苏佑启眼中却是另一回事,林洎眼中的宠溺,苏佑启熟得不能再熟了,还有林洎对淳歌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比他更加贴心,所有的一切令他有些恐慌。然而最让他不安的是淳歌的态度,那种老友之间的相处,他总感觉淳歌离他好远,那种两人间的淡然闲逸,不是他能介入的,所以他怕了。
惧怕这个东西一旦产生,就会患得患失,当人开始患得患失,那么隔阂也就随之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