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淳歌回到京师已有个把月了,随着而来的是东南的某些商家转向京师,这倒让京城那些一家独大的北方商家吃了个闷亏。他们原是占领了京城的商界,但谁知淳歌一回归,这种格局便全数变了模样,最憋屈的还是王公曾有言,不得与官淳歌争抢地盘,所以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
对于这种改变最为高兴莫过于身为皇上的苏见豫,商场的事儿变幻莫测,即便他身为有苏的当权者,也不能左右什么。好在淳歌对于商家的管理十分有手段,回到京城也不过两三个月,就将那些个物价飞升的恶习除去了。
“淳歌,回来了。”这一日苏见豫特地将淳歌召进宫中,并且还叫来了苏家兄弟。
淳歌退后作揖,浅浅地应了一声“是,师父。”
“病,可好全了。”苏见豫看着疏远的淳歌心中有些愧疚,这孩子本来很亲近他的,现在倒也有了君臣的距离。
“好全了。”淳歌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悦,只是立在一侧,很守本分。
“淳歌,可是在怨朕。”苏见豫没有摆出君王的架势,倒是像个受伤的长辈。
“不曾了。”淳歌扬起头,莞尔一笑说道。
“那就是说,你曾怨过。”苏见豫走下龙椅,来到淳歌身边。
“是,我曾怨过。”淳歌坦然地望着苏见豫,他怎能不怨,但是:“后来想通了。”
“哦”苏见豫并不奇怪淳歌会想到自己身上,他奇怪的是淳歌的原谅。
“我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事儿,有些越矩了,师父敲打敲打我,这是自然。”淳歌苦苦一笑,接着说道:“可我二伯去了,我明白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苏见豫竟在淳歌眼中看见了泪光。这个孩子有多么坚强,他是知道的,即便是他也鲜少看到淳歌的泪水。
“生命很脆弱。”淳歌望着苏见豫不像是望着一个君王像是看着一个深爱的长辈一样,说道:“二伯去了,我就只剩一个您了,您是师父,是父亲,我不想失去您。”
“孩子”苏见豫也是动情,将淳歌揽进自己怀中,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他从未想过淳歌会说出这样动心动情的话。也许是生与死的别离。让这孩子学会了珍惜。
“师父,您别不信我,我会伤心的。”淳歌抹了抹眼泪,温声说道。
“好”苏见豫果断地点头。
简短的对话在苏家兄弟的见证下。淳歌与苏见豫的关系算是恢复如常了,淳歌说自己有事儿,便先行离开了,苏家父子则是有事情商量。
“出来了。”林洎一直都在宫门口等着淳歌。
“是啊。”淳歌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失望了?”林洎早就知道苏见豫总有一天会找淳歌的。
“未曾有过希望,谈何失望,你不是让我独善其身吗,
我想我做到了。”淳歌苦涩一撇嘴,回头望着这冰冷且富丽堂皇的宫殿。
“你与他是怎么说的?”林洎牵上了淳歌的手。淳歌也没挣开,这一年林洎都不知牵了多少次,淳歌早就被牵成习惯了。
“如君如父,我说的真切。”淳歌深吸一口气,阳光下将他的背影拉得修长。
“他信吗?”林洎问出这句话。自己都笑了,苏见豫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帝王所具备的第一品质就是猜忌,就算淳歌舌灿莲花,苏见豫也不可能全信,因为本性使然。
“他不会信的,正如我不会信他一样。”淳歌冷笑,曾几何时他倚在苏见豫怀中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可现在,他们之间有了一道再也逾越不去的鸿沟,即便嘴上他们都将关系维持在从前模样,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师徒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难过。”林洎在一个拐角的时候,猛地将淳歌扯进自己的怀中,因为他嗅到了淳歌一闪而过的悲伤。
“原是我奢望了。”淳歌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林洎的胸膛,闷声道:“我曾经忘记了君臣,只记得我与他是师徒,那当头一棒敲得还不够猛烈,今儿我醒了,彻底的醒了。”
“十余年的亲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场游戏,他能陪着你演,看着你演,我原以为他会稍稍在乎一丁点的。”淳歌伤心地闭上了双眼,苏见豫的所有问题没有一丝的关心,不过是一场试探,虽然淳歌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还是受伤了。
“不再其位不谋其职,他是君,你是臣,合该如此。”林洎轻拍淳歌颤抖着的背,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他也曾尝过亲自扯下最亲的人的假面,那种得知真相后的伤痛,他感同身受,更能切身体会。
“今后,他只是君,我只是臣。”淳歌离开了林洎温暖的怀,昂起头,骄傲地令人心疼。
“我陪你。”林洎揉揉淳歌杂乱的发,‘嫣然一笑’,看的淳歌差点痴了。
三日后的休沐,淳歌与林洎相约到玉河湖边踏青
,淳歌起得早,也来得早,没什么事儿干,便在湖边瞎晃荡,但他若是知道等一会儿会遇上谁,想必给他十次机会,他也只愿意待在原地等着林洎来。
“歌儿”
“小歌”
两句叫声同时响起,淳歌转过,便见着苏佑启苏佑君在不远处的石桌上喝酒,皱了皱眉,低下了头,慢步而去。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王爷”淳歌屈半膝作揖,这是一个臣子见君王颇为正是的礼仪。
“私下里,官大人何苦这般客套,倒显得与本宫生疏了。”苏佑君也不知为何就是听不得淳歌的生疏,竟也闹起了脾气。
淳歌暗自冷笑,连本宫这样的词都用出来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亲密可言。
“殿下说笑了,君臣有别,臣的本分罢了。”淳歌立在一旁,显得与这两人格格不入。
“坐下喝一杯吧。”苏佑君拍拍身边的石椅。说道。
淳歌一听,连退数步,连声道:“臣惶恐,下官区区三品不敢同席。”
“你的意思是要一人一桌了。”苏佑启带着些怒火盯着淳歌,似乎是要将这人看穿。
“王爷说笑了,下官怎敢,站着便可,不知殿下与王爷有何事儿?”淳歌站在原先的地方连个晃动都没有,一字一句说的客气教人寻不出一丝无礼来。
“此乃王爷之令,官大人焉有不从之理。”苏佑启站起身。将淳歌拉到椅旁。便是要将人摁得坐下。
淳歌的牛脾气一上来。就是不坐下,冷声说道:“王爷礼不可废,殿下与王爷乃是皇室中人,虽在外头仍需谨言慎行。若是连此等小事儿都滥用皇威,倒叫下臣寒了心,臣如今身为礼部尚书,自是不敢忘记礼法一刻的,还望王爷殿下体恤下官,万不可让下官作那忘法之人。”
“淳歌,我从前只是听人说,礼部的官淳歌官大人,哪里像个新贵大臣。那手段,那言行,比之林相也未有丝毫的示弱。”苏佑君摇头一笑,说道:“我从前倒是不十分相信,但过了今日。我不得不信,我觉着你比林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可是小歌,你我相识至今十余年,何曾有过这样的生分。”苏佑君握着淳歌的手,凝视着淳歌,叹道:“难道我未成孤家已是寡人了吗?”
“你也会说你我未曾这样生分,你也会说你我相识十余年。”淳歌冷哼了几声,甩来了苏佑君的手,往一旁走了几步,质问道:“可你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候,做了什么,你可以冷眼旁观,我不怪你,然你偏要落井下石。如此行径,你将素日的情分放在哪儿,怎能教我不寒了心。”
“你与他,我本就是两难之境,无论我做与不做,都是落井下石,无奈之人行无奈之事罢了。”苏佑君并不是辩解,他也不想的,只是一个是十多年的挚友,一个是身为有苏皇帝的父亲,他又能怎么做呢。
“这就无奈了?”淳歌哂笑道:“安易,你有治国之才啊。”淳歌指着苏佑君,又看着苏佑启说道:“习类你有安邦之能啊。”
“不是你们什么都做不了,是你们从未想过要去做什么。”淳歌自嘲道:“说句无情的,你们不过是想看看我官淳歌是如何倒的,从中寻个经验,要是有一日那人怀疑到你们身上,也好应对。”
“你当真这般想我们吗?”苏佑君有些痛心,他从不知道当真相从淳歌嘴里说出来是,是这般赤裸的伤人。
“不是吗?”淳歌挑眉一笑,满是讽刺。
“你”苏家兄弟当真有些词穷了。
“但,作为臣子,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做得对,却不够狠。”淳歌戳着自己,喝到:“既然你们对我起了疑,那就该乘火打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们还是太仁慈了。”
“歌儿,你非要这样伤我的心吗。”苏佑启强势将淳歌拉进怀中,紧紧抱着,他的心很痛,他知道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淳歌使出吃奶的劲儿,推来苏佑启,冷眼一看,说道:“我这样说并不是要伤谁的心,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官淳歌是官,今后也只为官,行的是官道,求得是明哲保身而已。”
苏佑君强忍着心中的闷气,转过头去,却是瞧见了林洎,不由得问道:“小歌,若是将来林洎与我们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淳歌一愣,像是不敢置信地望着苏佑君,淡淡说道:“我与林洎是兄弟之义,与你们是君臣之忠,若是忠义不能两全,舍义取忠。”
“当真?”苏佑君听了这答案以为自己与淳歌的关系还有缓和。
“此言有虚,愿遭天打雷劈。”淳歌狠声赌誓。
“小歌,多谢了。”苏佑君以为淳歌是为了他,心中还是有一丝高兴的。
“太子不必谢,只是林洎从不会让下官两难,这一问本就是荒唐,何必多谢呢?”说罢淳歌也不理苏家兄弟,径直朝着林洎走去,说了几句便于林洎携手离开了。
偌大的玉河只剩下苏家兄弟看着淳歌离去的身影,有一种透心的凉,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