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邵敬潭就这么把安恕给直接抱下了山,人却连喘都没怎么喘,安恕私心里赞叹了一下他的体力,明面上却一句没提,直到他将自己抱到那颗拴着马匹的大树下时,才松开了圈在她脖颈上的那条手臂,从邵敬潭身上跃了下来。

安恕一只脚还是吃不上什么力,依然是被邵敬潭给托抱着扶上了马背,之后二人一路疾驰,很快就又穿过那片林区,返回了大营。

聂永贞远远地就见着一骑朝这边行来,那颗心这才稳稳地跳回到了腔子里,他上前将门外设的路障默默地撤走了,又打开了营门让邵敬潭跟秦安恕进入,耷拉着眉眼,也没多说什么,摆明了一副就当今晚这事从没发生过的样子。

邵敬潭轻勒缰绳将马匹停了下来,他尽量将动作放轻,下马之后又把安恕给接到了地上,这里毕竟不同于山林间,不定什么暗处的地方就藏着一双眼睛,他也不能再做一些亲昵的举动了,只低沉地问了一声:“脚怎么样?还能走吗?”

安恕明白他的克制,从他手上接过了那个药篓子,默默地回了他:“好多了,只是扭了一下,不打紧的。”话落,也不再原地过多停留,对着邵敬潭跟身旁的聂永贞福了福身子,道了声谢后,就离开了。

邵敬潭望着安恕的背影望了许久,一直到她掂着脚小跑着的身影被那层层的帐幕遮掩得再也看不清了,他才收回了追随她的视线。聂永贞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俩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门道,抚了抚下颌那一撮儿半长不短的胡须,阴阳怪气地叹道:“我说你啊。。。唉。。。自古美人都是桃花煞,你可别跟那帮小子们一样,愣头青似地往上面栽。。。”

邵敬潭听了他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没作解释也没在安恕这个话题上面继续,他仰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回去了估计也睡不着,就干脆又陪着聂永贞站了多半宿的岗。

聂永贞虽然比他年长了七八岁,然而他们两个人在营区里待的时间也都不短了,随便闲扯着都能扯出好些个话头,这样一来,唠着唠着,黑夜仿佛也没有那么漫长了,一直到天边隐现了一抹青色,下一班岗的人也已经过来轮替了,聂永贞准备上前去交接,等交接完就要回去继续照看家里的婆娘了,邵敬潭就直接跟他告了辞,往营房的位置走,在路过中军大帐的时候,他随即往里头探了一眼,最正中的那间主帐仍然灯火通明,远远地还能望见里面不时有人影在走动的样子,他又仔细分辨了一下,也看不出究竟是不是安恕,他人越走越远,心里却一直牵绊着她,只希望她今晚的全部努力,能够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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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到安恕那边,她刚一进帐就只见到邢嫂子在原地焦急地走来走去,安忍则蹲在一个角落,持着一柄小扇,专注地煽动着炭炉上的火苗,就连她进来都没有发觉。邢嫂子一见安恕回来了,连忙抢着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篓子,连声说道:“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安恕见到邢嫂子眼里噙着的泪,心里就立刻慌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齐玫不大好了,作势就要往里头冲,连邢嫂子都拉不住,可到了里间才看见床上那个依旧阖目皱眉的人儿,她那颗心才稍微定了些。

邢嫂子知道安恕是会错了意,也赶紧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一边将药篓递给傅晦明,一边拍抚着安恕的背,不停解释道:“丫头别慌,还来得及,来得及。。。说来也巧,多亏了你之前采的那两颗灵芝,好歹让齐玫丫头一直撑到现在。。。”

安恕含糊地应了两声,直到喉间没那么哽咽了,才反握了一下邢嫂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回过头对着傅晦明说道:“先生,我实在是找不到苦参,不过另外两样倒是采了一些,除此之外,还找到了些鱼腥草跟马齿苋,您看看能不能将就着用上。。。”

傅晦明低着头应着,手上不时翻动查看着安恕采回来的这些药材,这会儿安忍也端了新煎好的那碗药走了进来,安恕一见,就从他手上将其接了过来,嘴上说着:“嫂子跟安忍都去歇会儿吧,这有我来先盯着,放心吧。。。

邢嫂子见她一脸坚决的样子,也知道她们姐妹俩向来情谊深厚,却又不放心真将安恕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嘴上说着:“那好,丫头,我等会儿就守在外面,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支会我一声,别自己硬扛,知道吗。。。”

安恕点了点头,邢嫂子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安忍却没有同邢嫂子一道出去,而是执拗地留了下来,他觉得他应该留下来,陪着他,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床上的另外一个女子能够清醒、好转起来,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安心。

“恕姐姐,就让我也留下来吧,先生那儿恐还要有不少的事情要吩咐,两个人留下,怎么也能搭把手。”

安恕有些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等手上那碗药晾得稍稍能入口了之后,就在安忍的帮助下,给齐玫喂了进去。据安忍的描述,这会儿的情形要比安恕刚走的时候要稍好些,那时一碗药能喝进小半碗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起码能凑合着都让齐玫咽进去了,只是她的脸色依然很不好,也没有半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等这碗药喂到底,安恕才在安忍的帮衬下将齐玫又放躺到了床上。

桌边一直在挑挑拣拣的傅晦明已经拾掇出了一堆药草,他喊了安忍一声,让他接着这些拿出去煎,同时吩咐了安恕将齐玫臂上那条勒紧的帕子再松一些,须得让血脉流通一会儿才行,不然人是救过来了,这条胳膊只怕也要废了。

安恕照着傅晦明的话做完,望着桌台上那一小点火苗的光亮,偶尔穿进来一缕风,就吹得它左右摆荡,她心里慌得厉害,心脏像是被人紧捏着,攥在高处,根本坠不下来。最后仍是没能忍住,颤抖地问出了口:“先生。。。齐玫她。。。能有多少活下来的希望。。。”

安恕问这句话的时候傅晦明正起着齐玫头部的银针,听她问起了这个,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如果真的要我去衡量的话,丫头,四成。。。”

傅晦明说完这句话就回头看了安恕一眼,但她比自己想象中要镇定得多,只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微微点了下头。他这一生也没成婚,没儿没女的,见着安恕这么大的丫头,又是自己师哥留下的一条血脉,就更是将她看做自己的闺女一般对待了。

他见她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思也在腹内转了又转,等把完了齐玫两手的脉,就主动开口劝解道:“丫头不必太过忧心,你也知道老头子我的脾性,说是四成,其实那都是往保守里估的,我相信齐玫丫头这次肯定能闯过来,你想啊。。。”他擦了擦手,又搬了把条凳坐到了安恕身旁,再度接道:“要不是你上午采着的那两颗灵芝,跟那些重楼什么的,想必齐玫丫头也撑不到这会儿,最最万幸的是,并没有继续恶化的情况出现。所以啊,老天爷安排好的事,有时就是那么的巧,它既然给了你机会,而你又把握住了,就必定不会有事,而且我也看了,这回找回来的草药,即便没有苦参,只要配伍得当,也会是不错的解毒汤药,你要是信得过老头子我一回呢,就找个地方稍微歇会儿,怎么说也是山上山下的又折腾了一圈,眼瞅着这天也马上就要亮了,如果情况好的话,再服下等会儿那一帖药,齐玫保不准就快要醒过来啦。”

安恕很是感激他此刻这一番宽解人的话,现在就算是只有一颗浮萍,好歹也能让她抓住浮在水上漂一会儿。可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歇着去了,虽然是满身疲惫,手脚都还痛着,可那颗心却一直高悬着,说到底也根本就睡不着,后来安恕只说就留在这里守着,等会儿困了就在桌上眯一觉,傅晦明见此,知道她什么脾气,后来也就都由着她了。

安恕在座位上发了会儿愣,一盏茶功夫之后,安忍又新端了碗药进来,颜色比之前那几副要深了许多,也浓稠了许多,安恕照旧接手过来,扶着齐玫服下汤药,又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她也试着探手伸向她腕间,只觉得脉来滞涩,如轻刀刮竹,才又忐忑地收回了手,退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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