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赶了这两个月路以来,还是第一次能有床铺睡,结果一睡下去倒好,第二天安恕她们几个姑娘家的就都给起晚了,一直到门廊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齐玫才第一个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待到发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才慌了似的赶忙推了推左手边的安恕跟信之,一边推一边焦急地道:“快醒醒啊,安恕,时候不早了,外面已经有人在拍门了,信之,快醒醒。”
安恕正好梦到自己重回京城的那一段,被齐玫这么一叫,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个梦,而不是现实,她赶忙暗自庆幸,现在即便是让她去做一个关于前世的梦她都是不愿意的了。。。因为那种压抑到泯灭掉自己全部良知与道德的缠缚感已经被重获新生的自由而全部取代,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还愿意去活在过去的黑暗阴影底下的。
没废多少功夫,那边信之跟洛梅也都陆续醒过来了,几个姑娘用最快的速度披衣下床,洛梅最先打理好,她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走,打开了一道细细的门缝就往外面看,结果就是廊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只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是守着几个士兵,站得笔直笔直的样子,她们每间房门口处都已经备好了洗漱用具,同时附上的甚至还有些女孩子打理妆容的胭脂妆粉。
安恕这时也来到了房门口,看到地上正摆着的那堆东西,倒也没甚在意,就跟洛梅两个人将这些物什一应取回,搁置在房里。既然都已经有人为她们打好了洗脸水,那也就安然的享用了。
梳洗过后,信之第一个摆弄起了那些粉盒子,看质地倒都不算是什么上乘的脂粉,可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仅有的这些就已经勾起了她们装扮自己的心思了。安恕脑子里没有去想那些,因为她知道上头送这些东西来的真正寓意,无非就是增加自身的外在筹码,如若当真被某些身居高位者给相看上了,私自隐下来,换个身份,做个外室甚或是做个妾,倒也是比一世为奴要好过许多。
她又看了眼桌上那些脂粉头油,之后就单取了把牛角梳坐在凳子上梳理头发,正在桌前好奇着的信之见了她的样子,抿着嘴一笑,接着就捧了一盒茉莉香粉凑到她跟前,借着窗外明艳的日光,又拿了手里的粉盒在她脸旁比了比,跟着就是“噗嗤”一笑,对上她调笑道:“安恕姐,我瞅着你的脸倒是比这盒子里头的粉还要再白上几分呢,这粉若是抹到你的脸上去,那不岂不是反倒更遮了你的容光,索性啊,就都分给我们这群庸脂俗粉们享用吧。”
安恕听着她打趣的话,却也没在意,就只笑着抚了抚信之额前的刘海,说道:“我本来就不爱擦这个,原本就是打算不用的来着,快别留着我那份,你去多涂些,等会儿进了军营,就直接搭上个台子唱大戏去好了。”
她的这番话成功地逗乐了屋内的众人,洛梅被她讲的伏在桌沿上,肩膀抖啊抖地笑了很久,安恕也跟着笑了会儿,这还是走着这么久以来她们这些人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展露笑颜,原有的顾虑也跟着减淡了些。
安恕本来还以为信之昨日没有跟她娘分到一处休息,感情上会有些落寞的,没想到小丫头根本没在意那事,昨儿个洗完澡躺床上没多大功夫就睡着了,愣是比她睡得还快,她这才算是放了心,看来困厄的环境是会磨练每一个人的,她们全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坚强了起来。
后来几个人笑闹够了,安恕也在齐玫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梳了个寻常的垂鬟髻,等她全部打理好了之后又去帮着其他几个人装扮,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来敲门,说是收拾好了就赶紧下去,不可耽搁太久。
安恕最后又帮着信之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小姑娘惯来是梳童发的,今日在她们几人的帮助下倒是给打理得显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态了,人也跟着又变得胆怯扭捏了些,总是想要去摸摸头侧那个小小的发髻,最后还是洛梅唬了她几句,说是再摸的话发髻就散了,整个队伍里就只剩她一个披头散发的,届时不想被大家关注都难了,这才让信之最后管住了自己那双不安分的手。
四个女孩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下面已经聚了不少的人。安忍只用一眼就在人堆里寻到了安恕的身影,跟一众装扮妍丽的女孩相较,尽管今日的安恕依旧是一副素淡的打扮,却也依旧掩不了她身周的半点瑜光,犹豫了再犹豫,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找她。
信之的母亲今天见到女儿被换了身打扮,明显就是一副大姑娘模样了,再仔细瞅了瞅,只觉得自家闺女就好似春日枝头上的那株桃花一样正灼然又娇媚的盛放着,她心里又是满足又是酸楚,因为前路未卜,于这个年纪的女子而言即便是容颜再出众,也是半分助益都没有的。
她又向安恕的方向掠去了一眼,如若是长成她那样的女子,即使是不作半点妆饰,放在这么一堆姑娘里,乍一望去也依旧是鹤立鸡群的,信之娘又沉吟了半晌,叹了几声可惜了可惜了,人是美则美矣,可在这样的处境里太过出众反倒未必就是件好事,太容易招眼了。。。
刚想着提点她几句的,就有士兵呼喝着走上前来将人群给分割成了几块区域,所有男子被驱赶到外围最偏僻的角落里,紧接着剩下的女子们也被依照年龄的长幼被划分到属于各自的区域内。
叶征从一楼的厅堂内走到的后院中,视线只在有安恕在的那一组停留了一霎,就很快地移走了,他高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就有管事的上前来将众女子分成一列一列的纵队,被带到了一楼堂外站定等候。
安恕心里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了,即使前世也被经历了这么一次,但现下站在这里时心里还是会有些惶惑与忐忑。
厅堂内部的世界被很厚的几道深色帘幕给完全隔绝开来,比较靠前的女孩子们依次鱼贯而入,旁的人不知,安恕却是全然知晓的,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帷幕内里现正立着几个查验嬷嬷对着姑娘们验身子呢。。。
第一个先是看女子的眉形与脖颈,若眉毛细顺有序,则为处子之身,反之,眉形疏草散乱,则非;跟着再观颈项,若颈部肌肤光滑润泽,无纹路,则为处子之身,反之,颈部疏松且绘有纹路,则非。
第二步就是触摸每个女子的臀部以及查看两腿,若是臀部未丰且双腿笔直可并紧,则为处子之身,反之,臀型丰腴且两腿间缝隙较明显者,则非。
最后那一项就是躺到检床上,直接让弄婆去查验□□了。安恕前一世被查验过两次,一次就像今日这般是入军营前为了将仆妇之辈拣选出来,还有一次更严格的是当年嫁给莫永淳前的验身。毕竟中途是被放到边关大营里面过,为了保证皇室血脉的纯洁性,是绝不容许有一点疏忽的,无论对象是谁。
此时安恕身前就只剩了一个女子,眼见着就要轮到她过去了,她怕齐玫没经过这些,等会被人验看的时候会紧张,就转过身,道了句:“齐玫你记住,等会儿进去了之后,无论里头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紧张,如果有人吩咐了你什么,也照做便是,我会在你之前,别怕。”
话落,就紧紧握了握齐玫的双手,她也不敢说得太详细了,引得旁人生疑。齐玫刚点了点头,连那声“知道了”都没道出来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传唤安恕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台阶,掀了帷幕进入了内堂。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都在安恕的预料之内了,直到褪去裙衫再次躺到那张验床上的时候,她才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屈辱,在她之前的几个面皮薄的姑娘甚至都哭了出来,徒劳地想用手去挡下某处的时候反倒是受了验身嬷嬷们的好大一阵嘲讽,安恕只觉得窝心,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果真是半点自尊都不会给人留下了的。。。
她这第一遭便算是度过去了,紧接着比这还令人难堪的事还会发生许多,安恕唇边无声地牵起了一抹冷笑,就是如此地残酷,可为了我爱的人,明明知道是火坑,却还是闭着眼睛往里面跳了。
身后又传来了几个姑娘的低泣声,估摸着定是被验身嬷嬷给摆弄得重了些,安恕事后理好了衣裙,再也没有张望一眼,头也没回地就去了这间内室。
等到走到外间院落中,重新被阳光的温暖笼罩周身后,她才清晰地喘出了一口气,可才一抬眼就又看见了叶征,他就隐在院里那颗槐树的阴影下,瞪着双鹰目朝着她这边张望,安恕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低着头避过了对方那副深邃又锋利的眼神,单方面地转过身阻止了他一直望过来的那双眼睛。
叶征一直抱着臂在院子里徘徊,名义上是看护着人,怕这群女子里头出点什么骚乱,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有点骗不过去自己了,只觉得他就跟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似的,只要一瞅见有安恕在的地方,目光就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粘上去,行动就早已越过了思想,连控制都来不及控制。
他看着她掀了帘子走出来,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有三分凝重,想也知道一个大姑娘家会在里头有多么尴尬与难堪,接着小姑娘就对上了自己的视线,那一刻叶征明显地感觉到心脏有一拍就这么跳空了,迫得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再想追寻她的目光,却发现她早就转过了身子。
叶都尉觉得有些懊恼,心里面一直默念着转回来转回来,结果自始至终安恕都没有再转身,甚至连往他这个方向偏移个角度都没有,她沉默地垂着头用后脑勺对着他,搞得叶征越发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是害羞了么?还是里面的弄婆粗手粗脚地伤到她了?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果断与笃定,私心里揣测着每一分让她不快的可能。
对方异常的目光始终让安恕觉得有如芒刺在背,即使是背转过身去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给蛰到了似的,她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了,生怕对方就这么着走到她身边来。后来一直到齐玫也红着脸走出来,两人僵持着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救星,以此来缓解她此刻的不自在,安恕赶忙拉过了齐玫的手,轻轻问了她一句:“还好吧?”
齐玫依旧是红着脸,也没言语,就光点了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了。
后来直到信之也懵懵懂懂地走了出来,安恕才总算是放下心来,有这么多人在自己身边,想必那人是不敢贸贸然走上前的。
事实上,叶征今天也没想过再走过来与她搭话,经历过昨日晚间的那一幕,他事实上已经意识到小姑娘私下里已经有些躲避他了,可就是拗不过心里那个想再看她一眼的念头,结果可倒好,今天估计又把人家姑娘给吓到了。
他心内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想着等到军营了以后就此断了这个荒唐的念想罢了,只是不知到时候究竟能不能说断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