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征将场上的事情料理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那间营房。一推门,果然就见女儿钟玉正坐在榻上发呆,她听见开门的动静,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像是只激动的小雀鸟一样迅速地下了榻,嘴里喊着“你回来啦,爹”,跟着几步就来到了他身前。
一别两月,叶征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像是又长高了些,难得欣慰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那对从京里头捎回来的耳坠子,搁到了钟玉的掌心。
钟玉接过了那对翡翠耳坠,又对着烛火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光线从翡翠间通透的映射了出来,想也知道是质地上乘的好料子,就对着镜子欣喜地戴上了耳。
叶征看着自己女儿打理装扮的身影,蓦地就走了神,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子在漫漫黄沙中俯首对着自己叩拜时的样子,明明就是跟自己的女儿年纪相仿,就连身量上也是有几分相似的,不!她比钟玉要纤修多了,两个月的旅途奔波,在沙漠里又食不果腹的度过了半个月,她经历过的一切都是钟玉不曾经历过的。
同样是为人子女,自己的钟玉是被从小呵护着长到了现在,她或许也是如此,只不过骤逢家变,这样如花的年纪却是已经受尽了家破人亡与颠沛流离的种种境遇,到如今已是贬身为奴了。。。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地无情呐。。。
钟玉看出了自己父亲明显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主动拨弄了下那枚弯月形的坠子,俏皮地对他道:“爹,你看这样好看吗?”
叶征连忙拽回了意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道了声“很美,美极了”,他眼中原有的异样神色被很好地搪塞了过去,可钟玉依旧发现了那么一丝敷衍的意味。从前的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了些,但却是真心疼宠着她,自打母亲过世之后怕再娶妻会让她受了委屈,这十年来就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
钟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的笑颜逐渐变浅,她疑惑地望向了对面的父亲,问道:“爹,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么?我今天听着外面总是吵吵嚷嚷的。。。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叶征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就只说了句:“没,没来什么大人物。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在我这儿歇了吧,我去你聂叔那就个伴。”话落,人就走到门边,阖上门扉之前,他又补了一句:“对了,明个吃完晌午饭再回城里去,我已经跟陈嫂子那头打好招呼了。”
叶征在嘉阳城里头也是有一处房舍的,他本就不想让钟玉总往大营里面跑,女子毕竟是女子,营子里头男丁众多,能隔绝着就尽量隔绝着,怕影响将来婚嫁,是故一直都是托城里常戍军的一位同僚家里头的亲眷给照看着,平日里也教习一些女红针线的活计。
原以为会是久别之后的父女之间其乐融融的相聚时分,没成想竟是变作了这么冷清的一段对白,钟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想了想倒也理解,今天父亲风尘仆仆的刚刚归来,想必是累极了,索性明早还能再见到,这篇也算是这么揭过去了。她又对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呆,听着外面从喧嚣又重归于宁静,这才吹熄了灯,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邵敬潭在窗边平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听见那群女子的哭嚎,竟是连关紧窗门都没能压住,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区别就在于有些人听了会一阵悸动,而有些人听了就只有愈发地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还有凄厉的哭求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对这个现状腻烦透了,却又无从回避,原本心情就有些躁乱,这会儿更像是在烈火上又浇了一把热油,滚滚的灼烧了起来,蒸腾煎熬着头脑中为数不多的理智,不过好在很快就有人推开了他这间房门,打断了他此刻正纷杂的思绪。
来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着叶征一起审问过安恕的郑鹏巍。
他一进门,就径直朝着邵敬潭的方向嚷嚷了起来:“老子真是收够了!你那儿还有伤药没有?看给老子咬的!那帮新进来的女娘们,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下起嘴来可是真够狠的,就差没把我腕子上这块肉给咬掉了!”
他又啐了一声,这才换了一副面皮,跟着邵敬潭嘻嘻哈哈了起来。
“我说老哥,你这伤好点了没?要不是你临时给伤了,这趟差估计可就是你的了,兄弟够意思吧,替你担了这俩月的奔波。”正说着,大手作势就要往他肩膀上拍过去。
郑鹏巍怕自己手劲太重,还特意卸了五分力气,也是存了要跟他一较高下的心思,想着小子等你哪天伤好了,再去校场上比试比试。
邵敬潭早就知道他要使什么鬼把戏,身子一晃,就躲过了对方那记“重锤”,灵巧的从他的掌下脱了身,打开橱柜,取了那瓶金创药,扔到了郑鹏巍身上。
“我还以为,你这次出了趟远门之后,好歹也能长点见识了,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脾气?”
郑鹏巍打开了药瓶盖子,又简单清洗了下伤口,这么一看,他手腕处的那道咬痕确实是挺深的,留下这道痕迹的人想必也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了。。。邵敬潭瞥了一眼他手腕,心想着这小子肯定看着人家是女孩子,就手软了,不然也不至于留下这么道血淋淋的口子。
等他上好了药,又一只手扯着纱布往腕上包裹的时候,邵敬潭才看似平淡的问了他一句:“这次出公差,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没有?”
“嗨,你也知道,这次老叶带队,路上哪儿还能有什么乐子可找,”等他用牙咬着纱布卷末端勉强地给包裹好的部位打了个结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凑到邵敬潭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嘛,是有个事儿,原先常戍军里面那个,刚调过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呃。。。”
他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邵敬潭想到了什么,反问了他:“是不是那个叫于锋的?今年开了年才刚从城里换防过来的?”
郑鹏巍一阵激动,连忙接道:“对对对!就是他!”
他的表情看起来更神秘了,故意卖弄着说道:“你猜怎么着!那小子死在宣州了!这事儿本来老叶他们商量着给瞒下来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儿!对外只说成是翻山的时候遇了难,客死在他乡了。”
邵敬潭明显诧异了一下,直觉这里面有了些什么是跟自己前世不一样的讯息,又给他的茶碗里倒上了满满一杯,继续追问:“怎么说?”
郑鹏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声,这才讲道:“要说起来啊,这也合该着他倒霉!谁让他自个管不住自个裤裆,着了个美人儿的道呗!那小模样,那皮肤,白皙得比刚剥了壳的鸡蛋看着还要嫩,愣是我这个大老爷们看了都会动邪念呐。。。”
他后来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可邵敬潭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自然就没注意到郑鹏巍之后那段明显有问题的赘述,因为他此刻已经一门心思地陷入了自己的臆测里。。。
美人?整个队伍里还能有哪个美人?邵敬潭甫一听完这句话,眸光就跟着一窒,若是真这么论起来,面容娇美,又心狠手辣的人,除了秦安恕之外就再也想不出来第二人选了。他心思一沉,看来即便是没有自己在场,她还是有能力去勾引旁的男子的。这么想想也是,那样的女子,尽管再美,可为了她想得到的也是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取的,一如曾经发生的一切不是吗。。。
历经过的再美好的誓言,只觉得是充斥着虚情假意的毒,他很庆幸这一世的自己已经早早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必定不会再被蒙蔽着,痴痴地守了。。。
一旁的郑鹏巍也没发现自己这位同僚的眼神明显不对了,本还想接着跟他侃大山的来着,无奈打回来还没洗上个澡,夏日里的天气,本来就闷热的很,身上那身盔甲穿了一天,汗也捂了一天,不闻还好,一闻连他自己都会嫌弃起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他忙慌慌地起身,撩了句我先去浴间看看,就拉了条毛巾走出了房,心里还想着的是估计都这个时辰了,灶房那边也早没热水了,合计着只好冲个凉作罢。。。
房内的邵敬潭也没理会郑鹏巍那一顿自顾自的行径,他轻轻笑出了声,脸色却益发地阴沉了下来,右拳紧握,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他已然彻底斩断了最后那一缕情思,背后那道伤口也跟着叫嚣着隐痛了起来,亦是在时刻提醒着他,既然已有了新生,过去的一切便是连记恨都再没了必要的,全忘了便罢。
他好似重新归于平静,跟整间房都融为了一体,窗外那抹月色给他周身撒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清冷,自今日起,他绝不会再为了那个人存留一分怜惜,更不会再同她有半分交集。。。
==================================================================================
太医:为什么我每次只要写到糙汉子之间的对话时就各种得心应手啊。。。
安恕:飘过,因为你内心是真汉子~纯的,24K!
太医:嘴真毒,小心我把郑校尉跟你凑一堆~小邵就归叶征了,唔。。。给钱将军也成,或者小萧~反正他现在已经误会你了~~
安恕:惹谁都不能惹一个疯癫状态下的作者君!真是受够了!限你两章之内解除误会啊!!!
太医:两章?哼哼。。。不太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