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父女二人对坐着吃完饭,下午叶征就又出去了,钟玉一个人在房里也有些无聊,想着上午发生的那件事,就更坐不住了,她思来想去,心里面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时不时地冒出头,撩拨着她的心绪。
索性也是要去一趟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赶在今天吧。。。
她到了西院的小厨房,却只看到了邢嫂子一个人在值守,邢嫂子一见来人是自己,赶忙热络地让了她进屋,又给她拿了好些点心瓜子。钟玉坐在凳子上,跟着邢嫂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里却是藏了些真正的意图,故而至多也只是低声迎合着。
后来,好巧不巧地,就提到了英子最近的状况,邢嫂子有些兴奋,就跟着她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又提到了最近找的几个姑娘给她教授绣活跟习字,之后就像是自己醒悟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呦哟,我这么个半大老婆子了,还累得让你陪我在这边说了这老半天的闲话,行啦行啦,玉丫头快去我屋子里头找英子去吧,恕丫头也在那儿,你们两个年纪相仿,想必呀,比跟我在一处堆还能更有话头聊呐。”
钟玉有些不好意思,又再次谢过了邢嫂子的招待,就离开了西院厨房。她已经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信息,也确定了现在那个姓秦的姑娘就跟英子在房里头呢,正好自己这边就要过去了。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见到她,不过总归来说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况且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英子那个小鬼灵精了,今个还从城里的市集上给她带了一个桃木做的不倒翁,小丫头见了定会欢喜雀跃的。
安恕今日依旧是陪着英子念千字文,待读到“龙师火帝,鸟官人皇”这一句的时候,还颇费了些心思的给她讲了好几个上古时候的传说故事。小丫头拄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在这时,外间的房门被敲响了。
安恕隔着层窗纸看了看时候,她知道今日是邢嫂子值守,不会回来的很早,正疑惑着呢,英子就下了地,等房门被打开来,小家伙一见就眉开眼笑了起来,欢快地将来人拉进了屋,又笑又跳着说:“玉姐姐,玉姐姐,你可回来啦,我都等了你两个多月了,城里有那么好玩吗,你都要忘了英子啦。”
钟玉赶忙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不倒翁,递到了正在叽叽喳喳笑闹着的小姑娘的手里。英子见了有玩物,也就忘了再“抱怨”这些,全幅心思也都被那个不倒翁给吸引过去了。
她又伸手抚了抚女童垂下来的额发,这才抬首望向了窗边榻前的那个身影,安恕的容颜乍一映入眼眸,她就下意识地觉得有几分不对了起来,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她们之前明明没有见过面,可为什么那个少女看着她的眼神会带了一丝惭愧!
是的!是惭愧!
可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叶钟玉眉心轻笼,垂下了头,浅浅淡淡的笑意漫上了她的唇畔,该惭愧的人是她才对吧,任何一个女子在那样耀目的容颜之下都会觉得自惭形秽的吧。。。
电光火石间,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是了!父亲手上的那枚钗就是属于眼前这个姑娘的了,那么,难不成,她会跟父亲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么?
这样想着,钟玉的脸色倒是沉下来了两分,她踌躇了只一瞬,就迈着端方的步子来到了近前。
安恕这一世重生,绝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上叶钟玉,前世里她在同邵敬潭成婚之前自己与她明明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可是自打她重生了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改变了很多的事,这一桩亦是如此。
她好似没有做足准备,就被叶钟玉这么猝不及防的登门给震到了,脑子里回荡的还是前一世里那个穿着麻衣跪坐在灵堂前,对着她劈头盖脸痛声叱诉着的女子。安恕赶忙将眼神转到了桌角的位置,以此来遮掩自己澎湃着的异样心思。
叶钟玉虽说也觉得很迷惘,可当安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之前的所有惊慌失措与莫名的神色就已经全都消失了,她探究一样地再次直白地望向她的眸内,却被对方眼中那一抹别样的琥珀金色给惊艳到了。
她的眼中怎么会焕发出那样的神采?!
叶钟玉还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一个女子给迷惑住了神志,她只觉得对面的人美得出尘,哪怕身上只着了极素净的粗布衫裙,如瀑的青丝也不过用一支木钗挽就,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这身妥帖的打扮跟她比起来竟像是有几分相形见绌,她顿时就有些不自然地用右手将脸颊旁的发丝抿到了耳后,手里的汗巾子也早就被她给拧成麻花了。
这样一比较,之前还显得震惊非常的安恕反倒是被衬得淡定了几分,她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之色,向对面的钟玉微微一颔首,然后就径自等着她先开口了。
不过叶钟玉自小就被叶征送到城中教养,自诩也是见过些风浪的,端庄持重这四个字用在她的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所以,她至多也就恍惚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很好的转换成了自己平日里惯常的稳重姿态,不急不缓地开了口,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秦?”
安恕忍着心头的惶惑与不安,轻点了一下头,道:“我是。。。姑娘找我是为了?”
钟玉扭头望了一眼那个已经被不倒翁给吸引了全部注意的英子,熟门熟路地搬了把椅子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秦姑娘,我姓叶,姑娘也不必太客气,就喊我钟玉便好,我肖龙,姑娘呢?”
安恕听了她这一顿直白的自报家门,知晓对面的这个向来性子沉稳的女子今日找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也就撤了些许心防,沉声答道:“我属兔。”
叶钟玉翘了翘唇角,露出一抹诚挚的笑,她作势拉过了安恕一只手,笑意不减:“姑娘比我大一岁,那我便喊姑娘一声姐姐吧。”
安恕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放在掌中,少女滑腻腻的掌心皮肤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指尖薄薄的那层茧子,她觉得此刻心里开始发毛,脑海里的记忆不断地拉扯着,自动地转回到前世灵堂的那一晚,叶钟玉对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哭喊时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睫,刻意地避过了对方看似亲切的目光,她也知道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安恕自己也没办法,对于叶钟玉,她真的不可能做到全无隔阂的与之谈笑风生,或许她们以后会渐渐亲密起来,但她也永远会在心底防备着她。不为别的,只因她前世是邵敬潭的正室,今生的走向自己还没完全摸清楚,她不想稀里糊涂地为别人做了嫁衣。
她有些发愣,钟玉却很不以为意,她从袖中把那支用帕子包裹着的银钗取了出来,在她眼前打开来,安恕还有些弄不明白她的用意,待看到她掌中摊着的那一样小东西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欢愉,她兴奋地从她手中取回了那柄钗,反复地翻看打量着,对于这样一个失而复得的事件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叶钟玉这还是打进门开始第一次见着秦安恕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有些吃不准对方会这么高兴的原因,想问的话在肚里转了转,可见到对方那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却也没有立时的问出口。
安恕喜笑颜开了这半天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太过于激动了,她勉强压了压心头那股不断往外翻涌着的喜悦,等捋清了思路之后,才像是刚明白过来了一样。
她有些迟疑,那双星眸也瞪地圆圆的,对叶钟玉问道:“你是。。。叶都尉的。。。”
安恕踟蹰着没有继续往下讲,钟玉却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道:“我是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