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故人长绝】

圜丘坛外,两军对峙。

三千禁军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北营平南卫却在吼出数声口号后停在一射之地,随即摆开连绵阵型,并未立刻发起攻势。

中军帅旗之下,俞大智凝望着对面的禁军,神情复杂地说道:“我总觉得一切过于巧合。”

他刻意压低声量,因而只有跟在旁边的副将能够听清。

副将从少年时便追随俞大智,两人一同入军然后并肩前行,早已是过命的交情,他也是整个平南卫中唯一知晓部分内情的人。听到俞大智这句感慨,他转头问道:“兄长此言何意?”

俞大智微微低眉道:“王爷回京之后,宫里接连使出那些手段,逼得他将唐临汾的泰安卫主力调去首阳山矿场。你我皆知,那里不仅仅是祥云号的命门所在,王爷先前送去西境的火器也是矿场里面的人研究所得。按理来说,矿场对于王爷极其重要,他让唐临汾去那边也算符合常理,因此今日平南卫才可以从容抵近,替王爷竖起造反的大旗。”

副将点头道:“从常理推断,这的确没有蹊跷之处。”

俞大智幽幽一叹,道:“希望如此。”

副将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兄长仅凭一封伪造的帅令,将士们便深信不疑,可见晋王殿下的影响力早已深入人心。愚弟知道兄长为难之处,只是……”

俞大智淡淡道:“有话直说。”

副将便鼓起勇气道:“先前兄长何不真心投靠晋王?只要兄长将一切内情告知殿下,纵然宫里心生怨怒,殿下也会帮兄长挡住责难,毕竟谁都知道晋王极为护短。”

俞大智沉默片刻,难掩苦涩地说道:“你从小便跟着我身边,理应知道像我们这种没有家世背景的人,想要往上爬何其艰难。就拿王爷来说,虽然他起势之初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但是广平侯谷梁待其如子侄,还有席思道这般的国士做他的先生,朝中文武谁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当然,我并非是在贬低王爷的成就,只想说即便他有天赋之才,也需要旁人帮他往上抬一把。”

副将感同身受地点头。

俞大智微露伤怀之意,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先帝的赏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那道门槛,成为大梁七十余位指挥使中的一份子。最初先帝让我领平南卫进北营,只是希望给晋王提个醒,让他明白天子始终在看着他。先帝虽然有时候行事……咳咳,至少在这件事上光明正大,晋王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一直没有怎么刁难我。”

副将叹道:“愚弟本以为先帝大行之后,兄长是真心实意地投靠晋王。”

俞大智摇摇头,怅惘道:“先帝大行之前,派一名内监秘密传旨于我,让我老老实实为晋王做事,但是将来总有天家用我之时。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份口谕的真实含义,只能按照先帝的叮嘱,在一个合适的契机向晋王表明忠心。”

副将想起去年新君登基后,裴越决意重启京营和边军轮转之策,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与南军平湖卫对调的会是俞大智统率的平南卫,没想到最后是秦贤的武定卫南下。也就是在那场军议上,裴越态度温和地向俞大智抛出橄榄枝,后者自然受宠若惊地投靠过去。

他想到这是一个长达数年的伏手,心绪翻涌之时又担忧地说道:“兄长,晋王殿下还在圜丘坛内。即便我军兵力超过对方的四倍,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三千禁军,一旦京都那边有了反应,恐怕局势难以预料。”

他不太明白俞大智为何没有立刻下令进攻,反而还有闲心同自己谈论往昔。

俞大智反问道:“为何要打?”

副将怔住。

俞大智缓缓道:“太后娘娘派人传信于我,并非是要让我麾下这一万多人左右大局,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名义。”

副将若有所思地复述道:“名义?”

俞大智微微颔首,凝眸道:“我替晋王打出清君侧的名号,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码。娘娘说,圜丘坛内也安排了人手假意刺驾,同样是以晋王的名义。如今里面乱成一团,外面又有北营兵锋相向,所有人都会坚信这是晋王要谋反。等到里面的人擒下晋王,他便是百口莫辩,而那些文臣武勋以及参加大典的人都会站在天家这边。”

他顿了一顿,悠悠道:“再往后,便是朝廷以大义之名,分化、瓦解和消灭晋王一系的势力,直至天家收回所有的权柄。”

副将终于知晓全貌,然而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凉意。

“现在明白了吧?”俞大智自嘲一笑,神情复杂地说道:“我只是一颗棋子,却是这盘棋局最重要的官子,宫里并不需要我抛头颅洒热血,只要我在准确的时机出现在准确的位置上,便可将晋王拉进万丈深渊。”

副将仿佛已经看见他的结局,不免满面悲戚之色,喃喃道:“可是——”

俞大智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摇头道:“没有可是。我辈皆蝼蚁,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其实我很敬佩晋王殿下,这些年冷眼旁观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到今日为止都可称得上圣人二字。但是我又很好奇,他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究竟会是顺水推舟趁势而为,还是像在曾经那些战事中,信手画出令人拍案叫绝的神来之笔。”

副将陷入沉默,他大抵能体会到这位兄长的心情。

俞大智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冷峻,徐徐道:“大戏才刚刚开场,我们终究还是要继续演下去。派人前去告知河间侯李訾,平南卫奉晋王令清君侧,让他带着禁军让开道路,我军将接手圜丘坛防务保护陛下和晋王。他若不从,休怪刀锋无情。”

副将沉声道:“遵令!”

俞大智望着对面的三千禁军,冷声道:“告诉他,限期半个时辰,否则后果自负!”

副将听到这个略显宽松的时间,不由得暗自一叹,却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安排人去往对面通传。

虽然局势十分紧张,但是河间侯李訾没有为难平南卫的信使,在禁军将士们看来这显然是主帅不想太早激怒对方。实际上这些士卒到此时依然一头雾水,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晋王会起兵造反,抛开他往昔塑造的名声不提,晋王本人此刻还在后方的圜丘坛内。

这世上哪有本人没有获得自由就匆忙造反的先例?

然而从对面杀气腾腾的北营将士来看,这又不像是一场闹剧。

李訾没有理会部属们的疑惑,在将信使打发回去之后,他扭头看向数里外的圜丘坛。

两名游骑飞驰而至,快速禀报道:“侯爷,圜丘坛大门已经关闭!”

先前一直云淡风轻的李訾终于皱起了眉头。

……

将时间稍稍前推,圜丘坛内已是混乱至极,宫人内监们瑟瑟发抖,廷卫则和蜂拥而上的刺客们厮杀不断,另外有很多人逐渐靠近祭天坛左近。

文臣武勋则无比紧张地凝望着中心区域。

大梁天子就在裴越身前三尺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晋王久经沙场,而且传闻中说他是不弱于谷梁的武道高手。这么近的距离内,倘若他要伤害天子,恐怕没人能够拦下,这也是逐渐靠向中心区域的那些人踟蹰不前的根本原因。

秋风猎猎,裴越依旧平静淡然地站着。

他注视着拦在刘贤身前的吴存仁,忽地开口说道:“去年这个时候,莫老大人与世长辞,我心中悲痛万分,因此忘记了一些事情。那日送他归府,临别之际老大人对我说,他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后来偶尔想起,总以为老大人还是像往日那般照拂于我。”

他面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笑意,低声道:“现在我才明白,这份礼物令人如此伤感。”

644【不疯魔】1158【凉风起天末】913【夺权】411【席卷】(七)446【历史的尘埃】254【陈希之】275【大好头颅】224【永宁往事】(上)1088【谁怜一片影】527【愚不可及】449【人心诡谲】998【迷雾之后】(上)177【宰辅】921满城花醉三千客277【格局】64【人生不满】28【绿柳庄】126剑与花735【轻轻放下】968【人生参与商】783【刺裴】(十)209【鲁王】821【夺门之战】(下)279【一刀了断】335【当如是】1109【未妨惆怅是清狂】317【东北偏北】(二)83【无问西东】295【恍若隔世】1210【长风破浪会有时】(六)600【魂归故里】100【破局】1056【天若有情天亦老】(四)448【皇帝】1155【杀人红尘中】368【夜战】321【东北偏北】(完)104【一眼万年】949【或轻于鸿毛】533【直抒胸臆】3【头可破】1217【长风破浪会有时】(一十三)737【高山仰止】506【各怀鬼胎】455【系一个结】276【举目四顾尽茫然】733【或生或死】1179【一点浩然气】(四)1135【清风伴鸣蝉】1261【我欲乘风归去】20【转机】940【一波还未平息】969【皇子亦棋子】495【此间乐】712【时有英雄】408【席卷】(四)811【人各有志】216【大戏】1044【说与山鬼听】1217【长风破浪会有时】(一十三)919【不知死活】1001【蓦然回首】670【何似在人间】(一十九)254【陈希之】903【望你好自为之】989【真假难辨】1133【风起于初秋】484【平息风波】1163【清河公主】625【山鬼谣】221【再相逢】600【魂归故里】1296【不疯魔不成活】441【颠倒黑白】439【惊堂】1223【直挂云帆济沧海】(五)100【破局】299【鏖战】696【潜龙于渊】1038【投石问路】467【隐士】432【寂静的平原】一件伤心的事情以及二月总结987【那一束光】67【长夜余烬】514【勾勒江山】861【拂晓之前】314【温存】76【靠山】196【雨打风吹去】1085【大梁的未来】(下)1182【一点浩然气】(七)821【夺门之战】(下)435【命悬一线】718【游京都】93【争锋】1210【长风破浪会有时】(六)197花前827【摸鱼儿】936【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