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禾听罢, 唇下意识地开了一分,轻轻开口:“……也不用犯戒,就简单的泡温泉。”
他犯戒, 也是自己犯戒,所以,都不要了。
沈经年可没答应她,新地点送上门来,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而是吩咐司机去往静园。
“今天只教你每个工具的用途, 明天再上手雕, 怎么样?”
她乖乖听话的时候, 最是温柔可爱。
让沈经年很轻易想起在关老爷子面前的她,也正是这幅乖巧动人的模样, 吸引了当初的自己。
关青禾不明所以,只觉得他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了,可惜目前只有这么个师父,不能脱离师门。
等真正入了静园,她才知道原来玉雕需要的工具那么多, 大型的机器, 小型上手的工具……
难以想象沈经年看起来这么文雅,却与这些铁疙瘩们混在一起, 实在接地气。
关青禾纤白的手指停在冰冷的机器上, 好奇地问:“这些工具你都用过吗?”
沈经年抬手示意:“你现在碰的那个叫玉雕机, 用的时候要小心, 不要伤了手。”
沈经年又给她看了桌上的一些小工具, 比如喇叭棒、三角钉……都有着奇怪又正经的名字。
“之前都说过不要这样叫我了。”沈经年望着她:“关老师又忘了吗,这样可不好。”
她的嗓音轻柔,叫起这二字来,想来怎样的师父都会因为她而一再退让的。
沈经年亦如此。
他想了一下,弯唇提议:“好听是好听,可还是老师听起来年轻些。”
关青禾心想哪有什么区别,因为传统方面拜师学艺都称师父,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那……沈老师?”
“关老师。”沈经年也开口。
两个如出一辙的称呼,除了姓氏不同,关青禾与他四目相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经年挑眉,“关老师应该哪天教我琵琶才对。”
关青禾点头:“好啊。”
介绍完工具之后,沈经年亲手为她演示,用的玉石是原本桌上放的一块羊脂玉。
修长的指骨握着笔,简单地在石头上勾勒出一点小兔的模样,随后便放到了机器下。
但他停住了手。
关青禾疑惑:“怎么了?”
沈经年放下玉石,起身离开桌前,温润道:“这机器磨玉时很吵,我去拿个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不知道要拿什么,关青禾点头。
从房间出去时,沈经年便正好接到王淳打来的电话:“先生,下头刚送来一份文件。”
他随口问:“很急?”
王秘书答:“不急,是……”
沈经年言简意赅:“那就周一看。”
电话那头的王秘书眨了眨眼,似乎听到了什么吃惊的回答,以往先生处理工作可是很及时的。
难道私事更急?
可今天先生是去参加殷家的悼念会,也提前回来了,还能有什么着急的私事?
他还没想通,已听到自家先生非常冷漠的话语:“没问题,周末都不要打扰我。”
王秘书:!
您第一次对我这样冷淡!
他悟了,该不会是因为太太吧?
-
沈经年再回到屋子里时,关青禾正弯腰趴在桌上看那方刚勾出形状的玉石。
纤细的腰肢弯着,单薄的身体贴在桌上,好似一张纸片,桌边那双长腿十分惹眼。
关青禾听见动静,“你回来啦?”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两粒小小的东西上,“这是什么?”
沈经年迈步过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东西塞进柔软的耳朵里:“护耳朵的。”
他张开手,还捂住她的耳朵。
“关老师可以听见我说话么?”
他的声音变得雾蒙蒙的,不是很清楚,关青禾摇摇头:“只有一点点能听见。”
她一摇脑袋,脸侧就贴上他灼热的掌心。
男人的手掌宽大,盖过她的耳朵不止,也盖了她的大半侧脸,像捧着她的脸似的。
沈经年也发现了。
他合拢手心,“关老师的脸很小。”
关青禾脸颊隐隐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掌心温度传染的:“说这个做什么。”
沈经年松开手,“待会机器出声,你就不会听见了。”
这次声音便和刚才被手捂住时不一样了。
关青禾微怔,他方才去那么久,就是为了给自己找这个护耳朵的东西吗?
“嗯……”
沈经年回到桌后。
关青禾一眨不眨地看着,机器声果然不小,她戴着这东西也能听见一些。
她瞥见沈经年离得那么近,也面色沉静。
关青禾伸手取出一点,噪音刺耳,她忙放回去,再看桌后认真的男人,心头微动,绕到他身后去。
她下定主意,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身上好似都是热的,耳朵也是,烫着她的手,耳骨微微硌在她手心里。
沈经年忽地停住手,微微动了下头,少女柔软的十指贴在自己的面上、下颌上,带着与众不同的温暖。
他垂目,无声勾起唇角。
关青禾看不见,站在沈经年身后,一开始是看他掐着的那块玉石被钻得碎屑纷飞。
时间久了,重复性的动作太久,她的注意力就转到了他的手上。任她看过多少遍,也不觉得疲惫。
这男人的手实在太漂亮,无论是握着什么,都骨节分明,修长无比,清雅绝尘。
最为重要的是,与自己梦中的太过相似。
关青禾从来不问,因为自己那应该也算春梦罢,要是问他,一定会被追问或者有其他结婚的。
就在她出神时,耳边响起沈经年磁沉的嗓音:“关老师看懂了吗?”
关青禾眼神回落,他指尖捏着麻将大小的玉石块,兔子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
“看懂了。”她忙出声。
沈经年关了机器,取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抬手覆住了她还未离开的双手。
“关老师手累么?”他问。
他说话时,轮廓骨骼微动,顺着关青禾的十指传递,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拿着玉石,此时他的手变凉许多,带着她的手背手心一冷一热。
关青禾乍然清醒,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指尖微抬,却因为他的覆盖而没能离开。
“我是……机器声音太刺耳,你没有戴护耳的。”她哝哝一句,羞恼不已。
“我当然知道。”
沈经年握着她的手,转过椅子,与她面对面,微抬下颌,瞧着她染上绯色的脸蛋。
他低笑一声:“谢谢关老师如此爱护我。”
关青禾只眼睫快速眨动两下,没有回答,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温度还停留其上。
她细语出声:“还有其他工具呢。”
-
其他的工具都是些小东西,无非是手指拿着开始用,把握好度即可,再没机器那样吵闹。
从房间里出来后,已经几乎是傍晚。
虽然沈经年是演示,但基本上是等于雕了个新兔子——他选择兔子的原因,关青禾不知道。
或许是熟悉。
吃晚餐时,小苏发来一个链接:【青禾姐,付秋云的综艺明天就要空降播出了!】
关青禾搅拌甜汤的勺子停住。
她顺着链接点进去,是付秋云拍摄的综艺的预告,和《国乐无双》不同,付秋云这台综艺是她指导明星弹琵琶。
预告镜头一分钟,付秋云温柔地指点着明星,在综艺里弹了一曲《声声慢》,全场鼓掌。
作为她的邻居,关青禾明显地听出这声音修了。不过综艺拍摄,修音正常,说不定自己的声音到时候也被导演给修改了。
小苏:【她自己之前都还没出师呢,这都能当老师了,这综艺宣传还提章老师!】
关青禾蹙眉:【我知道了。】沈经年抬眸看过来,询问:“怎么了?”
关青禾将手机放置一旁,开口道:“付秋云参加的综艺未经允许用章老师进行宣传。”
沈经年神情淡然,“可以告,很简单。”
关青禾思索,点头:“我和章老师说,看她怎么处理。不过这几天秋云坊的动作很不对劲。”
她细细举例。
“这周前几天,秋云坊有两天关着门,随后周四周五时,秋云坊做活动降低票价,多开了场次。”
“那天有人说房子被卖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经年问:“关老师觉得,换个邻居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关青禾斟酌开口:“要是好相处的邻居,自然是好事。其实付秋云也还好,没有做出格的手段。”
她喜欢口头上放话,行动上也只是让人拉客抢客,降低她自己家的票价而已。
若是一些素质低的,说不得得对如梦令下黑手,陷害都有的。
管家送上来一碟葡萄,沈经年慢条斯理地剥开皮,嗓音徐徐:“没有邻居岂不是最好。”
关青禾微愣:“可能吧。”
沈经年略一沉吟:“我要买个新宅子,下周关老师有空陪我一起去么?”
关青禾倒是有空:“我去做什么?”
沈经年将葡萄丢进嘴里,一番动作格外随意,不疾不徐道:“婚后购买的,沈太太自然有份。”
“……”
关青禾无法反驳。
她喝了口甜汤,好奇问:“你家那么大,还有屋子空着,还要买宅子做什么?”
“房子不嫌多。”沈经年懒散开口,又笑了笑:“关老师有钱了,是存起来,还是买房子?”
关青禾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
她忽地轻叹:“我想要的,有钱也买不到。”
沈经年饶有兴趣:“什么?”
关青禾放下汤匙,轻言轻语:“琵琶界有一件五弦孤品,是唐代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这种工艺早已失传,所以这是全世界唯一一把,现在在日本。”
沈经年说:“正仓院。”
关青禾讶然:“你知道?”
沈经年说:“我喜爱收藏,怎么会不清楚。”
国内收藏家,乃至海外的华人收藏家,许多都会将流落海外的文物购买回来,捐赠给国家。
对于在外的文物,普通人比不过他们知情。
关青禾不知道他们这些事,说:“爷爷以前想复刻五弦琵琶,但没能成功。”
沈经年倾身,沉声:“很难?”
关青禾摇头:“不是,只是爷爷那时候还年轻,没有现在这么网络发达,资料易寻,他现在想做,年纪也不允许了。”
沈经年若有所思。
话题过去后,已到休息时间。
顺着走廊回到里院,宅子里已然安静下来。
关青禾正梳着头发,听见沈经年漫不经心的嗓音:“关老师,今晚该有深入交流了。”
他一提起,她顿时有些恍惚。
上次因为石榴拒绝了,而后昨晚也因为今天要参加悼念会,所以她又拒绝了。
关青禾握着木梳,微微点头:“好。”
她又补充:“不许有其他的……新地点,还有新东西……旧的也不可以。”
沈经年眸色沉溺,弯唇:“床也是旧的。”
关青禾哝哝:“……床可以。”
她叮嘱完有些放心了,今晚应该不会有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但关青禾没想到,姿势不同,感觉也会不同。
从她被动,变成了被沈经年哄着,掐住腰,被迫主动。
她只要一低眼,就能看见男人因情而动的神色,迷人眼目,盯着自己看,浓密长发在身前,在空中。
他拂开。
皑皑白雪上,红梅盛开。
-
翌日,手机铃声大响。
关青禾闭着眼,习惯性地从绒被里伸出手去摸手机,随意一划,接通:“喂?”
对面的小苏哇了一声:“青禾姐,我以后天天早上给你打电话,声音好温柔呀。”
关青禾清醒几秒:“不要。”
小苏笑嘻嘻:“今天秋云坊突然关门了!”
“哦?”关青禾这才睡意消失,睁开漂亮的眼看着床顶,“她家不是周末也开么?”
小苏:“对呀,所以我才奇怪。”
关青禾沉思:“只要不影响我们,不用管。”
挂断电话,她慢吞吞地起床,才发现已经是九点半,难怪不见沈经年的人影,怕是早起了。
洗漱完,关青禾才有空重新打开手机。
起床时未看见的未读消息,也因而映入眼帘。
沈经年:【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一句看起来没问题的词。
关青禾正疑惑,又有新消息跳出。
沈经年:【昨晚还未冬日,我已看见白雪红梅。】
-
办公室内。
沈经年靠在椅上,白玉般的长指从屏幕上移开,微微曲起,在桌面轻轻敲击着。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笔筒上。
恰巧,这紫檀木的笔筒上雕刻着一副梅花图,只可惜,一片木色,没有昨夜景色鲜艳。
而另一边,关青禾看得面颊烫得热起,从哪里抄来的词,不改艳曲了,改淫词了。
她上网一搜,那句话出自晁补之的《盐角儿·亳社观梅》。
被他一用,好似带了旖旎香艳,还真是合了他的“赏梅”。
白日就不正经。
关青禾思来想去,发了个表情包,是之前从小苏那里收藏的,一个捶打小人。
发出去后,她便后悔。
这看起来也太过像打情骂俏,小苏一定是和周谦用的吧。
关青禾关了手机,径直离开屋子。
管家正在前院整理玉雕的工具,回头询问:“太太,这是从静园搬过来的,您看放哪儿比较合适?”
关青禾指了个院子,“那里面吧。”
望月楼也把玉石送了过来,反倒是管家先前说的木头底座还没挑,自然就没有送过来。
沈经年又不在。
关青禾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去静园选完,直接带回来,省得还要耽搁时间。
她吃过早餐,才悠悠到静园,快到午时。
静园大门前,石狮子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近了,就认出来了,是孙虹。
孙虹也看见她。
大约是之前被警告过,这回没有出口嘲讽。
“太太来了!”佣人笑着说。
关青禾进静园自然不用通报,也不用其他步骤,让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进去的孙虹眼红不已。
她也准备直接跟着进去。
佣人拦住:“不好意思,孙小姐,先生不在。”
关青禾听见动静,已经拎着裙摆,抬脚跨过门槛,也不由得回头看过来。
还真是找沈经年的?
她目光淡淡,孙虹却被看得羞恼,瞥见关青禾松开裙摆,捋平衣裙时手腕露出的玉镯上。
“沈太太就戴这么素的镯子?”
关青禾奇怪地看她,“我想戴便戴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孙虹却笑得意味深长:“你现在是沈太太,那又怎么样。等真正的沈太太来了,你就要给她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