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批人马果真在秋露未晞的大清早赶来,喧嚣瞬间抹杀延续了三个日夜的死寂。
“该出发了!”
殷沽策马向前冷道,便又迅速回归。两个男孩泠然起身,殷无心抱着仍在安眠的殷无尘。他们只是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下——窃窃私语的殷家人,令他们作呕。
殷沽冷瞧着三人,紧绷的面色看不出任何异色。良久过后,殷涿驱马与殷沽并肩,低声恨恨道:“要不要一并解决他们,省得将来麻烦?”
殷沽眼神陡然转厉,狠狠的停住殷涿。“原来二哥忘了此行目的!”他冷哼:“长老们要的便是这三个孩子,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话,否则在场所有人都可治你忤逆之罪。”
殷沽冷眼瞧着三人,道:“我劝二哥,还是祈祷自家儿子的风头,不要被他们兄弟盖过!”
说完这话,殷沽忽的心中焦躁,便又道:“二哥也不必如忧心,只不过三个小孩子,看现在吓傻了的模样,想必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器。到时长老们自会下令收拾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当做被恭维的殷涿果真哈哈笑了起来。
殷无情冷冷站着,背脊直挺,头微垂。殷无心抱着已经被吵醒的殷无尘,将她脸面按在自己肩窝处,不让她看到眼前这些人丑陋嘴脸。而他则是目光惊惧的望着前方。
“殷沐还真是狠,一口气杀了自己好几名堂兄弟,亏长老们以为我们可以说服他。”
策马离去时,殷沽忽的听到这么一声抱怨,似乎说这话的人没有毫不留情将刀剑劈向自家兄弟。
人大约都是这样,长着一双眼睛只知向外看,不知自省。
三兄妹抵达殷家时,所引起的轰动极大,殷家的十二个长老,同时出现了七位。距离那场大毁灭不足一月,他们便见到了那个真正归属的殷家,洛阳的殷家。
洛阳是座极大的城,巍峨的城墙令人心生敬畏。殷家是个极大的庄园,威严端庄的令人心底惴惴。殷无情紧跟殷沽身后,他身后则是抱着殷无尘的殷无心。
下了马车,他们见到的便是浩浩荡荡一行几十人,为首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精神矍铄,锐利的双目令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那人年岁最大,大约已过了花甲,昏黄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殷无情不禁毛骨悚然。即便面临丛林中的野兽,他仍没有这种感觉,偏偏仅是见到一双类似兽眼的眼,心中的惶恐若深入龙潭虎穴。
殷沽朝那人行礼,他以为殷沽在殷家的势力已经极大,偏偏这为首的老人爱理不理的只挥了下手,殷沽便恭谨的退下。殷无情愣住,随即也又迅速明白。
直接与老人面对,反而令他胸中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冷静。殷无情向前走了两步,也冲老人作揖,道:“我叫无情,他们是我的弟妹——无心无尘。”
倔强的殷无情,就算在这种绝对弱势的境地下仍是倔强的。
他以为老人会生气,以为自己会受到惩罚,毕竟他以极不尊重的语气讲话。但,老人却是呵呵笑了起来,昏黄的眼珠被垂下的眼皮遮住,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原来你就是无情!”老者道,暗沉的声音也如捕食的野兽喉间发出的嘶吼:“原来你们就是沐小子的孩子,不错不错!”
殷无情一愣,连同抱着熟睡殷无尘的殷无心,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视线。
见殷无情不知为何垂头,老人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之人紧随,声势浩大。他停在殷无情身前,忽的叹了口气,抬手抚过殷无情的头顶,又慈爱的看着一脸不解的殷无心,道:“孩子们受苦了!”他又忽的板起脸,“从今往后,若有人招惹你们,就是跟我殷晏为敌。”
而后是一阵唯唯诺诺的抽气声,殷无情却只想笑。
老人忽的牵起他的手转身,那原先一堵墙般护在老者身后的众人,潮水般散开,在中间留下一条漫长的道。殷家门前的石阶共有九级,乳白色的石头像极了上好的玉石,打磨也极精致,花案繁复不可描摹。
殷无情只是垂着头,身前之地茫茫不可参透,脚下之路漫长狭隘,而身后,则是有他这辈子最后的两个家人。他走路极稳,每一个抬起落下,均仔细算好力度,算好方位,仿佛正行走在深渊中间鲤鱼脊般的天险。
殷家,就这张吞没了他,他的家,及他的家人。他,他的家,及他的家人,就这样被殷家吞没。
天台山一去一回,他几乎失去一切。
三年后。
殷家兄妹已经在殷家待了三年,也被监视了三年。殷家人当然不会信任他们,如同他们不信任殷家的所有人。
这三年殷无尘过的还算舒适,毕竟兄妹三人中,她才是对殷家最重要的一个。午饭过后她便找人玩耍去了,也因此殷无情与殷无心才能做自己的事。
殷家极大,就算三年过去,兄弟二人也没摸清它究竟有多大,有多少间房屋,又有多少人。但,对于各自的目的,他们再清楚不过。比如此时,他们便是想着后院深处的一个院落走去,殷家的禁地。
无论如何,他们今日都要闯上一闯。
殷家的护院也极多,尤其在通往禁地的路上,随着距离的缩短,护卫之间的距离也减少。从第一步踏入后院,他们已经分别解决了五十多人,眼前却仍有一段漫长的距离需要通过。
禁地自然是隐秘的,狭窄的青石板小径,与后院一般的路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一个个暗处虎视眈眈的护卫。随着他们走近,同一时间跳出的护卫愈来愈多,功夫也愈来愈高。除了身上沾到的对手飞溅的血渍外,二人均各自添了几道伤口,不足道的伤口。
对于他们即将做的事,那些伤的确是微不足道的,连见骨也不曾!
二人并排前进,相互扶持着,如同他们共同杀敌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他们是兄弟,是手足,也是天下最能了解看穿彼此的人。
三年过去,二人并没怎么变化,除了更高更瘦了些。但与那些魁梧的护卫相比,他们外表看起来仍只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训练偶人。可就是这两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少年,已经击败他们近百同伴。
落败之人在二人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用没有受伤的手挥动着兵器,却踟蹰不前唯唯诺诺。他们下手极狠,一招一式均带着致人死地的狠戾,那些落败之人,轻则被划伤手臂或削断掌筋,重则干脆倒地不起不知死活。
就这两个少年,初来时还被人在教场欺负的男孩,短短一年便蜕变,成了校场上的霸主,连那个已出师多半年的最被殷家看好的殷祁也沦为兄弟俩的手下败将。
但,只有在今日,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禁地护卫,才明白殷家子孙真正的手段。殷无情是败给殷祁了,却赢了近半数的他们,而且是一鼓作气。
脚下的路愈来愈崎岖了,纵然石径一如既往的平坦。
再过最后一个弯子,绕过那片险象环生的假山石,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殷家祖祠。
几天前的夜探,他们已经约莫算出那里至少潜藏了五十名高手,其中不乏殷家子孙。既然作为通往禁地的最后一关,安排几个信得过又能独当一面的自家人,总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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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家,没有人能学到信任,他们只会在危难时第一眼看出谁才是与自己一根草茎上的蚱蜢。与殷家拴在一起的蚱蜢,自然只有殷家人。但,殷家人却信不过殷家人,所以才安排外人相互牵制。
待二人步入石阵,身后跟随的浩浩荡荡的一行倏忽消失。纵然他们已经失职,纵然他们心中想着弥补减轻即将而来的惩罚,但这个石阵却是他们万万不能入内的。
殷家是分等级的,森严的等级,连同护卫也不例外。最劣等的护卫,沿着前院朱漆高墙的内缘巡逻,一遍又一遍,日夜不休。地位稍高的护卫,则是在前院个个院落巡视。后院的护卫,是殷家最神秘的一类人,有些是殷家子孙,有些则是在江湖招来的能人异士,其中又以这石阵中的护卫为尊。
或者,驻守石阵的护卫已不能称作护卫,他们的地位比许多殷家子孙的地位也要高。坐拥最高的地位,拿着最高的薪俸,打理最轻松的活计——敢于杀进后院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能成功接近石阵的,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位。
但,一旦出现这么一个人,石阵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杀戮场,石阵中的护卫,也首当其冲,生死难测。
空气陡然静得可怕,殷无情拖在地上的长剑,刻出刺耳的紧绷。
二人无畏的走到石阵中心。这石阵本就是为了厮杀而立,从外面看是围成一团成合抱之姿的假山林,中心的空地却极大,足以容下三十四人打斗。
当他们停下脚步抬起长剑时,周遭一阵刷刷声响起,几十条黑影陡然出现,明晃晃的兵器冷酷而惹眼。
“两位公子止步!”
不知是谁开口,总归阴鸷的嗓音是二人所习惯多时,也已经刻在心底的。二人不答,只是举起长剑,连动作都不约而同的一致。对于这些人,根本没有讲话的理由,这大概便是兄弟二人的想法——殷家,讲求的永远是实力。
宣战之后的下一刻,便是战了。
二人背靠背的纠缠,两个人被牵绊成一个,一个人却又如虎添翼。他们并没有打算击败这些人,也没想过在这里战胜,他们所要做的一切,便是尽量拖延时间,让安然待在内部的长老现身。
二人对战近百护卫已经算是殷家空前的大事,若再一举击败石阵中的护卫,他们的下场大概也离不了一死——殷家人不傻,不会留着实力足以翻天覆地的仇人,他们兄弟虽也姓殷,也是殷家人,却也是殷家人的仇人。
若他们真的在短短一年拥有了连长老们无法接受的能力,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殷家人纵然凶狠,却仍有最后的底线,比一般人的底线更低的底线。
迎敌不多时,殷无情便被划伤了不止一次,长剑也险些因剧痛脱手。这些人是故意的,故意将他执剑的手弄伤,故意让他无法执剑,最好以后都不能用剑。
面对即将成型的威胁,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之在成型前毁灭。
若殷无情用剑的手臂废掉,也便成不了威胁,
殷无心仍是安然无恙,除了身上沾的血愈来愈多。也不知是围攻他的人较少还是怎么,他招式间的挥洒均有强烈的气势浩浩汤汤,卷携着铺天盖地之势,并有意无意的帮殷无情扫去威胁。
殷无情忽的脚下踉跄,向后退了半步,强行稳住身子长剑却脱手。他大惊,殷无心也是。震惊的回首,殷无心忽的看到几人长剑直指兄长而来,而他面前,也有一人以横削之势距离他颈子不足三尺。
殷无心目光如炽,忽闻而后锵锵声,便一鼓作气击退来人,旋身过后护在兄长身前,长剑横扫,断了那几人后路,而殷无情也迅速拾起长剑,左掌为握——右臂的剧痛已差点葬送他性命,他绝不会将自己再交给它。
眼看殷无心的长剑便要削断一人颈子,身后却猛地传出一声低喝:“住手!”
殷无心闻声脸色一僵,迅速反手勾住剑势,迅疾的长剑只在那人颈侧留下一道红痕。待他收势,原本与之对抗的众护卫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
是长老,殷家地位最高的主事者。
“长老。”殷无情与殷无心并肩站着,敛衽垂首。
须发皆白的灰袍长老缓步走来,沉静的双眼带着激烈的赞赏。他冲护卫们挥手示意退下,那些护卫便在惊异中迅速消失,而后,他走到两兄弟面前,道:“跟我来!”
依照惯例,等待办事不利的护卫的是最严厉的制裁,而等待闯石阵未成功的人,则只有死路一条。但今日,因他们兄弟,竟是接连违背两条最严苛的规则。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紧随而上。冷酷的痕迹刻在嘴角,兀自带着强烈的嘲讽。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进入禁地,也不是第一次同时面对十二名长老,却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
十二名长老十二张太师椅,在二人身前围成半圆,二十四道目光如二十四支利箭。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最中央的白袍长老也便是长老之首发问,冷酷的音调仿佛在审判罪大恶极的贼人。他便是在兄弟二人第一天到达殷家时,第一个向他们示好殷家一家之主的殷晏。
“打伤百名护卫,杀进石阵便是你们的目的?”殷晏冷斥:“难道你们不知自己险些丧命?”
殷无情两眼眯了眯,垂头道:“长老说的,我兄弟都懂,在此先谢过长老救命之恩。但真正的目的,绝非如此。”
殷晏哼道:“说!说罢,不惜性命闯到这里,你们有何目的!”
殷无情道:“我们会留下,不会偷跑,所以想请长老收回安排在我二人身边的所有探子。”
殷家冷扫二人,嗤笑道:“当真如此?有何条件,也一并说了罢!”
殷无心冷道:“报仇。”
殷无情道:“请长老允许我二人报仇。”
在场众长老莫不心底倒抽冷气。报仇,说的容易!
殷晏也是一愣,片刻笑道:“报仇?你们想报仇?哼,你们可知自己的仇人是谁?”
二人同是点头。殷无情道:“这个自然,循着仇找仇人,再清楚不过。”
殷晏冷酷的扫视二人,道:“若我不答应呢?”
殷无情眼神一愣,僵硬道:“若长老不答应,我兄妹三人定会离开,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会报仇,无论如何,血债血偿。”殷无心道:“没有人能在杀人之后还活的逍遥自在,就算自家人也不行!”
听了殷无心的话,殷晏眼中却是见笑。“好,只要完成我们所期望的,那些人任你处置。不过,”他眸光一转,脸色森冷:“就算我们给你这个权利,殷家不会容许你们乱来,好自为之!”
殷无情道:“不会,我保证不会,时机成熟了才会出手。”
殷无心点头:“请长老放心。”
殷晏冷笑。放心?要他如何放心!这两个家伙成长太快,快到令他也措手不及,已有了数次杀机。若不是殷家离不开他们,将来的立足要依仗他们能力,他定已下令处死他们。
但,看着无畏的殷无情殷无心兄弟,殷晏的森冷又迅速转为欣慰:这两个小子够聪明,懂得在取得一定成绩后才向他们讨赏,也懂得适可而止。
谁能想到,未来的殷家会被这两个孩子控制,如今仍能算作孩子的少年!好在天下所有人都有弱点,他们也不可能例外,只要控制了殷无尘,不怕他们不任摆布!
看来,对殷无尘的训练也该加强!
片刻后,殷晏挥退其余长老,空荡的内室仅余他与兄弟二人。他盯着二人许久,忽的重叹,道:“你们太放肆了!”
殷无情仰头:“我们不想再等下去了。”
殷无心冷道:“我们需要一个理由,安然待下去的理由。”
殷晏心底冷笑。有了他们这两个同心协力的兄弟,殷家这艘大船或许能重新起航。毕竟,他们有着相同的仇人,短时间内总不可能反目。何况,若他们以为的仇很容易便能结束,那便大错特错,先是一个殷沽不说,与其余人勾心斗角,便要耗去他们至少七年时间!而七年的韬光养晦,对于殷家的崛起,已足够!
殷晏再叹,惋惜道:“你们不该下狠手,那些好不容易培养的护卫,大概也要遣散了。”
殷无情一愣,道:“遣散就遣散,殷家需要更好的护卫,就算他们现在不走,总有一天也会被驱逐。若想崛起,就该尽快毁灭一切阻碍。”
殷无心道:“连我二人都挡不住,他们枉为殷家的护卫。”
殷晏忽的板起脸:“石阵的护卫呢,若非及时制止,最后死的绝对是你们兄弟。”
殷无情眼光一冷:“话是不错,可他们毕竟是以数十敌二,本就该胜利。何况,若非长老制止,我兄弟也能斩杀不少。”
殷晏低笑:“你错了。人再多,他们都是一个整体,都是你们的敌人。无论杀敌如何,只要剩了一个,只要你在那一个倒下之前倒下,便是失败。你们要做的,不是如何杀敌,杀了几个,而是杀尽。”
“只要剩下一个敌人,你便没有胜利,便有可能成为最终的失败者。没有人想要失败,你、我、敌人。”殷晏拂袖起身,命令:“明日起,你们跟着我就好,是时候亲自教你们了,你们的父亲便是我教出来的。”
二人错愕,相视道:“多谢长老。”
殷晏呵呵笑道:“或许你们不知,沐小子是我从太行山接来,连亲事都是我帮他定下,甚至……”他一顿,又笑,“罢了罢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二人愣住。
殷晏举步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沉声道:“你们今日下手太狠了,不该对自己人如此。”
殷无情一惊,道:“下手不狠的话,我们极有可能死在当场。”
殷晏皱眉:“若是如此,那你们太心急了。”
殷无心冷道:“不是心急,是等不住了。”在殷家的这三年,他们看着仇人家嬉笑怒骂,看着仇人之子对他们冷嘲热讽,若忍了三年仍算心急,那也只好算是心急。
殷晏失笑,叹道:“明日辰时,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便离开。
“今日之后,你们的路将会更难走,做人总不能锋芒太露,最好是不着痕迹。这点,你们的父亲几乎做到完美,除了他不甘心离开那次。”
“刀剑,总该到了用时才出现!”
殷晏离开是,袍袖甩动间,竟隐约有凛凛寒光!
兄弟二人小心退出,脑中忽的盘旋起一句话——“兵器不是拿来显摆的,而是用作一击制敌,保命之用。”
“咦,你是谁,在我们院子前做什么?”
女娃脆生生得娇嚷,蓦地传入坐在正厅养神的殷家兄弟耳中,二人听闻迅速走出,如临大敌——是无尘回来了,无尘正跟一个陌生人讲话。
殷无尘紧盯着一旁高出她一个头的姐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大哥二哥,快来这里!”她喜唤。
兄弟二人迅速赶来,一左一右的护着殷无尘。
少女见迎上兄弟二人审度的视线,语气平板的开口:“我姓张,是个大夫,奉命来看看两位公子。”
殷无情拧眉:“奉谁之命?”
少女道:“白袍长老。”
殷无情冲殷无心使了个眼色,殷无心便牵起殷无尘的手,道:“无尘不是要带二人逛花园,现在就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殷无情转身道:“进来。”
少女看起来与无心差不多年纪,老成的举止却令他怀疑少女比他也要年长。
落座后,殷无情吃力的卷起袖子,为了不让无尘发现血迹,他在手臂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大概因缠得过紧,整条手臂愈加麻木酸疼。不一会,他便沁出全身的冷汗。
“我来。”少女起身欺近,清泠泠的声音若冰水相击。
少女动作娴熟,不多时便将绷带一圈圈解开,见到大片的血迹,眉头也不皱一下。“公子的伤很重,需及时医治。”她冷道:“若不希望这条手臂就此废去,切勿随意包扎。”
她转身在随身背来的木箱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块白色软布及一个褐色的瓶子。“我要先清理一下,会有些痛,忍着。”她说着便从瓶子中倾出一些黄褐色的液体,用白色软布沾着,面无表情的擦拭他的手臂。
殷无情垂头,要紧牙关,轻微的若蛇吐信的哧哧声萦绕耳畔,他甚至能看到自己伤口的血肉被腐蚀的一片模糊。
她或许是个很好的大夫。殷无情忍痛想,只有心够狠的人才能漠视病人成为称职的大夫。
“这次我带的药不对,天气又热,只能这样了。”她冷声解释,转身收起,又拿出另一个青色瓶子,倾斜着将白色粉末洒在伤口。
“好了。”她转过身边收拾边道:“明天我会再来一次,将药送给你,一个伤药一个祛疤药,每天至少涂六次。痊愈之前切勿压迫、碰水、负重。”她停了片刻,“至于公子这条手臂,我不保证完好如初,毕竟,这么深的伤口合该留疤。”
她将收拾好的药香挎在肩上,面对殷无情道:“他说,我今后就是专门给两位公子医治的大夫了,希望两位公子少给我找些麻烦。毕竟我只是医不是神,不能确保每次医治都成功,而张家老小的性命就悬在两位公子身上。”
“张姑娘!”见她背着药箱即将踏出门外,殷无情鬼使神差的开口:“哪个张家?”
她一怔,嗤笑:“我失言了,不是张家,只有两个姓张的家怎能成为张家!”
殷无情心一紧,不知不觉脱口而出:“都是谁?”
她道:“管家与我。再过不久,大概就是只剩我一个了。”怅然的语气陡转,“公子告辞!”
看着那抹皂色身影,殷无情陷入沉思——的确该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就从这个大夫开始——在今后的日子,他与无心怕是离不开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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