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贺在马车里见了流水愣着不动,当即跳下了车。见了对面那人,瞳孔一缩,冷冷道:“思公子。”
而在马车中的碧瑶一听到陆远贺对对方的称呼,一下子从长椅上钻了出来,跳下马车,欣喜道:“碧玉师兄!”
流水一把拉住欢腾地想往碧玉那边蹦的碧瑶,威胁道:“你冷静点,我们现在可是在逃跑呢,小心他把你又抓回去。”
碧瑶白了她一眼,道:“碧玉师兄才不会呢。”
哼,或许是不会,但肯定不会救你。流水心中暗想,救你的不是我吗,洛水城怎么都是忘恩负义的。
陆远贺拉了一下流水,流水回头看他,他的目光深邃,直直地盯着流水。流水这样被直直地盯着,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了一阵心虚感。陆远贺一字一句道:“你可是说过的,要去那丰泽城,和我毗邻着,开那么一家店铺的。”
流水望了碧玉,碧玉已经下了马,依旧是颜如舜华,风度翩翩。他立于寒风中,只静静地对流水唤道:“流水,你过来。”
陆远贺死死抓着流水的手臂,流水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被弄得生疼,疼得自己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却没有开口请求陆远贺放松一点,心中似乎有东西撑着她,不对陆远贺低头,只是对陆远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觉得,你一个人,去丰泽城开店,说不准会更好呢?”
陆远贺冷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你当时,是为了救陈易,所以才不肯跟碧玉走;而现在,我好手好脚的,你就要跟着那碧玉走了是不是?我陪了你一年多,就换来跟陈易一样的待遇?”
流水看着他,低头缓缓道:“是了,你陪了我一年多。可是碧玉,陪了我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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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陆远贺松了手,“你就拿那轻飘飘的,甚至与他都没有交集的十几年跟我这四百多天比。”
“不是轻飘飘的,陆远贺。”流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语气很缓和却坚定,“虽然很多事不记得,说不出了,但那些事,也是刻在骨子里,呆在我每一份记忆中的。更何况……我觉得,或许还是你自己好好地去开店,找个老板娘,更好。”
“是么,”陆远贺怒极反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流水,你知道我心思的是不是。你一直插科打诨,不过就是为了避开我,对不对?”
流水看着他,不语,终是点了点头。
“如果今日,碧玉不出现,你还要装傻到何时?就这么吊着我一辈子?”
流水低头,踢了踢眼前的石子,轻轻说:“对不起。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自己确实是个坏人。因着身边没人陪着,总想有个人陪在身边;若此人恰好对自己有好感,好像也不错,正好,有人可以对自己好点,为自己考虑,什么事情都好像会容易些。而且流水心中还暗自嘀咕,你又没明说,我能怎么办,万一是我自作多情不就搞笑了吗。
“流水,你真自私。”陆远贺狠狠地踹了一脚马车,头也不回地往洛水城走去。
流水望着陆远贺远去的背影,那一向挺拔的背影,似乎脆弱了许多,在秋叶里,萧瑟得若一片落叶,让流水有些心疼。流水却想,就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总有说穿的一天,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他失去了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恋。
碧玉流水碧瑶连同安逸等几人,一同上了马车。流水心情沉重,于是一路不语。而因着流水平日里一向是活跃气氛的那个,此时见流水沉默,就连碧瑶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开口说话。而天色已深,马车摇晃摇晃着,流水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等到流水醒来,却猛地发现自己倒进了碧玉的怀里。她脸一红,忙直起身,对碧玉道:“师兄,不好意思啊,我睡得太熟了。”
而碧玉温柔一笑,点了点流水的头,道:“现在倒会不好意思了。想当初,你可是偷偷摸摸地,摸到我洗澡处的温泉来了,一下栽了进来……”
流水脸更红了,而一抬头,就见着碧瑶的眼色如刀,恶狠狠地刮了过来,像要把她生吞下肚才解气一般。流水冲她做了个鬼脸,碧瑶偷瞄了碧玉一眼,见他正在望着窗外的风景,于是便冲流水做了个嘴型——不要脸。流水努了努嘴,更加往碧玉身旁靠了靠。碧瑶则手指绞着手上的手绢,拉出一道道皱痕。
等到了思府,碧玉先进去了,流水和碧瑶两人的房间挨着,两人放好了东西,差不多的时间出了门,到了院子里。碧瑶瞟了流水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流水笑道:“哎呀呀,鼻子都要歪了。”
碧瑶毕竟是大家闺秀,没有太多骂人的词汇,瞪了流水几眼,憋红了脸,也只吐出了三个字:“不要脸。”
“哼,”流水也冷哼,道,“不知道当初谁跟我保证不会抢碧玉的?”
“那当初谁还在陈府门前,幽幽地说‘其实你来抢也不要紧’的?”
流水气结:“我真是脑子昏了,我救你干嘛呀,你那副德行,就该搭个傻子,困死在那陈家庭院深深深几许里面。”女人之间的友情什么的真是比那豆腐还脆弱!
碧瑶一敲流水脑袋,流水疼得“哎呦”一声,抬头怒视她。碧瑶冷笑道:“有出息了啊,会几句诗了啊,来嘲笑你师姐啊。”
“本来就是。”流水嘀咕道,“而且你算我什么师姐。我跟你又不是一个院的。”
“是呀,我跟碧玉是一院的。你一个十院的叫师兄叫得那么亲热干嘛。”
“……”流水又被哽住了,疑惑地看着碧瑶,“我以前怎么没见着你嘴皮子那么快呢?”
碧瑶潇洒地一撸头发,道:“那以前不是为了保持我良好的形象么。现在不是跟你混久了么,脸皮也不知不觉地厚起来了……”
吃过了午饭,流水便在碧玉府里到处晃。碧玉的府衙不大,但胜在优雅,四下望望,一草一木虽不出奇,但都很精神,欣欣向荣的。
跟管家打听了寒蝉所在之处,流水便慢悠悠地踱了过去,探头探脑地探进寒蝉的院子,却见寒蝉躺在亭子的石头长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似乎是在午睡。
流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拿过寒蝉脸上的书,道:“我来啦!”
寒蝉睁了眼,似乎有点适应不过来阳光,眨了两下,又扭头看了看流水,冷冷道:“我知道你来了,真是闹腾。隔老远就能听到你声音了。”
“寒蝉呀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越发老气横秋了,”流水看了看书的封面,上书“南华真经”几个字,皱了皱眉,“你比我还小那么多,怎么就开始看那么高深的书了。”
寒蝉拿过流水手中的书,捡过石椅上的一片落叶,夹在摊开的那一页,然后合上《南华真经》,放在石桌上,才缓缓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不学无术。”
流水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寒蝉看了她一眼,道:“不求上进。不是叫你不要来给碧玉师兄添乱的吗?”
流水哼了一下:“是碧玉自己要带我回来的。再说了,我才不想被你训,走呗,陪我逛逛去。碧瑶一离家,不求人了,对我就不好了。还是你最好啦。”
寒蝉无奈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书,还是站起了身,拿着书放回了房间,然后带着流水走出了院子。
寒蝉带着流水四处晃,流水对于各处都好奇,不停询问寒蝉。寒蝉虽是脸色不虞,却还是一一回了。
走到了快靠近碧玉的住处,却见一穿着华丽的女子,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施施然走进了碧玉的院子。流水脸色一沉,心中一阵痛楚传来,拉过寒蝉,问道:“那人是谁?”
寒蝉看了流水两眼,道:“你淡然些,那么大个人,还咋咋呼呼像什么样。”
流水冲他一笑,“是了,在人前丢了样子可不好,我万一坏了碧玉师兄的大事怎么办?”然后拖着寒蝉往远离碧玉院子处扯了老远,直到一林子深处,四下无人,流水一下子激动地抓住寒蝉的肩膀,摇了两下,吼道:“死正经假老头子寒蝉!快告诉师姐那个衣着庸俗的女人是谁!”
“咳咳,”寒蝉拍了拍流水的手,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衣着庸俗,你看看你的衣柜,哪一件上得了大雅之堂的……”
流水继续前后摇他,这是以前在溪山上寒蝉把流水逼急了流水常做的动作,“寒蝉你不嘲讽我是会死是不是!你能不能快速简短地告诉我重点啊!”
寒蝉被摇得头晕,方才道:“那是九公主。”
流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怔在原地,喃喃道:“你好像说得太简短了点。九公主?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是我以前偷偷借着看的话本上写的那样吧?”
寒蝉缓了缓气,道:“你最擅长的不就自欺欺人么。”
“寒蝉!你不嘲讽我会死是不是!不行了不行了,”流水捂住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心脏抽得好疼……我要快点去跟碧瑶分享这个消息,说不准她会更加悲痛欲绝。”
显然流水猜对了,碧瑶听闻了这消息后,眼眶立即含泪,悲惨的神色甚至超过了当初被她父亲打了四十大板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的样子,一下子直愣愣地跌坐到了椅子上,口中直喃喃:“完了完了,如果是你,我还算有希望……可是师兄一旦做了驸马……”却是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样子,说不下去了。
见了碧瑶的这种样子,流水的心,竟然觉得被治愈了一点。咦,是不是谁说过,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遗憾的是这种治愈的方式疗效甚微,流水一想到公主和碧玉的以后,一道圣旨什么的,碧玉就戴着红花骑着大马,迎了那公主进门——从此以后,自己再没有戏唱了。
流水趴在桌子上,亦呢喃道:“碧玉呐,我离你究竟有多远?”为何每当我觉得我离你近了点之后,距离反而更远了?
而此时,莫休方寻到在洛水城酒肆买醉的陆远贺。莫休推了推他,陆远贺朦朦胧胧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啊。”
莫休皱眉,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陆远贺站起了身,身影踉踉跄跄,“我媳妇是不是觉得我不能当溟濛教教主,很没用,所以才不要我了?要不我还是回来跟你抢教主之位吧?”
莫休一向镇定的脸抽了抽,道:“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你千万别这么想。”心中默默地想,溟濛教如今还这么乱,请安分守己点,不要回来给我捣乱好吗。
陆远贺点点头,摇晃摇晃着,又一头栽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