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按照惯例,苏家二兄弟给主考欧阳修写了封谢函,苏轼那封就是惊艳四座,另欧阳修都汗颜的《谢欧阳内翰书》,里面除了诚恳朴实的感谢之词外,还有苏轼表示自己愿追随欧阳修,力整浮华萎靡的文风,言辞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不过实质类似现在的整顿网络不良之风,SO,苏轼小朋友,这是对伟大文学的亵渎知道不。
不过,当时这秀逗的欧阳修和一身正气的苏轼小朋友一拍既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苏式文章遂擅天下”。沈绛知道后这叫一个得意,在病床上都不往手舞足蹈,差点打翻了赵宗实手里喂过来的粥。
“又是白粥啊,没有味儿,也不说放点菜和盐进去。”沈绛吧嗒吧嗒小嘴,都吃了半个月的白粥了,没病也吃出病了,更何况他这身体需要尽补,而不是调理。可是唐神医的话谁敢反驳呢,于是沈绛有苦也不敢说,只能无比哀怨地看着赵宗实。“等我好了,你带我吃盐酥鸭好不好?”赵宗实应允了他之后,分明听见了沈绛的口水“咕咚咕咚”被使劲咽下去的声音。
这大方的苏轼知道了是欧阳修弄错了,不然自己可以当第一之后,也没生气,气定神闲,只是素衣白袍,负着手站在满院的风飞花中,淡淡地说了句“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名次对他根本不重要,才识才是一个文人引以为傲的东西。
再说说那可怜的第一名:章衡,和著名的制造了地震仪的张衡就差一个字。章衡中状元后,通判湖州,值集贤院,默默十年后,才改盐铁判官,同修起居注。因对三司总理财政提出建议,被贬知汝州、颍州,一直没有混到出人头地、大展拳脚的一天,风华早被唐宋八大家掩过,没能在沉默中爆发的他,在沉默中灭亡了,连生卒年都没有确切记载。
“听说你刚到汴梁,欧阳老酒鬼就特意跑到天清寺去见你?”赵宗实气鼓鼓地问沈绛。
“干吗生气啊?”沈绛戳戳赵宗实鼓起来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像,可能是想看看,有子如此,先生必定惊人吧。”
“确实惊人,听说你还让他做梦都笑醒了?”啊?他这都哪听说的八卦小道消息啊?连人家做梦的事都能扒出来?再说,自己不就是没吃相了点么,至于么,沈绛无奈地看着赵宗实,用哀怨地眼神询问他:你觉得消息可靠么?
就在前两天,眉山传来消息,苏轼苏辙的母亲程氏病逝,苏氏一家三口都没有等到封官,就立刻起身回家乡奔丧,实在可惜,不过这些都在沈绛的记忆当中,并没有太大以外。本来出于礼节,沈绛也应该回去的,但是那会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苏轼就没让他跟着,说守孝期满一定会回来的,叫沈绛就放心的在汴梁玩吧。看看,这孩子,怎么能说是玩呢?他也有鸿图伟业呢,就是在京城开书院!
沈绛病好后,和程家兄弟商量了下,就在天清寺附近盘下了个大院子,开始传道授业,虽然没有特意宣传,但一心想要孩子功成名就的家长们也不知怎地,就知道了这个看似普通的院子就是那已经名满天下的苏轼的蒙师开的,顿时人满为患。
于是为了保证入学的公平性,沈绛动用了最先进的就近入学法,然后跟赵宗实借了笔钱和势力,悄悄把周围的房子都买了下来,赵宗实还说,难得这宝贝和他要钱,就不用他还了。
结果有的有钱的学生家长为了孩子能到沈绛的书院念书,就在附近买了房子,可想而知,沈绛不仅连本带利地换了赵宗实,还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自己的经济头脑。
“太子殿下没有告诉过你,倒买倒卖是违法的么?”唐慎微在一天傍晚,数钱数到累得站不住的沈绛非要唐神医给他按摩时,冷冷地抛了这么一句出来。顿时,沈绛回屋写认罪书谢到半夜。
第二天没精打采地支撑了一天课后,赵宗实踱过来,抱着他,安抚地拍着沈绛的后背,告诉他,买卖地产的事归户部管,和那刑部郎中、开封府尹包拯没什么太大关系,所以认罪书上开头就写错了,干脆扔了吧。沈绛这叫一个怨念啊,又奔回书房,连夜修书给苏轼苏辙两个他的宝贝,结果两个月后,收到回信,一封是小宝贝可人疼的苏子由写的:酱酱,这是常识吧,不过你失忆了,我就安慰你下吧,乖,拍拍;另一封则是一个字:该!悲哀啊,悲哀。看看看看,平常都是“自作孽”三个字的,如今翅膀硬了的苏家大宝贝,连字都不肯多写两个,用十分飘逸潇洒的草书写的这个字,沈绛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抽。
“顼儿最近怎么样?我忙的都忘了问了。”沈绛在书房冷不丁问了句,想想,这宝贝也快10岁了呢,转眼,沈姜来到这北宋最繁华的仁、英、神三朝已经6年了,身后靠在窗边看柳条乱水面发呆的赵宗实,放下手中一直没看的书,笑得乱人心绪。
“吵闹着要来你这念书呢,从没见他这样爱上过学,闹得皇上那都知道你这号人。”呃,这不太好吧,容易被人发现他和这三天两头翘班的太子的关系。
“宗实,宫里边你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沈绛知道当个皇帝有多不容易,更知道当皇储有多么危险。
“嗯。”赵宗实跪到沈绛身边,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磨蹭着。
执子之手,与子……沈绛笑得有些凄惨,到老,恐怕永远不能奢望了,宋英宗才活到了36岁,如何到老?
“绛?”赵宗实感到沈绛的不自在,抬头问他。
不想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乐观点会自在得多。
沈绛主动送上香唇,一夜,胜却人间无数。
公元1058年,宋仁宗嘉佑三年,王安石上万言书,称“以古准今,则天下安危治乱尚可以有为,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要求仁宗立即变法,不然,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的历史必将重演,宋王朝也必将走上覆灭的道路。末了还副了首《桂枝香》: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芳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
言辞激烈,一时间京城大乱,士大夫多分成两派:有的把治国太平的厚望寄托于王安石,期待他能早日登台执政;有的则说他言辞过激动摇国体,应该马上斩首。
“这王安石也真是胆大,范文正的风波还未平息,他又来招惹那软弱的仁宗。六朝旧事随流水,呵,还真是狠厉啊。”沈绛自言自语,这番话,就是和他亲爱的赵宗实也不敢说的。不过,吸取了庆历新政的教训,仁宗并没有对这万言书有什么评论,此事没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近来沈绛这书院开得有声有色,加上之前炒房地产赚了一大笔,沈绛资助了几个有才学的穷人家的孩子,让他们可以有书读,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沈绛心想,这算不算劫富济贫?
“先生,先生,外面有位官人想见您。他自称是临川先生。”天啊,,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绛拜见三司度支判官大人。”沈绛冷冷淡淡,不想和政治人物搭边,尤其是在欧阳修苏轼都支持保守派,而这王安石却是个货真价实、坚定不移的改革派,这样的两方立场上。
这王安石刚刚回京,不去拜谢皇恩以及拉拢支持者,跑到他这小小的书院做什么?沈绛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接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先生思想独特,见解独到,本官在常州时就有所耳闻,特来拜会。”原来这王安石是来向他请教,让他给想个能使变法顺利实施的新奇方法的。
“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沈清也不和您转弯抹角,庆历新政尚且温柔,圣上仁慈,却也只能庆历事后封范大人谥号‘文正’,圣上也是身不由己,大人何苦为难圣上呢?”
言下之意就是变法阻碍重重,主要原因是触动了贵族、官僚的利益,而仁宗软弱,不是个有担当的君主,变法一事不如暂且搁置,待等明君,希望这没有说出来的话,王安石能够明白。
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并不知道变法会给百姓、商人带来什么灾难,也不打算顾及权贵利益,更不给皇帝面子,这样的一个人,沈绛本来就没有好感,更何况12年后,他还害得他家大苏宝贝被贬杭州。所以沈绛只想糊弄了事,谁想那王安石听了他的话如鹈鹕灌顶,立刻膜拜,五体投地,天,刚才他还“本官”自居,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快?
糊弄走了王安石,沈绛发现赵宗实已经在卧房等他了。
见沈绛跨进来,赵宗实立刻学着赵顼的奶声奶气地呼唤沈绛:“老婆,我饿。”听到这句,沈绛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拿手边的门销扔过去。冷静,冷静。
“呵呵,”赵宗实不要命地笑着过来哄他,“知道你累一天了,看你没精神逗逗你,别生气,带你去吃盐酥鸭啊?”真是观察入微的家伙,由于想到了日后苏轼仕途坎坷,沈绛是有些郁闷。身边有个解语人,真幸福。
“太子大人好悠闲,我也想当呢,可以天天翘班。”沈绛打起精神回应着赵宗实。
“翘班,是什么?”呃,刚说他解语,他就犯错误,哼,罚他多买只鸭子打包带回来!
汴梁真的比眉山、秦州大很多,也热闹很多。
傍晚红霞漫天,远处青山可见,赵宗实因着沈绛越来越出名,也不能当众拉着他的手而郁闷很久。他提议去最大的馆子吃,被沈绛在耳边轻轻训了一顿,“你是太子,要节俭知道不?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都读不起书呢。”
真是满脑子学生,赵宗实边应承着,边抱怨。
吃饭时,赵宗实可算是领教了那能让欧阳修从梦中乐醒的恐龙吃相,简直太……可爱了!
“真好吃!”除了这三个字,沈绛就没说过其他,全被美食吸引过去,可是在赵宗实尝来,真的和沈绛做的没法比,奇怪的品位。
“听说包大人又破了个无头尸案,真是了不起。”本着节俭的原则,他们两个没有要现在叫服务费,当时叫做打赏高的很的包间,所以人声嘈杂,沈绛吃饱了,终于能感应到周围的环境时听见这句。
“是啊是啊,而且展护卫也很英勇。”言语中充满了对包拯和展昭的崇拜。
顿时,沈绛眼冒星星,看着赵宗实,用眼神企求他带他去见识见识这在老百姓心目中青天一样的存在。
如同沈绛最受不了赵宗实温柔低声说话,无奈的赵宗实最受不了的就是沈绛这期待的眼神,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