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招认

“你杀了景言,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赵挚问曾德庸。

曾德庸阴笑:“当然是把尸体扔到秋文康的院子, 栽赃嫁祸, 让所有人都得不了好!”

赵挚指尖敲打桌面:“因为你怀疑他跟甘四娘有染?”

“不是怀疑,我是确定, 这两个人必有暧昧!”曾德庸冷笑,“当我不知道呢,早在十八年前,北青山剿匪, 秋文康和甘四娘就认识了, 虽没有太多机会在一起,但只要碰面,必然秋波款款,欲语还休,要不是我下手的早,当时就把甘四娘给纳, 如今这甘四娘是谁的女人,这甘志轩是谁的儿子都还不一定呢!”

赵挚:“所以甘四娘,和景言秋文康,都有超过普通程度的联系和交往。”

“没错!”曾德庸瞪眼, “不然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甘四娘, 和景言秋文康都认识, 并且有超过普通程度的联系和交往……

这个信息, 让宋采唐和温元思很震惊。

景言身份神秘, 绝非祁言口里普通的小叔叔, 十八年前的事,迷雾重重,总觉得藏着什么秘密,再加上卢光宗,曾德庸,桑正,和机关盒机关图金银运输通道,怎么想怎么感觉和里通外国的奸细有关。

甘四娘和这些人都有若有若无的联系,她的位置,非常敏感。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找上这些人?

或者说,她到底知道什么?躲了这么多年也躲不过去,最终还是死了?

曾德庸的出手,是刚好撞上了时间,巧合么?

“我本来是想一石二鸟,杀了景言,抛尸给秋文康,让秋文康惹上人命官司,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谁知道秋文康不知怎么的,竟然躲过去了,景言尸体竟也不在隔壁院子,而是在甘四娘那里。”

曾德庸越说越恨,眼睛眯起:“不是自己做贼心虚,为什么孤男寡女住的这么近,为什么见了尸体不报官,反倒自己偷偷的埋?事后还连自己安全都不顾,拼死舍命,就为出城……看来我猜的一点儿都没错,这两个野男人就是该杀!”

“我还告诉你们,甘四娘已死,我心中痛快,已下了狠心,计划都做好了,下一个要杀的就是秋文康,可惜你们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倒让那畜生躲过了一劫!”

赵挚:“你杀景言,杀甘四娘,还要杀秋文康,想要折辱卫氏,可为什么——没杀桑正?你不是最应该恨他么?”

这个问题,赵挚问得很慢,似乎意有所指。

曾德庸撇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挚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眉眼深沉,“按理说,你给了卫氏那么多尊重,明媒正娶,她却和别人生了儿子,栽在你头上,行为比甘四娘更甚,为什么你反倒更恨和甘四娘‘勾搭’的人?”

曾德庸笑了:“你一定还没成过亲,不懂女人的劲儿。那甘四娘,你别看她柔柔弱弱,在谁面前都软的像水,惹人怜惜,实则是个心硬,性子烈的,不是她真心选的,她不会随便跟。因为——”

“她心里有我,一直都惦记着我。反倒是甘氏,看起来像是从小到大只跟着我,实则心浪的很,装着谁也没装着我。”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杀桑正?”

桑正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我连景言那样的怪物都杀得了,你桑正又算哪根葱?”曾德庸微笑,“之所以这么久都没动你,因为我对你的杀心并不紧迫,你是我最终想要折腾的人,不能死的轻易,我要好好玩一把的。”

一切的一切,曾德庸说来,合情合理,非常说的通。

赵挚又问:“那玉佩呢?景言的玉佩,为什么在你手里?是你杀人时拿到的?”

曾德庸:“不,我是从甘四娘那里拿到这玉佩的,”曾德庸说起来咬牙切齿,“那贱货,变心移情了不说,小白脸奸|夫都死了,她还留着人家的东西!我怎会高兴?知道了自然要拿走,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等风头过去处理,你们就又找到了。”

景言的死交待完毕,厅中一片静默。

良久,赵挚又问:“甘四娘是怎么死的?你一一说来。”

“就像你们猜的一样,卫氏要坑人,我看到桑正过来了,准备下手,知道时机正好,便在桑正刚刚走进房间时,在外头弄出些动静,把他逼了出来,然后我自己走进去。”

曾德庸话音略缓:“我早就想杀人嫁祸,东西和□□瓶子都是准备好了的,不管桑正干没干什么,留没留下什么破绽,我都有正好合适的办法,一一应对……”

所以这个案子,不管多么扑朔迷离,错综复杂,凶手最终都只有一个人,就是曾德庸。

毒是他下的,逼着甘四娘喝的,施暴的人也是他,房间里没有第二个男人。

听着曾德庸的一一交代,宋采唐很是唏嘘,事实竟真如此……

赵挚:“你既一直对甘四娘有心,为什么要对她施暴?”

“因为她不肯啊!”曾德庸咬牙切齿,“都那个时候了,老子要提枪入港,她还想着别的人……呵呵。她跟了老子,给老子生了儿子,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竟然还敢春心荡漾?正好卫氏贴心的放了催情香,不好好收拾收拾她,让她知道知道谁是她男人,最后爽快一回,我这一辈子,她这一辈子,岂不都白活了?”

宋采唐听着,微微阖眸。

所以曾德庸是喜欢甘四娘的,喜欢她的特别,喜欢她的坚韧,与众不同,但也要杀她,因为这些特别,这些坚韧,这些与众不同,都不再属于他,甘四娘心里,没有他。

“女人而已,天底下这么多,招招手就能来,她死就死了,还能算个什么东西么?”

曾德庸说完话,目光阴森的开向宋采唐:“你他娘的也一样!”

这就属于疯狗乱咬,到处迁怒了。

他以为宋采唐会生气,姑娘家脸皮都薄,受不住这样的骂,没想到宋采唐非但没气,还冲他微笑,神情中颇有些怜悯。

曾德庸:“你什么意思!”

宋采唐淡定端茶:“伯爷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你敢瞧不起老子?可怜老子!”

“不,是伯爷您,还没瞧得起过自己。”

宋采唐真是,和这样的人没话好说。

案情已经基本交代完毕,曾德庸所述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错。

这两起命案,一定是曾德庸做的,没有为人顶替的可能。

谎言可以编造,细节却不可能作伪。宋采唐对于景言尸骨的检验结果,只有赵挚几人知道,没可能传扬出去,曾德庸所言一切细节都对得上,凶手,只能是他。

但这些,真的就是全部么?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思路都很清晰,藏着也没什么意思,宋采唐和赵挚温元思对了个眼色,直接开问。

赵挚拿出机关盒和机关图,问曾德庸:“这两样东西,你可识得?”

曾德庸干脆的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我从卢光宗那里搞的!”

“卢光宗?”赵挚微微皱眉,故做不知。

曾德庸就笑,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就是之前被你办过案的,栾泽那位安抚使大人卢光宗啊!”

赵挚眉眼微展,哦了一声。

曾德庸:“我早说了,甘四娘心思不成,到处勾搭,这卢光宗,也是她的裙下之臣。她应该把这卢光宗胃口吊得很足,卢光宗很看护她,甚至我的儿子甘志轩,差点认卢光宗当了爹!”

“这事我起初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怎会看着不管?我就悄悄的查卢光宗,发现他这人很有些秘密,假仁假义,是个假君子,真小人,暗里收受大批贿赂,什么丧尽天良的缺德事都干,我就想抓住他的小辫子,威胁或控制他……”

“可惜我刚刚找到了这个卢光宗很宝贝,藏的特别严实的小盒子图纸,觉得这里头有事,还没研究出个结果,想要报复呢,他就死了,委实可惜!”

曾德庸一脸遗憾。

赵挚眯眼:“可你手上被人发现有这份图纸,是在五年前,那卢光宗,可是去年才死的。你拿到这图纸,就研究了整整四年?”

“就是啊!”曾德庸相当抱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盒子,偏就谁都研究不出来,我找了好几个木匠,说辞都一样,干不了。卢光宗似乎察觉东西丢了一份,暗里再查,非常警惕,我就不敢再拿出来,一直藏的好好,直到去年,我觉得风头过了,才拿出来再次研究,谁知道那卢光宗就死了么!”

赵挚:“你拿到了这么一样——连你自己都觉得很要紧的东西,却一直按兵不动,忍耐了数年?”

“我们这安乐伯府,我这闲散安乐伯,别的本事没有,惜命可是一等一,感觉事情有异,当然要躲,等个四五年算得了什么?我还准备跟卫氏再杠个十年呢!”

曾德庸这话说得相当坦诚。

宋采唐微怔。

曾德庸这一番表态,把杀人事件交代得清楚完整,细节确凿,人物关系,心路历程也很合理,很正常,连跟敏感证物有关的东西,出现的都合情合理,似乎没一点可疑之处。

“当今圣上圣明,求贤若渴,”赵挚朝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看着曾德庸,“我观你颇有心智,亦不失志向,在汴梁城中生活,当知这一切,为何仍要隐藏低调?”

他就差说一句,你又不姓赵,不过一个闲散伯爷,能翻的出多大的浪?

皇上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

“我懒啊,祖先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我躺着就能过,为什么要努力?”曾德庸更诚恳了,“伴君如伴虎,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正史野史,咱们这种人家看的还少么?我不想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赵挚眼梢微斜,声如冷月:“伯爷又是杀这个,又是杀那个的,我看你很喜欢热闹啊……”

“那不一样,那是别人惹了我!”曾德庸摆手,“我可不想惹皇上!”

赵挚双手交叉,换了个姿势:“那行,咱们来说说十八年前,北青山剿匪的事。怎么就那么巧,你当时就在山上呢?”

“没办法,我对政事不熟,也压根不关心哪,我根本就不知道关凭什么时候去剿匪,”曾德庸摊手,“要是知道,我铁定绕的远远的,才不会陷进去!”

“那夜艰险太甚,我这还是有武功,有身份,但凡运气差一点,我这条命都得交代在那里,我傻么,自己往上头撞?”

赵挚:“没旁的事?”

曾德庸:“没有。”

赵挚:“也没遇到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特殊的人?”

他这问题有所指,比如当时的谷氏,帮了谷氏一把忙,后来下落不明,上一案的蔺飞舟苦苦追寻,曾和景言身边出现同一个标志的人……

曾德庸:“就打架,密林山火,官匪相斗,已经够刺激够特殊了,你还想要什么奇怪的?”

赵挚没说话。

曾德庸闭上眼睛,想了又想:“我是真觉得,当时所有事都很特殊,还有,我遇到了甘四娘。土匪关了一屋子美人,环肥燕瘦,各有特色,可纵观整个房间,还是甘四娘最可心,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那你是怎么拿到桑正的药瓶子的?”赵挚矛头指向桑正,“你作案当日,他刚进门,就被你弄出来的响动吓走了,他身上用来陷害别人的小瓶子,你怎么拿到的?”

曾德庸:“郡王爷又忘了,我会武功。”

小偷小摸的事,武人不屑做,可但凡起了意,想要做这件事,就很容易成功。

问题到此,告于一个段落,赵挚就转向桑正:“五年前,你也在青县,却行踪不明,极为低调,似乎不欲别人知道你在那里……这是为何?”

他没直接问水路,金银通道的事,还是先做试探。

桑正:“卫氏随夫去青县游玩,又嫌弃曾德庸不关爱她,时时瞧不见人影,便邀了我一同前往,我当时并没有去青县的理由,陪着别人的妻子玩耍,难道还要大张旗鼓,昭告四方么?”

曾德庸额上青筋又蹦了出来,指着桑正:“你——”

“我如何?”桑正垂眼,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郡王爷在前,堂官在侧,我只是讲述事实而已,若有任何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这种有理由有立场的扮无辜,就相当不要脸了。

曾德庸牙齿磨得咯咯响。

赵挚视线滑过人,好似没注意到这微妙的气氛,继续问桑正:“你可去过河道,坐过船?”

“七月青县采莲船是一景,尤其受女人喜欢,卫氏在,我怎能不去坐?说起来那湖中风光确是甚美,”桑正压着唇角,笑得别有深意,“还要谢谢曾伯爷给我的这个机会。”

曾德庸:“桑正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就是接着伯爷给的脸,才能玩的这么畅快啊,”桑正眨眨眼,“伯爷这是……后悔了?”

赵挚重重把茶盏放到桌上,打断二人的话,眉裁如墨,气势相当凌厉:“不只这些吧。”

桑正顿了下:“那郡王爷想听什么?”

“你这般说——”赵挚慢条斯理的换了个姿势,手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便已是心知肚明。你有话没说,并且为此警醒敏感,你知道我一定很想听。”

桑正噎了一下,片刻后神情恢复:“郡王爷好厉害的手段。”

“客气了。”

“若我没猜错,郡王爷该是知道了我当时卷进了一件事,得了不义之财?”

二人视线猛的相撞,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绪闪现……

赵挚眼梢微抬,视线缓慢的滑过桑正,声音很慢,还有些似有似无的疏离冷漠:“哦?你得了笔不义之财?”

一瞬间,桑正也不能准确判断对方身上的信息。

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位郡王爷太深了,他看不到底。

桑正沉默的略久,才轻轻一笑,抬头直视赵挚的眼睛:“没错,我得了一笔不义之财,是在船上,水道。非玩耍的湖光山色,而是在——漕运路上。”

“卫氏和曾伯爷出来游玩,我只会在曾伯爷离开不在时陪伴卫氏,他们都忙时,我便会独自一人寻一不起眼的画舫静坐,因身份敏感么,也不好各种晃扎别人的眼……本来一切平顺安静,大家都很好,直到那一天。”

桑正还是笑看曾德庸:“曾伯爷不知为何,研究一个檀木小盒子入了谜,汴梁找不到办法,寻着有名望的手艺人来了青县,各种走访,我沉于歌女技艺,一个不查,发现他们约定之地就是我所在画舫,而且离我很近——”

“当时我并不知道曾伯爷已经知道了我和卫氏的私情,见人心虚,没办法,只好换地方。曾伯爷当时缜密慎重,神神秘秘的,颇有些奇怪,我心中有鬼,担心私情暴露,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跑的,到了一条大船上……”

说到这条船,桑正笑的特别满意:“大船吃水很深,装了很多东西,上面人却不多,非常安静。一个水浪过来,我没站稳,踉跄间推到了一个箱子,盖子打开,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砖——”

“看到金砖,我就觉得不对,还这么多……下一刻,有声音自远处传来,大概是别人在换岗。没时间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时机难得,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让我不要错过,我眼一红,就抱了几大块出来,在别人还没有换好岗的空隙,跳船离开了。”

“……果然我运气极好,没有受伤没有淹死,安安全全地游到了岸边,得到的金砖还品质上乘,我发了一大笔横财。很久之后,我后怕又庆幸,还好那一刻我当机立断,拿了金砖走了,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不然,只要再耽误几息,怕是现在世间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桑正将当时的经过认认真真,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对于赵挚时不时提出来的问题,也对答如流,没半点思考犹疑,最后解释了刚刚说过的话。

“……我闷声发了个财,怯喜的同时,也感觉有点不对,为什么大船出现在那里,吃水那么深,难道船上装的都是金砖?这个想法就有点要命了,我不敢再深想,也不敢露富,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遂郡王爷一问,我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赵挚一直安静的听他说话,对方说完,话音落了很久,仍然没有动。

这个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尝到让人心生紧张,气氛微绷,如同拉满的弦。

桑正好像是把所有心里藏的话说出来,得以释放,倒是自在从容,没半点不安。

良久,赵挚才道:“所以,这是巧合。”

桑正微笑:“若非亲身经历,我也是不敢信的。”

他的姿态太过坦然,太过诚恳,宋采唐和温元思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金砖换来的钱财数额极大,我很小心,不敢乱用,便拿来买了很多女人的东西送给粉头,讨姑娘们欢心。我还买了一些更朴素的,送给了卫氏。毕竟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也知道我没钱,我给她的东西,越是朴素,越是诚恳,越能表明我看重她的态度……嗯,她很喜欢,那一夜,也很醉人。”

桑正话说到后面,语调越来越轻佻,最后看向曾德庸,笑的暧昧深沉:“还要多谢曾伯爷。说起来,我这半生的好运,几乎都是伯爷给的,女人,儿子,财富——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机会。”

“啊啊啊——桑正你这个贱人!”

曾德庸突然暴喝出声。

他心底对桑正是有很多恨的,也做好了计划,准备日后好好报复,让对方享受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的对峙,把一切都破坏了。

之前的冲动吵架,因为赵挚问话,他努力的压了下去,可桑正来这么几句,他哪受得了?当即眼角涨红,额角青筋直迸。

承认是杀人凶手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豁出去了,现在桑正还不知死的挑衅,他便成全他!

电光火石间,他手腕一翻,闪着银光的暗器飞出,直接戳到了桑正的巴颈间!

这一出发展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赵挚宋采唐温元思三人思绪还沉在案子里,嫌疑人说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信息,他们总得过过脑,分析分析,根本没反应过来。护卫也不少,但都在廊外门角,各种角落,曾德庸会武,发难太快,他们根本赶不及。

桑正两眼瞪圆,下意识伸手去捂脖子,一点用都没有。那暗器切到了他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

“你——”

他喉间嗬嗬,说不出更多的话。

“老子没好下场,你他娘的也别想有!别人便罢,我绝不允许你活在世间,我要死,你便也只能跟着陪葬!哈哈哈哈——”

看到桑正倒地,曾德庸眼神怨毒,笑得非常大声,但整个人的状态里,并没有解脱和痛快。

他还是很恨,这种恨,并非杀了对方就能平息。

桑正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喷出一口血,直直射在曾德庸脸上。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法羞辱曾德庸,说不出话,但态度在这里,老子就是侮辱你了,怎、么、样!

桑正身体倒地时,赵挚已经跃到了他身边,大手紧紧按住他颈侧,试图止血。

护卫们也跑了过来,制住曾德庸。

宋采唐提着裙子跑到桑正身边,查看他的状态。

赵挚声音略急:“如何,能救么?”

宋采唐仔细检查确认过,摇了摇头:“抱歉。”

大动脉伤害,血止不住,片刻间桑正已经成了个血人,体内鲜血短时间内大量丧失,没有现代的急救医疗手段,根本不可能。

她救不了他。

桑正死得很快,两息之间,就在众目睽睽中,咽了气。

人们尚在震惊时,那边曾德庸状态也不对了。

他突然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咙,惨叫出声,面色惊恐。

众人一回头,看到他乌青的唇,惨白的脸,以及鼻孔唇角,还有耳孔流出的血……

竟是中毒了!

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众人视线齐齐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桑正。

这毒定是他下的,就是他刚刚喷血到曾德庸脸上的那一下!

这一位,也是猛人啊!

赵挚脸色一变。

药效这么快,还见血封喉的毒并不多,尤其这个藏毒方式——齿内含毒,多为死士,为有朝一日事败,不落于他人之手,被迫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而准备。

桑正没想自杀,可曾德庸对他下了手,他不甘心,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拉曾德庸陪葬。

而这,正是曾德庸之前的想法。

我要死,你也别想好!

毒发这么快,宋采唐想过去看一看曾德庸的状况,曾德庸却后退几步,哈哈大笑。

“好!桑正你这狗,简直是贱到骨子里去了!老子告诉你,想杀老子,没门!老子就是死,也不是你能杀的!”

说完这句话,曾德庸又翻手拿出一柄薄刃暗器,在护卫们警惕后退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又准又狠。

鲜血瞬间飙飞,他身体沉声倒地,比桑正死的还快。

接连几息间,嫌疑人先后死亡,浓浓的血腥味布满整个大厅,门窗敞开,大风也吹不散。

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结果……着实令人意外。

动静这么大,味道还这么冲,直接把暂时被打晕的祁言刺激醒了。

坐起来一睁开眼,看到躺在地上,眼睛瞪圆,气息全无的曾德庸,他眼角立刻就红了,跳过来骑在尸体的身上,也不嫌脏,紧紧攥住增德庸的脖领:“不行,你不能死,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你不许死,听到了没有!喂——”

曾德庸显然已经不能回答他。

祁言手背青筋冒起,微微颤抖,最后竟悲声痛哭。

杀死小叔叔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但他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温元思眼睛微阖,不由戚戚。

人生总有很多遗憾,案情也是。

赵挚则脸色铁青,非常愤怒。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个嫌疑人都死了!一掷暗器一投毒!连这都看不住,他的脸往哪放!

宋采唐却觉得,这事真的怨不着赵挚。

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两个人又离得太近,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怪你。”她拍了拍赵挚的肩。

软绵小手拍在肩上,带着女子的独特触感,还是自己喜欢的小姑娘……

赵挚脸色微缓,但仍嘴唇紧抿,很不高兴。

宋采唐看着他,笑容灿烂:“案子总归是破了,凶手伏法,也算值得开心,不是么?”

赵挚看着面前明亮耀眼,似春光韶华的脸,顿了顿,方才轻声道:“是。”

……

案子的结果让人始料未及,但总算真相大白,人们震惊过后,开始有效率的做自己的事。

该走的程序要走,赵挚和温元思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门外小吏不停小跑着送文书过来,二人忙着各种签押整理。

时过经年,小叔叔的尸骨终于寻回,凶手也已经找到伏法,祁言心头沉重的大石移去,却并未轻松多少。接下来他也要忙,小叔叔的遗骨要入葬,坟得得修,碑得重砌,还有……

他需要再一次好好的,重新认识小叔叔这个人。

宋采唐暂时没有什么事忙,回到官衙,仵作专属的停尸房——

甘四娘的尸身,在这里。

案情大白,尸身需得准备返还家属,安排葬仪。这些事本来下面人就能做,无需宋采唐亲自处理,但她还是来了。

甘四娘死时状态并不光彩,身上痕迹犹在,青紫伤痕处处,可衣服穿好,遮住了那些青青紫紫,往日的姝美风韵多少回来了一些。

她长得很美,岁月似乎出奇善待她,除了常年劳作的手,她的脸仍然很精致,眼角些许皱纹都不减她的美丽,反倒给她添加了很多韵味。

过去这些日子,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再美的容颜,死后也泛着淡淡青色,不若生前鲜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采唐感觉她眼梢唇角弧度并不痛苦,似乎还透着安详,好像走的很放心,很解脱。

手指挨到白色覆尸布,感觉有些冰凉,宋采唐微微低头,看到甘四娘袖子上脏了一点。

她找来温水和帕子,轻轻为她擦拭干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拧帕子的沥沥水声,和布料轻轻接触的声音。

灿烂的春日阳光顺着窗子洒下,落在地上摇曳轻晃,就像满地碎金,十分温暖。

房间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些升一点,还是那么寂静冷清。

宋采唐微微低着头,发丝顺着动作滑到胸前,鸦发白肤,美人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帮甘四娘擦着衣角,十分认真。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认不认识一个叫宋义的人?”

大约往日记忆一旦撕开口子,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近日她不睡觉便罢,只要一睡觉,就会做梦,往昔岁月披头盖脸的砸来,信息量大的她一时接收不清,甚至分不清哪个是事实,哪个是梦境。

诸事纷杂,有时候透着奇怪和危机,她不得不深思,也从没想到过逃避。

梦里很多事影影绰绰的,比如父亲宋义,她记得他偶尔会和一个人联系,一个女人。她没见过这个女人,但看过宋义保存的画像。

这种时期的绘画风格偏写意,人物画普遍跟真人不像,宋采唐对画中人五官容貌一点也不敏感,估计就算哪天见到,也认不出对方就是画中人。但她能看懂画中意境,这个女人柔脂玉肤,面若芙蓉,很美,年纪应该跟甘四娘差不多。

宋义每次收到这个女人的信,都会一个人在房间坐很久,心情也会不好几日。

这个女人的信,宋义会斟酌很久,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犹豫,最后……会烧掉。

这样的行为很奇怪,不得不让宋采唐产生联想。

其实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一个人过的很不容易,她并不介意父亲再娶,也早早就表露过这个意思,可宋义很坚持,甚至宋采唐一提起这个,他就生气。宋采唐一度很不理解,也把这个画像女人的存在,记住了。

然在她漫长的,十几年的记忆里,这种时候并不多,宋义一共只收到过这女人三封信,还被她发现了。

记忆里没有任何线索和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就是甘四娘,或者跟甘四娘有关,宋采唐也知道自己的这点联想实在有些天马行空,没任何根据,但这个时间点,就是莫名其妙,让她想起了这件事。

所以她很想认真的问一问甘四娘,得到一个答案,但是晚了。

她想起来的太晚,甘四娘又死得太早,就这般错过了。

袖子上的脏污并不多,一会儿就擦好了,宋采唐收起水盆和帕子,再次看着甘四娘的脸,心里想,要是外面人的传言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如果真是阎王爷的亲戚,能够去阴间问死人的话,该有多好。

阳光落在窗户,落在地面,落在了一边的停尸台,却抚摸不到甘四娘的脸。

这个瞬间,宋采唐很有些唏嘘。

其实甘四娘是一个很坚韧,很聪明,有自己的目标,也懂得自己努力的女人,可她不会教儿子。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用尽用力规避风险,全副身心对待儿子,为了儿子,她可以付出一切,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没有人真正理解,也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值得么?”

甘四娘当然不会回答她,依然安静的躲在停尸台上。

宋采唐摇了摇头,心里笑自己今天怎么傻了,真的想要问一个死人话。

她牵起覆尸布,慢慢往上拉,想帮甘四娘盖上。

白色覆尸布拉到甘四娘脸的一瞬间,宋采唐动作微顿,想到了甘四娘死亡前的情景。

她到了不安全的环境,没有走。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心中害怕,还是命令自己接受。对于曾德庸的施暴,她不愿意,随自己心意激烈反抗,可因为这个人是曾德庸,是她儿子的爹,她再恨再不愿,明知对方要杀她,她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她想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

很蠢,也很纯粹。

宋采唐两辈子都是单身,连婚都没结过,更别说生孩子,她并不懂母亲对孩子的爱。但这一世,她有娘亲,虽然娘亲死得很早,但因为胎穿,她清楚的感受过娘亲对她的爱。

那是一种绵密体贴,无处不在,恨不得把你放在心尖,把整个世界捧到你面前的幸福。这份爱沉甸甸,却从不让你觉得是负担,你会被宠得无法无天,肆意挥霍,而娘亲对此一点也不反感,甚至鼓励——

对她来说,你的无法无天,是安全感。

只有你过得平顺,幸福,才会这般无法无天,如果愁苦,一定是日子不好,心里不顺,她会更难受。

很多时候,长辈的爱缺乏理智,如甘四娘一般的母亲,世上还有很多。

但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长成了甘志轩。

甘志轩令人失望,甘四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不,她是聪明人,一定知道,因为清楚的知道,更为自责。或许……她觉得儿子长成这样,是她的错。

所以,她这么做了。

甚至在这样的死法下,还能从容……

宋采唐看着她平和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你觉得心安,不悔,便是值得。”

随着白色覆尸布一点点拉上,掩住甘四娘那张姝丽面容,她声音出奇轻柔,好似春日的风:“再见,甘四娘。愿你能得宁静安详。”

柔柔轻风拂过窗台,拂上宋采唐的脸,捧起了她的发。

不同春日的温暖,这风有些凉,似乎还卷着什么叹息。

好似在回答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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