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万分美好的休假，但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是层层压力铺迭。
陈源家里就是后者。
他的情况亲戚朋友们都知道。
再加上又在家里一直待到过年，都没听说有什么工作，如今正是年节走亲戚的时候，家家户户见了都要多嘴问一句。
虽说不乏有些亲戚带着好意试图介绍，更有甚者，直接当面拨通了自己熟人或者亲戚的电话询问工作岗位。
陈源的爸妈连拦都来不及来，只尴尬的站在那里。
感受到这种局促，陈源再一次庆幸自己在年前把握住了那次工作机会。
“拜托！”女孩子瞅着他：“你这说的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话？就乔乔家那个环境，包吃就已经很幸福了好不好？”
将行李箱塞到上头，顺手又帮同座的小姑娘把行李箱也放了上去，陈源坐在那里长长舒了口气，莫名的，对未来的工作环境内心也生出了隐隐的紧张感。
说着她又夸张的叹了口气：“过年没有乔乔直播下饭，感觉年夜饭都没有那么香了……我准备了好多压岁钱和年终奖，准备去店里大采购的！结果他还是什么都不卖……也太过分了吧……”
陈源下意识的将眼神瞟过去，只见那个男孩子正推开了一扇大铁门，向一侧的自建小楼走去。
正月初七的高铁站已经又一次涌进来了许多人。
但这弹幕才刚发出去，便隐没在同样铺天盖地的弹幕中了。
陈源整个人的神彩又逐渐飞扬起来，比以前沉郁状态凭空年轻了一两岁。
这让陈源又微微皱了皱眉。
地方还偏僻，还不方便透露……
嗐！有个好前程，偏僻算啥呀？工资不工资的其实问题都不大。
而这边，乔乔举着手机从厂里出去，然后又去食堂里看了看。
“……今天给小朋友们看看我们这里的工作环境还有住宿环境吧！明天就有新的员工到了……姐姐说会是很酷的哥哥们……”
“但如果说粉丝粘性和购买力的话，我感觉他一定是个知名大主播了。”
“行！来我教你！”
陈爸陈妈正想说也是当保安，但工资待遇好像还不错。
这一连串的问题七嘴八舌，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过来，显见着十分想了解。
但好在，终于大致捋明白了一件事，这会儿也摸出手机来，搜索进了【田园记事】直播的那家网店。
“不过我的工作已经安顿下来了，只是现在还没就位。”
“你可不能看不起保安啊现在好多大学生都想干这个呢，就图个清闲。”
但每个人的生活消遣方式不一样，他也不打算多做评价。只是眼睛下意识瞟过去时，就见房门被打开，露出了里头崭新的、无人入住的宿舍环境。
陈源看了一眼，发现写的是——
而老老实实的陈爸陈妈坐在那里，也仔细想着儿子的话。
听听！多有那个值得信赖的味儿啊！
深夜路上没人，他们骑行的也慢，一前一后一边骑一边聊。
因为眼前这个画面不只是熟悉，甚至他隔三差五都要拿出来看一眼。想从细节里看出自己的住宿环境究竟要准备什么？
他接过耳机道了声谢，然后才好奇的问道：“这个主播很有名吗？”
儿子都这么难了，当妈的也不是非要催，就是想给他多考虑两分。如今既然有规划，那他们自然就放一百个心了。
陈源突然就有些好奇了。
懂懂懂！他们都是经常上网的，有些地方就是不能说，就是地图查不到，他们都懂。
这下他是真的惊到了。
咦？
他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幅画面有些眼熟。
女孩子安利起来非常热情，尤其是对方还现场接安利，更让她成就感满满！
“不知名的茶，包装都很普通……可这些都是迷惑人的手段！我怀疑他压根儿就不想卖！”
每个月四天假的话，来回高铁加辗转路程就得十几个小时，回家一趟有些难了。
安保方面的工作——哦哟！就说小源这孩子出息，如今腿都这样了，还能有这样重要的任务……以前怕不是个那啥电视里的兵王？
“嗯……客观一点讲的话，乔乔倒也不算有名，因为他待的这个直播平台流量没那么大。”
……
如今工作已经定下，过年虽然闲言碎语多，但总体也没叫爸妈受委屈。
可上头的这个价格未免也太震撼了——全都是9999元？！
连带着，对未来都没那么忧愁了。
这女孩子似乎是个话痨，陈源还一句话没说呢，她自己噼里啪啦先讲了一堆来。
陈妈嘀咕着：“我是怕以后亲戚问起你工作来，我不好开口。万一要介绍对象啥的，总得知道你在干什么吧。”
他犹豫道：“刚乔乔主播说4000的工资，住宿舍，吃食堂，你觉得很好吗？”
“工资多少？工资不高，就4000块钱。其他的我没问，怎么安排我都服从……”
就听陈源淡定道：“就是做一些安保方面的工作……在外地，不方便透露，地方也比较偏僻……”
“谁介绍的？哦，我以前的一些关系……”
他们大多拎着大包小包，从家乡再次去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为生活而奔波着。
女孩子原本兴冲冲安利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要是靠带货生活就好了。”
他想了想，也好奇问道：“这是哪个直播平台？我也下一个去看看。”
陈源在他们的23人小群里通知了一声，而后便拿着证件直接进入了高铁站。
啥？
亲戚们都竖起了耳朵：“什么工作？在哪儿啊？一个月多少钱？你现在这身体能干不？”
“你看……陈源啊，这也不是咱们不想着拉扯一下，实在是你这个情况有点儿难办……”
姨姨？！
陈源不太懂这种云养孩子的身份感，此刻又打量了一下身侧女孩，只觉得对方真是驻颜有术啊！
还没等他理解，直播里的乔乔已经举着镜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了，而女孩子则叹了口气：
“哎，我乔宝真太坦诚了，有一说一，连床板只有1m2的事也要讲清楚……这个宿舍真的很宽敞啊，包吃包住什么的，想想都羡慕哭了……”
这会儿他主动安慰着父母：“我先去看看工作环境，然后再考虑一下未来。等这些事情都捋清楚了，再谈对象的事好吗？不然现在谈了也是异地，不容易谈成。”
“小源啊，你怎么把你的工作说的这么玄乎？”
是安保方面的工作，地方也确实挺偏僻的，以前的战友也是以前的一些关系……
而陈源回到家里，看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行囊，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
这声音清亮，语气中带着些微天真稚拙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倾听下去。
可他这个状况，留在家中进行着没必要的陪伴，反而会让流言蜚语伤害到他爸妈。
“亏我还是个老粉，蜂蜜只抢过一次，还是看他不容易才买的，结果买回来了都不知道抓紧机会再去看看别的……”
还得是小源有悟性！
看看人家怎么说的？怎么安排怎么服从！
“咱们不就是在村儿里看稻田看牛羊当保安吗？”
“你可以看看他的网店，根本什么都没有！以前茶叶还是不限量的，但是1万块钱一斤，谁会喝呀？我还在想究竟什么人是这种冤大头呢？”
陈源一边听着耳机里的直播声音，一边还要听她絮絮叨叨，大脑CPU都快烧起来了。
“我没有啊。”陈源说的一本正经：
“我同学都那样提示我了就算看稻田，估计稻子也不是供应给普通人的……这么说你们能舒坦点儿。”
刚准备开口，就听亲戚说道：
啊？！
原本还咋咋呼呼张罗着帮他找工作的亲戚们也都热情的端了茶，端了水果过来，然后再一次问到：“陈源啊，你这也30了。对象有没有考虑啊？”
气氛瞬间更加融洽了。
“而且在村里只要不虚荣乱花钱的话，生活真的很快乐的。不像我，说起来工资也挺高的，可房租就要去一半儿了。不租也不行，总不能每天赶地铁一两个小时吧……”
高铁安检比飞机要方便许多，单独房间出示证件展示伤腿之后就可以顺利过检。
但好在并没有透露个人隐私，话里话外全是这个叫乔乔的男主播。
而身侧的女孩将桌板放下，这会儿手机立在上头，转而去翻找着自己的耳机。
“反正乔乔去哪儿我去哪儿。”
“而且他们村儿种地都有一套的，之前买那个村里的葛粉都比市面上的好喝一大截，我妈夸的不得了。”
“不着急。”
此刻推门进来，偌大的食堂里，消毒柜都擦的闪闪亮亮。
女孩子叹口气，然后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发着弹幕，不做半点避讳。
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晚上回家，爸妈骑着一辆电动车，陈源则在旁边跟着一辆共享电动车。
粗粗一看，里头的东西还是挺多的。茶叶，蜂蜜，银耳，干豇豆，辣椒酱，酱豆子，西瓜酱，鹰嘴桃……
而他随着汹涌的人潮大步走着，动作间根本看不出丝毫装了假肢的痕迹。
……
陈源大皱眉头，这会儿点开一个链接，只见详情页里血红的底图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出现在眼前：
【不要买，不要买！买了也不发货，买了我们也会撤销的！没有货，真的没有货！】
销量那里是0，可评价却是密密麻麻，而且个个恨不得都带图带产品，问答区里更是堆积了数千条。
什么东西都卖1万块钱吗？
他看了看身侧的女孩儿，对方衣着打扮虽然随意，但看布料做工应该也没有便宜到哪里去吧？
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羡慕吧？
“谢谢表舅。保安挺好的我也喜欢干。”
陈爸陈妈终于忍不住想要说陈源已经找到工作，此刻喜气迎上眉梢刚准备说话，就听到陈源先开口了：
粉丝粘性？购买力？
陈源下意识问道：“他平时都靠带货生活吗？”
而如今，当亲戚又讪讪地挂了电话，而后抱歉的朝着自己爸妈看去时，陈源终于在心里整理了一番语言。
翟小凤和女儿平时就在宿舍里待着，而他们母女俩假期在厨房开火，不仅账本做的明明白白，还把厨房也每天收拾的光洁整齐。
她应该是在看直播。陈源没有想看的意思，可是直播是声音外放的，里头男孩子清爽的声音传来：
“……姐姐说大过节的，就不让大家上课了。”
还要再探究，却见身侧的女孩子已经掏出耳机来，热情的将手机往旁边送了送：
“你也喜欢看乔乔直播吗？一起看吧！”
这年头，网购直播这么疯狂吗？
陈源不太理解。
“不过呢。你也别气了。你表舅我的人脉关系还是够硬的，很多公司啊厂里的老板都跟我是好朋友。回头我说两句，咱们约一起吃顿饭，给你找个厂子，在那儿当保安也挺好的。”
【啊啊啊乔宝，你还招人吗？姨姨也想去呜呜呜！】
嘶！
大伙儿认真品读着这句话，这会儿仿佛领悟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女孩子郁闷极了：“自从我买过一次试用装之后，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心都碎了，只恨那个冤大头为什么不是自己……”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大家夸得天花乱坠，喊的嗷嗷直叫，只恨不得店主能看到评论，然后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似的。
嗯？
陈源有点儿不理解。
“行行行。”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条腿，拿出残疾证来放好，最后只沉沉叹了口气。
“乔乔吗？”女孩子“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乔乔老粉呢！原来你才知道他呀……”
对方的话可真稠啊！
两人被热闹的氛围环绕着，此刻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在那个环境下，可能工资才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隐形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成排成排的桌椅空旷无人，越发显得连地板都光可鉴人。
透过透明玻璃看后厨里头的不锈钢灶台，也同样是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