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刺杀,是杨雪儿煞费苦心布置,其间不知推演了多少次。从外围佯攻,到核心击杀。再到拉高句丽太子入局,以及半路劫车,抢下杨雪儿,佯装出南门逃匿,实则从北边归辽西,每一步都精算在内,耗费了杨雪儿不少心力。
她疲乏的斜靠在马车上,并不想多说话。
见贺若怀心被自己一句话唬住,心底生出些喜意。
清儿大着胆子,看着贺若怀心道:“公孙统领朝南边去了。”她心中不藏事,又对贺若怀心有几分好感。
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贺若怀心皱眉,道:“声南击北!”
“然也,古有声东击西,今有我杨雪儿声南击北,也算是一段传奇佳话了。”
贺若怀心没想到她这么自恋,心想也是小女孩心性。虽然睿智无双,但是有时候又摆脱不了年龄的束缚。
不过相比起精密的谋算,他更关心公孙无忧的安危。公孙无忧和他并肩作战时,多次对自己施救,甚至为了救自己而受伤。
这次让她架着另一辆马车引开敌人的追兵,怎么想都觉得危险重重。
“公孙姑娘身上有伤,恐怕难以摆脱追兵。你让她去,岂不是置她于险境之中。”贺若怀心不是不讲情义之人,来自后世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同袍的意义。他既然和公孙无忧共同战斗过,那便是同袍。
他便不能弃之不顾。
他阔了阔胸,伤口处还有些疼,但是比起刚受伤那会儿,已经好的多了。
这也多亏了清儿,清儿看上去是一个柔弱的小丫头,实际上她的真实身份可不仅仅是一名贴身侍婢,更是一位名医的关门弟子,也是杨义臣专门配给杨雪儿的医护。
杨雪儿小时候受过父亲的虐待,关过柴房,导致她身体有时候比较虚弱。清儿便负责杨雪儿日常的饮食和保养,这几年过来,杨雪儿的身体保养的很好。
“你这是在责怪我不近人情了?”杨雪儿的语气已经变得陌生起来。
何若怀心没有答她,道:“算了,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等我将小姐安全送过辽水,我会回去支援公孙小姐。”
杨雪儿冷哼一声道:“公孙姐姐是辽东公孙氏后人,对辽东各地地形颇为熟悉,她知道怎么回家。用的着你在这儿充好人?”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
显然气的不轻。
贺若怀心能感觉到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微微带了颤音,他心中叹息一声,这个被世人称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妖姬,恐怕也是担心公孙姑娘的安危的吧。
贺若怀心揭开帘子,看见地势已经趋于平缓,不远处一条大河正破涛汹涌的西流。
“我们现在在何处?”贺若怀心朝清儿问道。
相比起两主仆,清儿倒让何若怀心觉得舒心,有一种后世邻家小妹的既视感。
清儿抬头看了一眼何若怀心,脸上露出淡淡的羞涩,道:“我们在沿大梁河西进。”
“怎么又要去西边,我们不是要往北吗?”贺若怀心惊讶的问道。
清儿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耳边却传来杨雪儿冰冷至极的声音。
“乙支武胜男号称乙支家百年已降的第一天才,要瞒过她,得多花点心思。北进之路虽然平顺,但是利于骑兵疾驰,而我们的马车速度太慢。若乙支武胜男识破我的计谋,我们逃不到辽水就会被追兵追上。”
贺若怀心沉吟片刻,杨雪儿说的没错。
辽东城据险而守,是辽东半岛最坚固的城池。
辽东城以北,是一望无际的辽河平原,自东向西大梁河、小辽水两条大河汇入辽水,造就了肥沃的平原,一直到新城,才有了险塞。
这种平坦的地形,是骑兵的天堂,但绝对是逃匿之人的噩梦。面对奔驰而来的铁骑,藏无可藏,匿无可匿。
很久之前,贺若怀心对辽东地形也做过探查,从大梁河西进,虽然只需要用很短的时间就能抵达辽水西岸的重镇怀远镇,但是在怀远镇对面,也是高句丽辽水河防军辖地黄泥洼渡口,驻有重兵,渡口管辖甚严。
“可向西我们怎么渡河,西边的辽水卫军比北边的军队防守更为严密啊。”何若怀心有些担心。
杨雪儿摇摇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贺若怀心见她颇为淡定,也就不在说什么,两人沉默下来。
期间两人再没有说话,一直到第二天傍晚。
马车终于抵达了辽水岸边。
沿途也遇上了几波巡逻辽水的高句丽边兵,但是杨雪儿手持通关文牒,那些士兵也没敢多盘查。
众人并没有前往辽水岸边重镇黄泥洼,而是继续折而向南,来到了辽水一处弯道河岸处,芦苇丛生,滩涂乱石布于野,附近也没有村落。
杨雪儿从马车上下来,一行人来到河边,正是傍晚时分。
河风大的惊人,大雪依旧未停,众人冒着风雪来到河边。
只见宽阔的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块,贺若怀心小心翼翼的奔到冰面上,俯身趴在冰面上去听水流声。
听了一会儿之后,他走过来道:“封冰很厚,马车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杨雪儿瞥眼看了一眼贺若怀心,难得一笑道:“你连这个都懂?”
贺若怀心道:“白狼堡北边也有一条小河,我经常带领部下去河里训练。”
“那是小河,自然没有问题。可这是辽水,你别看岸边冻的结实,其实河中心的位置冰块很薄,我们的马车未必能过去。”
贺若怀心皱眉,道:“那怎么办?”
杨雪儿道:“能怎么办,当然是过河了。辽河虽广,但总有一二处不为人知的封冰坚固处,恰好公孙姐姐知道在哪里。这里便是其中的一处。”他指着暮色笼罩下的辽河。
这时候清儿手持一张手绘的羊皮舆图,杨雪儿指着上面的一处红点道:“按照公孙姐姐的绘制,最窄处应该就在这里。”
“走吧!一路未遇追兵,算我们幸运,只有过了这条河,我们才真正的安全。”
说罢,众人不敢耽搁,骑马上车,沿着舆图上的指示,沿着辽河封冰横穿辽河。
刚走到辽河中间,便看见远处有通红的火把汇成一条火线,朝辽河岸边而来。
杨雪儿揭开帘子看了一眼后面的火把,低声笑道:“乙支武胜男来了。”
贺若怀心道:“他识破了?”
“不,不过是我故意引她来的罢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给了她提示,若她到现在还追不过来,我都要看不起她了。现在看来,她很聪明。”
什么!
贺若怀心腹诽,前番花这么多的心思隐藏行迹,怎么现在又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自己隋国的身份了。他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个笑靥如画的美艳女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又是为什么?”贺若怀心不想做什么都蒙在鼓里的闷头葫芦,因而开口询问。
杨雪儿笑道:“很简单,挫其军心,堕其士气,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贺若怀心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