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纪明远从来不干他觉得划不来的事儿, 所以他在过来找林岁暮的时候已经和沈家松和纪明诚计划好了。

在他下楼的时候,纪家和沈家的人已经进了来,被激怒的对方直接想到要拿林岁暮下手, 纪明远飞奔上楼, 在他们开枪的前一秒站在了房间门前。

沈家松和纪明诚这么跟林岁暮解释的时候她压根儿头都没抬起来看他们一眼。

她坐在纪明远床前, 极认真的拿毛巾擦着纪明远的脸。她擦得仔细, 从额头到眉骨, 到鼻梁,脸颊,下巴。

纪明远的鼻梁高挺, 下巴上的胡茬也被林岁暮剃得干净,青青的光光的。整张脸上除了苍白之外跟平时的他, 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 她只要像以前一样轻轻叫他一声就会笑着睁开眼睛一样。

梁容绯去的时候心里格外难受。她坐在后边儿的沙发上看着林岁暮要么就是在床边走来走去做这个做那个,要么就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纪明远。

她已经这样好几天。

“暮暮, 你别这样,也去休息一下。医生不是说了吗,要是不恶化,他会醒来的。你这样叫他醒来了不心疼吗。”

梁容绯心酸的看着林岁暮,她回过头来只说了一句:“容绯, 要是躺在这儿的是沈家松, 你就知道了。”

梁容绯就不说话了。

子弹几乎是穿过纪明远的心脏, 再偏那么一点点纪明远当场就没命了。林岁暮只是觉得庆幸, 她现在还能在医院里守着他, 他还是有活过来的可能性。

她不怕等,只要他在这儿, 呼吸没有停止,心脏还在跳,她就守着他。

纪家被狠狠地激怒了,和沈家一起把那伙人的老窝都给端了,而且是生生的连根拔起,叫他们再无翻身余地。

纪父也是天天来医院,看见林岁暮就脸色发青,一度想把她丢出医院。他也实践过一次,大家都不在场的时候他叫人把林岁暮撵出去,吩咐人看见她就拦着不准让她再进来,但是第二天再来的时候他惊诧的看见她依然坐在床边帮纪明远暖手。

他本来还想去赶她出去。但是纪明诚在后面拉住了他。

“爸,没用。你觉得我哥醒来没看见她就安心了?”

纪父看了他一会儿,才松了手。

他当然知道是纪明诚叫人放她进来的。

他也只是想让自己儿子没事而已。这就是他现在唯一的要求。

纪海洋是在中午的时候来的。他通常都是在中午来。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病房里就只剩了林岁暮一个人。

纪海洋推门进去的时候林岁暮就坐在床边看着纪明远。他走进去站在林岁暮旁边,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出去。

每次都是这样,他也不说话,林岁暮也不开口问他,就这样任他站着,然后他就走了。

他也许想道歉,也许想说什么,但是她没有那个心思去听。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纪明远身上,她只想着要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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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岁暮撑着头看着纪明远,叹了一口气,低低的说:“纪明远,你就这么舍得睡啊。”

纪明远当然还是没有反应。

林岁暮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突然狠了口气:“纪明远,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我死了你还跟我没完?”

这嘶哑的,极轻的,明显很费劲的声音,却叫林岁暮听见了。

她猛地往上看去,正对上纪明远已经睁开的含笑的眼睛。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吸着鼻子笑起来,眼泪却在往下掉。

纪明远看着她笑:“我听见老二说你坚强,怎么我没事儿了你反而哭起来了?”

她还是一边哭一边笑。

她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

医生马上就过来仔仔细细的做了检查。林岁暮有些滑稽的想,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医生会不会觉得有点手抖?

纪明诚跟着纪父一起来的,看见纪明远了抬手就想往他肩上砸一拳,在被纪父喝住的同时满眼戏谑的看着像母鸡护雏一样挡在纪明远前面两眼瞪着的林岁暮。

沈家松和梁容绯赶到病房的时候大松了一口气。梁容绯已经怀孕了,沈家松现在更是格外宝贝她,看着纪明远已经没事只需要好好调理之后跟他说叫他放心公司里的事儿有他和纪明诚,然后就护着梁容绯往外走了。

梁容绯还很是尴尬:“干吗呀,又没有大肚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所以病房里闹腾了一会儿还是安静下来了。医生一句“纪先生需要好好休息”就打发了很多人,最后就只剩了林岁暮和纪父。

纪父坐在一边儿的沙发上没有说话,纪明远抬手把林岁暮的头发挽在耳朵后头轻声说:“你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一会儿下午再过来,成吗?”

他声音格外温柔,听得她心里一颤一颤的,当下就只对纪父点点头然后出去了。

她这阵子都是在病房里配的浴室里洗澡,每次都是匆匆洗了跑出来,生怕什么时候纪明远醒了她不在旁边守着。所以她现在也的确是感觉到了累了。

况且她也知道他是要支开她跟纪父说什么。

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去办。

纪明远看着林岁暮走出病房带上了门,才回过头来看着纪父。

纪父也坐在那儿看着他,只开口说了一句:“你还是不死心。”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份倔强跟他自个儿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纪明远声音很沙哑,淡笑着说:“爸,你觉得小叔叔现在这样儿快活吗?”

纪父眼神一颤。

他父亲的老来子,他们全家几兄弟的小弟。

当年他看着纪海洋被弄回家来然后马上就去了法国,那眼神里就再没有快活过。从前他即使四处招惹女人,总归脾性是轻松的,而从那时开始,他变得漫不经心甚至吊儿郎当。那个灵气的纪海洋就像死了一样。

后来他每次看见纪海洋心里就有一种浓烈的负疚感。

他几乎是怀念从前的那个小弟。

如今他自己的儿子,又是爱上同一个女人。

或许他是不能让纪明远变成第二个纪海洋。

况且,即使他阻止,那有用吗?

纪明诚说过,没用。

他是他的儿子啊。

纪父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再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你们不会选日子,就我来选,到时候你亲自通知你沈伯伯还有李司令他们,要显得有诚意点。”

纪明远顿了一会儿,才笑起来:“谢谢您。”

纪海洋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身形分明就是林岁暮。

他下意识的就想回头进电梯再下去。

林岁暮抬起头看见了纪海洋,抬起脚朝他走过来。

“你不让我叫你出来,我就没叫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她声音轻轻地,在楼层里几乎要有了回音。

纪海洋朦朦胧胧的看着她。

从前她也是这样,有时候他回家晚了,她没带钥匙,就站在家门口等着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来开门。

他想其实她不过是不想拿钥匙,她不过是喜欢等着他。

纪海洋回过神来偏着身子:“去外边儿走走。”

林岁暮跟着纪海洋进了电梯,下了楼,走到外边儿街上。

最后还是纪海洋先开的口。

“暮暮,老大没事儿了吧?”

他听说了纪明远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却一直不敢去看他。是真的不敢。他就是觉得那个房间里已经叫他产生了一中深深的畏惧感。所以他也知道林岁暮早晚会来找他的,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林岁暮摇摇头:“没事儿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康复的。”

纪海洋点点头,不再说话。林岁暮也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心里憋得要烂掉的话说出来。

“纪海洋,我再找你多少次,说的话也不会再有什么新意。我还是那些意思。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你也是时候往前看了。我们是不可能了,你还有你的妻子儿子,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纪海洋,你那样,我会很看不起你。

纪明远的事儿我不怪你,纪明远也不会怪你,所以你别自责。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你直呼其名了,小叔叔。”

林岁暮说完就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清明。

她早该跟他说个清楚。

纪海洋两手插在口袋里,盯着林岁暮的眼睛。

她说的对,是时候了。

他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纠缠也不会改变结果。再这样下去,只是徒增失落,叫人看他不起。

他应该洒脱一次。

纪海洋最终笑了笑:“陪我再走一走。以后结了婚,老大怕是不肯再让你这么出来跟男人散步了。”

林岁暮顿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笑起来。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天黑了,走到纪明远家小区了。

纪明诚打过电话来说纪明远急着出院回家了,死活不肯待在医院里。

林岁暮沉默的跟在纪海洋身边,纪海洋突然偏过头看着她:“暮暮,你脚疼不疼?”

她陪着他走了一天,该是很疼了。

林岁暮笑笑:“还好。”

纪海洋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来,我背你。”

林岁暮愣在那里。

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纪海洋也会这么拉着她出去散步,她走累了他就蹲下来背着她回去。

纪海洋见她没反应,回过头来轻笑:“我就背你这最后一次。什么想法也没有。”

林岁暮回过神来,心里很是复杂。纪海洋就那么蹲着,也不见他起身,她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去趴在他背上。

就当是最后一次告别了吧。

纪海洋笑了笑,把她背起来,慢慢朝前走:“暮暮,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林岁暮没有吭声,他就自顾自的唱起来: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向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

那样的唱着那一年的歌

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

足够我天天都品尝着寂寞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向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再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他唱的轻,却还是听出一丝难忍的哽咽。林岁暮再忍不住,手搂着他的脖子,眼泪就这么掉在他衣领子里。

她想,就这么过去了。那些他们一起过的美好年华,从此就只留在心底了。

就像那年她去澳大利亚的时候,什么回忆都绑在机翼上,一起消失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