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端木盼颜的身后出了书房,沿着七转八弯的长廊走着,说是要去见一下端木先生,可又不像是往旁边的男子学堂走去。
“……岑先生为人比较孤高傲气,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时也只留在这学院里,也不曾出去与别人交往,对外面的事情不太了解,听了别人一些闲言闲语对关姑娘有些误会也是在所难免,关娘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一边走着,端木盼颜低声替岑素解释起来。
岑素自从未婚夫病死之后,本来柔顺亲切的性子也改变了不少,好像全身长了刺儿一样对谁也没有好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孤僻,原来西里城跟她比较要好的闺蜜也和她疏远了,以前和郑淑君也只是点头之交,郑淑君嫁到西里城之后,两人才走得比较近。
端木盼颜低声解释着,言语之间对岑素有些同情和无奈,刚刚在书房的时候,随喜能明显感觉到岑素似乎很不喜欢这位端木盼颜,而端木盼颜似乎也有些故意要和岑素作对,难道是故意的吗?
“那郑淑君以前和我们同个女子学堂上课,眼高于顶,极难相处,也不知岑素到底怎么和她成为密友,呃,抱歉,关姑娘,忘记关夫人是你的母亲。”端木盼颜说得太忘形,一时忘记郑淑君是随喜的继母。
随喜微微一笑,“无妨,岑先生对我是有些误会了。”
“以后误会解开就没事了。”端木盼颜笑道。
“只是听了别人片面之词就下定义,未免也有失先生的身份。”夏兰在随喜后面小声嘀咕着。
端木盼颜笑了起来,“岑先生平时没有与外界来往,对关夫人也十分信任,人都有偏私之心。”
随喜眼角瞥了夏兰一眼,对端木盼颜笑道,“先生所言极是。”
“叫我盼颜姑姑就行了,大家都这么称呼我。”端木盼颜亲切地笑着。
“盼颜姑姑。”随喜甜甜一笑,清脆地喊了一声,脸上露出疑虑的神情,“可是盼颜姑姑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求学呢?而且……还劳烦端木先生,实在过意不去。”
端木盼颜笑道,“是顾三少爷知道你今日过来,告知我大哥,我大哥差人过来问起,方知昨已经来了一次,是岑先生有些刁难,所以才把我叫来。”
啊是顾衡,这么说,门外的马车是他的了。
夏兰在她身后小声道,“方才在外面见到三少爷的小厮。”
随喜这下明白过来,端木先生之所以让盼颜来找她,也是因为顾衡吧,想到这点,她心里就有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我大哥说你是个天资聪颖的小姑娘,不收为学生太可惜了。”端木盼颜那边接着道。
随喜更觉惊讶,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端木先生呢?
不知不觉,已经走完了长廊,穿过一道拱门,走上横穿花园的鹅卵石小道,便看到一处人工的假山小湖,湖边有一座水榭,门窗以竹帘遮阳。
“到了。”端木盼颜笑着道,走上木桥,打起竹帘对里面的人道,“大哥,我可把人给你带来了。”
随喜走在门边的顿了一下,才撩帘走了进去,一双明亮如辰星的眼睛熠熠看着自己,她微感羞赧,对那双眼睛的主人轻轻点了点头,是一手执棋眉目温和的顾衡。
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顾衡对面的男子,微微一讶,继而露出恍然的笑容,原来是他……
“端木先生。”随喜半蹲身子行了一礼,语气十分轻快,并不显得拘谨紧张。
“小丫头,没想到我能成为你先生吧。”说话的男子刚过不惑之年,长得面如冠玉,有一种大儒温雅古朴的气质,声音很温和,带着如沐春风的亲切,正是云淙书院的院长,端木云。
“的确没想到,没想到您就是端木先生。”顾老侯爷在居士林养病的时候,端木云曾经去看望过他,只不过那时候端木云穿着粗布衣裳,又背着一个鱼篓,怎么看都与云淙书院院长的形象联系不上。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因为顾老侯爷作弊赢了棋局,这端木云故意在顾老侯爷房子外面用煮药的炉来烤鱼,把不能碰荤菜的侯爷馋得眼红,差点被扔下山去。
那时候随喜就掩面无语,两个加起来都不止一百岁的人,竟然还跟孩子一样斗气……也难怪能成为忘年之交。
被故意忽略的顾衡眸色微沉,眼睛直直盯着她,“端木先生让人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得是。”
“臭小子。”端木云眼角睨了顾衡一眼,笑骂着,“这局可就算你输了,半天都心不在焉的。”
顾衡微窘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是我技不如先生。”
端木云笑了起来,故意逗着顾衡,“平时你可没输成这个样子。”
“先生,我们再来一局吧。”顾衡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眼睛在随喜困惑的脸上一闪而过。
“小丫头,明日就到书院来上课吧,我可许久没传授教学了,没想到还能收了你们两个学生。”端木云捋了捋短须,眯眼笑着看了随喜和顾衡一眼,“也算缘分了。”
随喜和顾衡彼此对望,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端木盼颜笑着问,“难道以后让关姑娘到这边上课吗?大哥,岑素对关姑娘有误会,您去解释一下不是更好?”
“什么误会?”端木云皱眉问着,语气轻松地道,“岑先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我去强行改变她的想法只会弄巧成拙,来日方长,她会自己解开误会的。”
随喜纳闷地问,“岑先生对我到底有什么误会?”
端木盼颜讪笑道,看了端木云一眼,才道,“听她身边的姑姑说了,好像是前些天关夫人来找她了,说了什么就不清楚,但岑先生却跟关夫人保证不会收你为学生。”
果然是郑淑君随喜心里冷笑着,让岑素不收她进书院又怎样了?难道就能借此打压她?
顾衡脸色沉了下来,声音有些不悦,“怎么岑先生如此是非不分的?”
端木云无奈地摆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随喜看得出端木云兄妹想要保护岑素的名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天色已经不早,便出声要告辞。
端木云让她明日到学院来上课,并要端木盼颜替她安排一切。
顾衡在随喜离开没多久,就匆匆和端木云告辞,大步追上了她。
“……在关家还好吗?可有人刁难你?”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并不快,随喜微垂着眼睑,红日当空,阳光由上而下洒落下来,照在她脸上有一层绒绒的光晕,肌肤显得柔软而细腻。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抚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还好,现在还有谁敢刁难我。”随喜微微笑着,侧脸看了他一眼,才知道自己和他走得太近了,他好像……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高了一些,就这样走在他旁边,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顾衡轻哼了一声,很不喜欢她这种刻意疏离的态度,“跟个软面瓜似的,也难怪总被欺负。”
“你才是软面瓜”随喜闻言,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难得他们两个人能和平相处了,他却总是要故意惹她生气。
“嗯?我是软面瓜?”顾衡挑眉,声音低而愉悦地问着,眼底蕴起了淡淡的笑。
随喜俏脸微红,那轻轻的一声嗯,带着一点点容易让人误会的宠爱味道……
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一直在京城求学的吗?怎么却到云淙书院了?”
顾衡眼底的笑意更浓,有了几分促狭的味道,低声缓缓地道,“祖父已经年老,不想再离开他身边,而且,能够成为端木先生的学生,也是不错的。”
他已经有十六岁了吧……一般男子在这个年纪已经不会留在学院上课,而是在家中请西席专门传授学识,而且似乎也到了议亲的年纪……随喜在心里想着。
好像看出她的疑虑,他继续说着,“端木先生喜欢轻松自在的生活,请他为西席并不适合,我也只是几天来一次书院。”
“你不考取功名吗?”随喜诧异地问,听他这样说起来,似乎并不是专项在考取功名之上。
顾衡轻轻地摇头。
“那你跟着端木先生学什么?”随喜随口问道,问了出来才觉自己唐突了。
顾衡却不觉得什么,只是眸色变得更加幽深,似并不想在这方面多谈,只是淡淡地道,“学做人的道理。”
随喜心里突然就有个不太可能的想法,是顾老侯爷要顾衡跟端木云求学的吧……端木云之所以在前朝的时候就有了盛名,不止是才华过人,在政见上也相当有自己的见解……顾老侯爷是不是……将顾衡当伯承府的继承人在培养着?
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直到回了关家,刚进垂花门没多久,就见到翠碧急急走来,“大姑娘,您可回来了,将军府的李二少爷来了,说是要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