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槿与海棠见他出来,立马站起来欠了欠身。九丫却哪儿还有心情讲那些礼数,直接开口问道:“公子都听见了?”
白尹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坐上石凳,“你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能不听见吗?”
三人这才发现,刚才那一激动,声音就真的大了些。花槿干笑了一下,却极快的收起了笑,随即坐下便问,“公子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尹喝了杯九丫递上来的清水,清了清口方道:“两个月的确短了些,若以从前的方法来栽种那‘湘夫人’肯定不行,所以得用不寻常的方法。”
“还有这样的法门?我从来不知道。”花槿自幼入迦南坊,也算是通晓百花栽种之法,但在白尹面前,她不过只是通其法而不通其道。
白尹已经点了头,“这几年我将自己关在那琉璃院中也不是写写闲书,种种闲花。这‘湘夫人’也算是迦南坊的成就,所以我试着种了几株在院子里。阿九,你应该见过吧。”
九丫听他问,忙应了声。“确是见过类似的,但是似乎又并不是。”她想了下,又道,“因为根茎处没有水。”
白尹见她们一脸惊讶,不禁一笑,“是的,本来‘湘夫人’是需水培的,但正因为这土与水的比例不好掌握,才种植不出佳品来。我只是换了个法子,让它只需土便能发枝开花。这法子我记录在增补录上,还未来得及给你们呢。”
一听这话,先前沉着脸的三人,立马变了副模样。最高兴的自然数善于表达情绪的九丫,她黯淡的双眼又闪起了光来,差点没上去抱住白尹这大善人,“真是天不亡我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花姐姐,明日我请半日的假,我得去赌坊大杀四方,多赢些银子。”
见九丫得意忘形的模样,已经平复心中怒意的海棠再次上了脸,她伸手便捏在九丫的脸上。原本就一脸肿胀的脸被海棠一折腾,痛得九丫泪珠子盈了一眼。
“公子还没说完话呢,你闹什么闹。”海棠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丫头,公子怎么看得上。白尹在她的心里,一直是无欲无求的,就连花槿对他的情,他也只是如若不闻。可这九丫算什么人物,她竟然让白尹如此关心。就在刚才自己出手时,他一脸的不安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而花槿……海棠微瞟了眼一旁的女子,眼中明明是忧,却偏偏装出笑脸。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总选择最累的方式活着。
关于“湘夫人”,白尹的确有话未说完,而这话还是此花能否及时种出的关键所在,他称之为“花引”。
九丫长这么大,期间还死了一次变了个身,自觉自己的见识也不少,但她只听过“药引”,却没听过“花引”。而据白尹说,这花引与药引其实功效相仿,缺了它花的根茎便吸收不了足够的水分。迦南坊中白尹栽种的那几株正是有了这引子,才能开出花来。
可这引子,要去哪儿找?九丫拿着白尹绘的样本,已经伤了一夜的神。画中的是一株草,长得有些像蜘蛛,所以即使白尹称这草名为“绛朱”,可她还是叫它“蜘蛛草”。白尹说当初他是偶然得到这东西,所以他也不知道它生在何处。连白尹都不知道的草,还能有谁知道?
眼看快要浪费掉一天的时间,她心里万分着急,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缕曙光,生生地又被老天爷遮住了。
“哎,九丫啊九丫,你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九丫不禁感怀。
就在她喊着老天爷的时候,忽然有人自她肩后探出头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其道:“‘九丫’,嗯,这名儿好。九丫,我当是又在看什么小人儿书,原本拿着棵草就能看上一天,你可真闲呀。还当你因为口‘湘夫人’的事苦闷呢,看来我太低估你了。”
说得出这话的人,自然不是阿猫阿狗,于是九丫一怔,将手中的画放入了袖中,“杨大人,你不会闲得亲自来监工吧?”
杨宇桓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于是脸皮极厚地笑道:“是挺闲的,不过闲着也得找些乐子吧,监工这事儿不适合本大人,所以来找你了。”
九丫嘴色一抽,牵扯到脸上的旧伤。其实今日一早,杨宇桓便派大志来过一次,说是给她送药。因为自己被那刁蛮公主扇成猪头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又加上怀疑他是否在药里加了毒药,所以当时她直接将大志哄走了。这不到半日,这当主子的竟然又亲自来了。
“我没空搭理你。”九丫自认为打发不了杨宇桓,索性自己起身离开。
杨宇桓紧随其后,他本就一身官服,这要是一走出院子定会引来别人的眼光。九丫不得不停下步子,转头望向他,“杨大人,我要被你害死了,你会不会高兴一些呢。”
杨宇桓看她一板一眼的样子,觉得没劲儿,不禁瘪了瘪嘴,从袖中拿出个瓷瓶来,“罢了罢了,你不想见我就算了,这药你得收下。”
“我收了药你就离开?”
“是的。”杨宇桓将药递过去。
九丫微有疑惑,但听她这回答,立马接了过来。她想,接了便接了,反正擦不擦全看自己。杨宇桓看她接了东西,果然朝院外走去,眼看就要迈出门,却忽然又转过头来,“哦,我本来想说的,你那纸上的草,我见过。不过你不想见我,那我只好走了。”
一听这话,九丫立马站了起来,“你想诓我吧?”虽然不怎么信,但如今的形式不容她放过任何可能。
杨宇桓懒懒地捏了捏眉头,若有所思的道:“我想想,这草应该是红色的吧。”
红色!这绛朱的确是红色的,但她手中的画是由黑墨所绘,也未写“绛朱”两字。杨宇桓既然能说出颜色来,那除了真见过,九丫想不到别的原因。
“快告诉我这草长在何处?”九丫已经赶到他所站的门边。
杨宇桓摸着下巴笑道:“那可不能说,倒是可以带你去,不过……”
九丫双眼微眯,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面目,早知道这事不会这么简单,“有什么条件说吧。”
杨宇桓瘪了瘪嘴,也不开口,只是指了指九丫捏着的瓷瓶。
三月临安城,桃花开得正美,正逢着近日天气晴好,沿河一路观桃看柳,好不热闹。杨宇桓选了这条路出城,他本就人才出众,今日又风骚地穿了身紫色的袍子,手中一柄折扇逍遥地摆弄着,面带笑意的他总能引来一群莺莺燕燕。所以时不时地哪家小姐又撞树上了,哪家小姐又摔他跟前了。
“这三公子的风姿比起他家大公子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大公子如今已经娶妻,这三公子可是尚末婚配。”路边站着的一位官家小姐正悄声说着。
你方说罢,她方登场,“是啊,只是三公子人正派了些。上前某位姐姐踢到路边的石头摔了一跤,他非便没抚,反而让开了,那姐姐生生地扑在了地上,难受了好些天。”
先前的官家小姐挑眉一笑,“你说的你自己吧,那是你没找对法子。你瞅着,看我的。”
官家小姐说着,向杨三公子的方向走去,走近再近,忽地脚一软,呼地扑向了迎面走来的男子。“哎哟”一声,只觉身子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肩头,但是怎么不对,与其说这肩头是坚实不如说瘦得有些咯脸,而且身高似乎也不对。
“哟,原来这位小姐对贤弟有意呀。”
声音是杨宇桓的,官家小姐识得,但是抬头看到的那张脸却是一张覆着白灰的脸,活像掉抹墙灰里似的。官家小姐的小心肝差点没吓得跳出来,“哎呀,白无常呀。”
这比喻实在恰当,除了没有那条长舌头,还真就是白无常的形象。这人刚才是走在杨宇桓后面,但是因为这杨三公子的光芒太耀眼,所以根本无法看清走在三公子后面的这个……鬼脸少年。刚才官家小姐这一扑,本是扑对了方向的,可哪知三公子脚下一让,她便跌在了鬼脸少年的肩上。
官家小姐吃了大亏,想的只有一个逃字,然后正当她想挣脱时,鬼脸少年却一把摸在了她的手上,那唯一露出的一双眼还用力地眨着,“请教姑娘芳名,待本公子回府后,让人上门提亲。”
官家小姐见对方一脸猥琐,差点没晕过去,“不……我已婚配。”
“那不要紧,想你未来夫君一定没我出色,你休了他,我再娶你呀。”鬼脸少年道。
想这少年比自己矮,竟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官家小姐双眼盈泪,发誓此生再也不假摔了。终于在对方稍稍松懈时,官家小姐挣脱少年的束缚,但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她一急,“噗嗵”一声跳河了。
左右是美人一枚,河边多少少年跳水救人,而那鬼脸少年却抱着手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