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活下去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不管最后老孟家和郑瘸子谁赢了,对咱们可都不是好事儿。”黑叔担忧的说,“不跟着他们一起闹事儿,低调行事是没错,可就算不像他们那样扩张,咱们自己也得稳固势力,起码不会让他们打垮了。”
我很赞同黑叔的这一观点,即便老爸不想卷入西区复杂的纷争不愿当炮灰,可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胆小怕事,用置身事外的态度任凭向西街衰落下去,这种自毁长城的行为对仇人众多的老爸来说实在危险。
“你觉着我能怕他们对付我袄?”老爸毫无惧意的问道,黑叔沉默了下想想说:“你不怕,不代表他们不会那么干。示弱和真弱别人也不是看不出来,等到时候他们真要下手了,咱们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了!”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他们这场仗不是十天半拉月就能完的!整个西区,除了他两家也真没谁随便敢动向西街,咋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再说我还没死呢。”老爸幽幽的说。
“可最大的威胁还是长乐街的老孟家啊,他们这次要是真把郑瘸子给撵出西区,他们第一个对付的就得是咱们了!如果郑瘸子赢了,你要是不妥协跟他合作,那他也一样得对你下手!”黑叔很认真的说。
老爸却冷笑了下说:“表面上看现在是长乐街跟郑瘸子抢西区的买卖,可其实他们也是棋子,实际这是上面人的利益纠纷,输赢不取决于他们谁更厉害,完全是比他们背后的人谁手段高背景深!”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可能永远打下去吧。他们现在制造混乱,万一等西区那些跟着凑热闹的收拾差不多了,人两家一握手言和,然后瓜分西区坐收渔利,那可就都是人家的天下了,这样的事儿上面的人又不是没干过。”黑叔无奈的说。
“要真那样他们更不能动我了,那时候我可比现在值钱。”老爸狡黠的笑道:“郑瘸子想垄断全市的生意,老三媳妇想在西区一手遮天,所以不管咋平分,他们也是竞争关系,有一家打我就肯定就有一家要拉我。再说了,郑瘸子他连襟的叔和老三媳妇那个姘的爹现在正争省厅办公室的一个位子,谁上去了都得往死收拾对方,你死我活的事儿讲和哪那么容易啊。”
“你咋就这么有信心呢?”黑叔不解的问,“是不是老爷子给你透啥风了,现在这样也是他吩咐的?”
“操,他能给我透啥风!这么多年了。他除了收钱还管过啥。”老爸轻蔑的说,“我早就想明白了,我要是真折了,都不用别人动手,他就能要我命。我现在有利用价值还算个棋子,真到了掉道的那天我他妈就是弃子。”
听到老爸如此轻松的谈论着生死,我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对他们口中常说的那个老爷子更加好奇也更加恐惧起来,一个能掌握老爸死活的人,那到底会是何方神圣啊。
“那你就真准备继续这么下去?要是咱们的势力垮了,那你还不是一样没了价值!”黑叔急切的问道。
老爸叹了口气,缓缓的说:“正因为这个,所以我还得在这个鬼地方混下去,想走都走不了!我不想变炮灰,又不能做弃子儿,那就只能当个闲子儿了。还好老爷子岁数大了,没那么多想法,不然我现在真没准还得出去拼命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真他妈难受!”黑叔懊恼的说,精明的他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似乎也一筹莫展了。
“你知道不,我在分局让姓穆的押着那几天,他拿出来的材料,不管跟咱有关没关还是间接参与,摞在地上得足有他妈一米高!”老爸心有余悸似的说,“还不算他拿不着的,要动真格的了,不枪毙都是万幸!现在这情况别说我跟着他们凑热闹,哪怕我跟谁吵吵想给人两嘴巴子,我都得先合计合计!局势不一样了,时代彻底变了……”
听到老爸这么说,黑叔一下沉默不语了,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我清楚的听到了他那沉重的呼吸声。我的脑子也一片空白起来,尽管我一直都明白老爸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但听他亲口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语来,还是让我一时无法回过神。
不得不承认,老爸其实还是感到怕了,但仔细想想在生死攸关面前,哪个人会不怕呢?现在我倒是希望老爸能安安稳稳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我明白他如今已身不由己,只能“一错再错下去”,而且他也早就失去了改错的机会。
“咱们出来混那天其实就做好一切准备了,但不意味咱们就一定得没好下场,不怕死也不代表非得去作死。”老爸继续说道:“咱们活在社会夹层,靠钻制度漏洞活着,可我们不能违背社会规律,去跟制度作对,跟政府比咱们实在微不足道。闹得越欢倒霉那天就越惨,这例子太多了,因果报应不是瞎掰的。”
“那现在用我做点啥不,不然现在手底下那些人这么折腾早晚也是个事儿……”黑叔好像也被老爸给说服了。
“他们想死是他们的事儿,想风光就得考虑以后的代价,我顾不了他们。”老爸异常冷酷的说。
“好吧……”黑叔颇为无奈的说,“我手头还有些钱,没准儿能派上用场,要不我……”
“算啦,你就继续猫着吧,好好养身子,多活几年看着你儿子长大。”老爸笑着拒绝而来黑叔,似乎并没有让黑叔回来的意思。
“是啊,这些小子都开始长大了,连小意都知道顾着向西街了。”黑叔提起我来。
“哼……”老爸冷哼了声,“他啊还是毛嫩,不知道自己多少分量,真以为自己能跟体制作对,更姓孟那傻逼小子一样,放话要对付人家那群高干崽子,都是脑袋让门挤了的货!”
“年少气盛嘛,肯定谁也不服,碰几回墙就成熟了,咱以前不也是谁都敢干嘛。”黑叔笑道。
“那是什么年头,现在啥年代!当年咱把孟疯子的拜把子哥们打医院来,大海拎砖头追到手术台上又给人两下,溅了大夫一身血,你换现在试试,医院保安就他妈给你放倒了。”老爸说道。
“是啊,那时候咱们靠着拳头和一点小聪明就把向西街打了下来,一晃这么多年,很多事儿确实都变了,现在全都是靠钱和权说话了。”回想起往事,黑叔有些惋惜的说。
“你说当年我要是不惹事儿,没被逼得离开胜利路,咱们现在能是啥样呢?”老爸忽然问了黑叔这么个问题,黑叔愣了半晌,然后笑起来说:“那没准咱们早就都嗝屁了!”
说完这话,黑叔站了起来,看样子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又一次问道:“真不用我了?”
“走吧,趁还能走,不过别走太远了,我可不找你!”老爸挥手打发他道。
黑叔却咧嘴一笑说:“我也走不了啊,早就让你给绑上了。”
“绑你的不是我,你应该明白。”老爸语气平淡的说,我却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黑叔没再答话,咳嗽了两下转身要走,老爸忽然喊住了他说:“黑子,这么多年你后没后悔过?”
黑叔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深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回头,迈步走着缓缓的说:“从我有儿子那天我就开始后悔了,宇哥,你应该比我还后悔吧……”走廊里却没再听见老爸的声音,不知道他是离开了还是沉默了。
走到了病房门前,黑叔本想再看看儿子,却发现了我一直站在门后,此时已经陷入迷茫和空白的我。见他来了,我才回过神,有点尴尬的看看他,心却一直在外刚才老爸说的那些话感到莫名的辛酸和疼痛。
“小意,多体谅点儿你老爸吧,大人都不容易……”黑叔微笑着说,目光移向屋子里的陈浩然,“你们永远也不懂,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我不管大声说话,怕自己会有泪水被震下来。
黑叔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陈浩然,转身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全身倍感无力,伸手把门关严,低着头走了回去,忽然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在病房里响了起来。这大半夜的着实吓人,我慌忙找寻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的陈浩然身子不停颤抖着。
我赶忙过去查看,本以为他是不是发了癔症,但走近才发现,这小子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上早已经布满了泪水,只不过这眼泪是在黑叔走远了之后才流出来的。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或许让他尽情的哭一场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我也猛然想起了老爸来,急忙快步走出病房,很想跟老爸说说话,尽管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可来的走廊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我呆呆的看着刚才他坐的地方,用力握了握拳头,胸口却异常的憋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