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只有在谈论老爸上当受骗这事儿的时候,老爸和黑叔才又恢复了些过去的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影子。俩人就好像是在说着其他人做的傻事儿,尤其是老爸丝毫没有吃了亏的感觉,隐约还透着些释然,好像什么事情办成了似的。
不过我后来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这幅画也是老爸从什么人手里买的,而那人好像是个什么领导的身份,可能是平时有去地摊“收集”古玩字画的爱好,老爸就花重金求购了这幅印刷厂里印出来的“古董”。
可我实在不相信成年人做事会这么愚蠢,身为一个堂堂的领导竟然傻乎乎的把这东西当成了宝贝收藏,然后幸运的遇见了更傻的老爸愿意拿钱出来买,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我正猜测着,老爸已经把那画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儿去了,根本没考虑那是自己花了十来万买来的,然后掏出烟来递给黑叔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也没在乎这是不是医院。
抽了几口烟老爸忽然看向我问道:“明天你那玩意儿就拆了,你还准备继续住院不?”
“不住院我还能上哪儿?”我没好气的反问,心想既然老爸这么不把花钱当回事儿,那还不如给我多花点儿,我也好在医院好好的养伤,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想出去面对外界。
老爸见我这种态度也很不悦,盯着我话里有话的说:“你上哪儿还用问我袄?你不是有的是地方去嘛,你继续走呗!”
“我脚这样了,我往哪儿走?”我不服气的高声说着,觉得老爸实在太不关心我了。
“你这样是我弄的袄,你他妈跟我叫唤啥!自己种的果子那就得自己吃,跟谁也说不上,你就是瘸了也他妈只能怪自己了!”老爸怒道,手狠狠点指了我几下。
听到老爸说出瘸这个字,本来就敏感的我一下就有点失控了,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居然这么咒自己的儿子,我弄成这样难道就全是我自己的责任,要不是他们大人之间的那些破事儿,我怎么可能被逼得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他就丝毫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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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知道这么想多少有失偏颇,可往往很多的时候,当我们出了问题,首先想到的是去责怪别人,很少会先反思到自己,总觉得悲剧都是别人造成的,自己只是各种因素下无奈的受害者,尤其是对于处于心态失衡状态的我来说,这种想法更为严重。
我用近乎愤恨的眼神看着老爸,记忆里还从没像现在这么怨恨他,认为我所有的痛苦和折磨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我真瘸了,那他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里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害怕,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也终于充满溢出了,忽然有种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感觉,微张着的嘴也发颤起来,只能狠狠抠着自己的手心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瞅你那熊样,我说你说错了袄?”见我这个样子,老爸却更加恼火,站起身来不依不饶的呵斥着,但还是不经意般的瞟了瞟屋里的黑叔和胡柏航。
“我不想瘸……”我咬了咬嘴唇,悲痛莫名的挤出了几个字来,无助和恐慌无比的强烈。
“瘸个鸡巴,不就是筋折了嘛,多大点事儿啊,你他妈就不能像个爷们似的袄!”老爸烦躁的吼道,情绪也突然激动起来,好像对我这样还挺反感的。
“宇哥,行啦,小意心情也不好,咋说还是孩子呢,那伤也真是不轻。”黑叔见状急忙劝道,然后对我说,“你爸也是为你担心,自己儿子遇着这事儿谁能像没事儿人似的,上次浩然住院我都上火成啥样呢。”
“他可没担心,还借着我这事儿去跟人家讲和呢……”我愤愤不平的说道,心里也越来越难过。
听我这么说老爸就是一愣,眼睛瞪大看向我,似乎对我的话感到错愕,顿了顿忽然骂了我一句,“操尼玛的!”然后就恼怒无比的要向我打过来,黑叔急忙阻拦,胡柏航也吓得赶紧跑过来拦在他面前。
见老爸这样,我也有点害怕了,我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虽然他对我恶言恶语都是家常便饭,但过去不管我惹了什么麻烦,他除了动怒之外却还没像今天这样竟然要冲过来直接揍我,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了这么大的火气,该发火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他妈啥时候用你给我干啥了,你明白个鸡巴啊你,就你这个逼样的瘸了都是轻的,你咋就没让姓孟那小子给扎死呢!”老爸冲我咆哮着,黑叔和胡柏航都要拦不住他了,我吓得都要站起来了,拖着一只不能动的脚,另一只脚已经站到了地上。
“宇哥,宇哥!”黑叔不停的拦着,“小意他不明白,你就别急眼了,算了,算了,跟自己儿子这样犯不上的!”
“我他妈一直忍着他呢,自己犯傻惹了事儿不说,就知道赖别人,还能有啥出息?就他这样的,我宁可他废了天天在床上躺着,省得出去丢我的人!”老爸怒气难消的说,“外面现在多少人一见我就问,我啥时候跟老孟家噶亲家了,知道我儿子要带着他们老孟家的丫头私奔,还他妈让我开明点儿,我开明个鸡巴啊!”
原来老爸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忍着我,很多话他也是不想说出来的,但今天因为一言不合,我俩把自己对对方的不满全都吐露了出来,每个人都在说着自己的难处,即便是父子也无法做到完全的互相理解。
“行啦,行啦,小孩儿嘛,不都这样。”黑叔笑着劝说,“你年轻时候搞对象不也差点把小意他妈的家给砸了么,谁都有这时候。”闻听此言老爸转头看了看黑叔,黑叔说完这话也有点不自然,之后无奈的耸耸肩。
“他能我比袄,他他妈毛都没长全呢,他明白几个问题?我那时候是干啥的,他现在是个鸡巴……”老爸气呼呼的说着,好像还想证明下他当年的行为要比我理智,可黑叔那调侃的笑容却说明了一切。
老爸气恼的甩开了黑叔和胡柏航退到一边儿,指了指我说:“你自己好好合计合计,要死要活都是你的事儿,我他妈不管你了!”说完话,他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仍然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放在床上,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站着,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直到见老爸走了出去,我才在心里庆幸躲过了一劫,老爸真发起火要打人的样子实在太他妈可怕了,哪怕是我觉得自己占着理,但见他这样也早就懵了。
“小意啊,你那想法都是咋冒出来的呢,你爸怎么可能用你当筹码呢,那都是外面的人不懂乱说,他们知道啥啊。”黑叔无奈的责备我道:“你爸是用你这事儿威胁了他们,让长乐街的人不敢随便乱来,可你把你老爸说的也太那个了……”
“那他不还是利用我了嘛。”我有些不服气的说。
黑叔摇摇头说:“你呀,真是不明白啥叫大局,啥叫从长计议,你爸这阵别提多折腾了,要是为了你这事儿马上就翻脸动手,那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啊!反正你记着,你老爸最重视的人就是你,你永远不能怀疑!”说完话他感同身受般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身出去追老爸了。
我还卡在床上,连腿抽筋了都差点忘了。黑叔的话让我有些茫然,此前我一直怪老三、陈小脑袋那帮人只顾自己的感受,不在意大局,不重视老爸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可被他这么一说,再想想我自己,好像我真的也跟他们一般了,也同样只在意自我,丝毫不考虑其他,更为重要的是,我还是老爸的儿子,那个一直都觉得老爸的一切将属于自己的人。
我到底是怎么了,一次受伤竟然就让我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和信念,变得更加偏执起来,我那脆弱的内心真的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胡柏航走过来把我扶会床上,也埋怨我不该什么话都瞎说,我瘪了瘪嘴,不满的嘟囔道:“那还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嘛,不然我哪能……”
“操,你咋还怪上我了呢……”胡柏航一脸苦相的看着我,对我总是这么推卸责任感到无可奈何。
拆石膏的日子到了,虽然前一天老爸跟我大动肝火,可他还是特意过来在一旁观看,见他在一旁盯着我,本来疼得有点呲牙咧嘴的我也只好忍住,不想让他觉得我没出息。
沉重的石膏终于脱落了,脚瞬间感觉如释重负,还没等医生说什么,我就不管不顾迫不及待的要站起来,可左脚刚一落地想用力支撑身体,就觉得从脚开始多半条腿的筋就是一真酸疼,一下又软了下去,狼狈的摔倒在地。
医生大声责备我不听嘱咐,陈觉和胡柏航连忙过来扶我坐下来,我有些不敢相信,还试图脚下发力,但那酸麻和胀痛的感觉却让我无法忍受,我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只脚,不知这是怎么了。
老爸见状也眉头一皱,但却迈步走过来伸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清楚的感到他那只手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