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这几天, 阿妹和花花都要忙死了。尽管汪金纯和林峰火新爆出的新闻稍稍削弱了全体群众对蔚然集中起来的炮火,可归根究底,此次事件的导火索, 还是蔚然。而晨读商报新上传的几则照片, 再次吸引了民众的注意。

原来, 传闻中陶蔚然的地下情人, 真的就是凤城三大家族之首谢家次子谢诚林。“谢”这个姓氏, 就像一块吸金石,不断吸引过路人的目光。传闻中的谢将军,以及他的两个儿子, 特别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自然是能引起众人的关注的。

蔚然在家无聊得很, 她觉得自己就像卑微的鼠辈, 躲在鼠笼里不敢出门。这个认知让她分外沮丧, 一开始的愤怒与悲凉全部转变成不甘,她开始觉得害怕, 只怕自己永远要躲在这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所以,当门铃忽然响起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的感觉不是紧张与惧怕,而是自心底燃起的一种奇异的兴奋。

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 她便沉下脸来——她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这样的不速之客。

谢诚林的母亲淡淡瞥了她一眼, 便推开她自作主张地进门, 如入无人之境。她没有换鞋,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蔚然皱眉看着她在木地板上留下的一串鞋印, 轻轻关上门,将拖鞋递给她:“阿姨,换上拖鞋您坐一会儿吧,我帮您去倒杯水。”

谢妈妈自顾自地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好像一只勘察领地的巨鹰,末了,她回转过身,淡漠地看着她:“不了,我一会儿就走。”

在谢妈妈面前,她总有一种可怕的自卑感,仿佛老鼠见到猫似的,那是一种天生的恐惧,甚至恐惧到不敢与她对视。于是,蔚然微微低着头,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坐在她对面的谢妈妈,无疑就是她紧张、不安等等负面情绪的来源,她就像一个等着判决的可怜人,因为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她摆在膝盖上的手就开始发冷。

“这是买来的房子吧?”谢妈妈望着蔚然,语气平淡,“房贷还清了吗?”

她根本不明白谢妈妈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嗯,还清了。”

“自己的钱?”

“不,诚林也帮助我。”

“嗯。”谢妈妈似乎是笑了一笑,说,“当时你和诚林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赞同,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吗?”

蔚然抬起头,看了看谢妈妈,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着什么药,片刻后复又低下头:“是我配不上他。”

听到这句话,谢妈妈居然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在蔚然听来却刺耳得很,好像在嘲笑她,她刚才是说错话了吗?她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摆放得足够低下,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心寒、恐惧?

下一秒,谢妈妈便止住笑,冷冷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纠缠诚林?”她轻蔑地扫视了一眼蔚然猝然收紧的拳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诚林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公寓给你吧?他现在还在读书,没有工资,他给你还房贷、买房子的钱,都是我和他父亲的钱。”

“我会还的。”她轻轻说道。

谢妈妈不屑地笑了一声,好笑地看着她:“市中心的房价有多贵,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可不认为你还得起。实际上,我并不期待你有朝一日能将房钱还给我,你只要别再拖累我家诚林就好。”

“我、我没有拖累他。”几乎是要将脑袋藏到衣领里去,她的声音因此也是闷闷的。

“没有吗?”谢妈妈说道,“你去看看我们家门口,就知道有没有了。”她忽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字句冰冷:“我还以为你家门口也都是狗仔呢,没想到,你这里倒是意外的安静啊。我们谢家不算是什么贵族,可好歹也是个大家族,因为你,谢家近日来不断登上娱乐版头条,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感谢你?”

说到这里,谢妈妈摇了摇头,皱着眉看着蔚然,似乎厌恶她到了极点:“你说得太对了,你就是配不上我儿子,门不当户不对,你说你是孤儿?哼,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孤儿?我看,你背后是有一大串亲戚吧?你想做什么?等着诚林娶你进门,然后养着你,还要帮着你养亲戚?现在拖着一大家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从前我没说什么,不代表我以后也不说什么。我必须告诉你,你这种人,就算再投胎几次,也配不上我儿子!”

蔚然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指甲刻在掌心,可她却不觉得痛。只是觉得冷,从心底弥漫着妄图淹没她的冷。她的喉咙发出小狗一般的呜咽声,不停地吞咽唾沫,可还是止不住胸口的颤抖。

良久,她才咬牙说出一句话:“我是个孤儿。”谢妈妈没听清楚,“啊”了一声,于是,蔚然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个孤儿。”

“真是没有教养,和长辈说话的时候是这样低着头的吗?”

她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看着谢妈妈,第三次说道:“我是个孤儿。”

“不管你是不是个孤儿,”谢妈妈这次终于听清楚,她冷哼一声,说道,“我就是厌恶你,非常厌恶。市中心那套房子就算是你们的分手礼物,你别再想着要高攀我儿子!”

悲愤的情感就像是汹涌的浪潮一般,要将她吞没。她忽然觉得窒息,明明好好的,却感觉像是要窒息一般,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不停地、不停地在山野里奔跑,锋利的树叶刮破了她的皮肉,让她鲜血直流,可伤痕累累,她也不愿意停下脚步,只是一味地奔跑着。

一边跑,她一边回头看,整个山林那样寂静,没有风吹草动,整个世界,仿若只剩下她急促呼吸的声音,就像一只狗,一只被主人圈养着的、任其宰杀的狗。

可她还是被抓了回去,在那个强壮的男人的怀抱里剧烈地挣扎着,她的羊角辫散落了一边,脏兮兮的,披散在她伤口已经发炎的肩上,刺刺的痛。她放声大叫,可下一秒,那个男人便恶狠狠地掴了她一掌,打得她一下子便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水里。确切地说,是在井里。她被那个男人装在拉水用的小木桶里,小木桶用厚实的绳子捆住,沉在冰冷的井水里。她站起来,头部露出水面,不断地呼救、求饶,可下一秒,那根绳子就被放下去一点儿,然后,她再次淹没在井水里。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兴许就会死在井里。

似乎是想要挣脱这恐怖的回忆,她急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耳边“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还未远去,她急匆匆走上前去,拽住谢妈妈的衣袖,表情扭曲,似乎是要哭了,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卑的泪珠滚落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儿子真有那么好?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谢妈妈嫌弃地将她的手甩开,说了一个“脏”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蔚然失魂落魄地退后几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她将头埋在膝盖中央,浑身都开始瑟瑟发抖。胃部像是被藏在冰窟里似的,僵硬着抽痛,一下一下,没有尽头。她连□□的力量都没有了似的,只是更加往里缩小自己,好像这样就能温暖一些。

手机在衣袋里响了好久,停掉,又响了好久,再次停掉,世界恢复安静,可还没等她微微庆幸,短信声又响了起来。她真后悔,当初就应该把所有电话都砸烂了的,反正她也不能外出,不能和外界联系。

她艰难地掏出手机,智能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还没有完全隐藏:我妈生气了,现在我联系不到她,她可能会去你家,要是她来了,你就假装不在家吧。你别怕,我会处理好的。句末还附加一个微笑的表情。

蔚然对着那个表情冷冷一笑,再也没有留恋地,将那只手机往前掷去,它在空中划了一道圆润的抛物线,最后重重砸在地板上。关机铃声唱了一遍后,整个世界,这下子,是彻底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