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四节 穗木寨

类似的话天浩已经听过很多,他能理解包括老祭司在内这些人的感恩戴德,可同样的话听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最近很忙,各种事务繁忙,如果不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与老祭司谈谈,天浩不会扔下手头上的工作,跟着他来到这种地方抒发情怀。

“我听说,大国师是你的老师?”天浩随手从脚边拔了一根青嫩的草茎,一口咬掉葱白色的部分,慢慢地嚼着。

这种植物的嫩茎有点甜,算是一种天然零食。

这话勾起了老祭司的回忆。他陷入沉默,缓缓点头。良久,才慢慢地说:“他是我以前的老师,后来……我遇到了另一位老师。”

天浩知道他指的是詹建华。

“大国师不喜欢他。”老祭司在脑海中搜索记忆。

天浩敏锐抓住了问题核心:“你的意思是,大国师与你的老师之间有过交集?”

老祭司点点头:“应该是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段时间我一直很困扰,大国师反复劝我不要跟着老师走,他认为老师传授的那些知识有问题,甚至可能是亵渎神灵的异端行为。”

天浩眼中目光微闪:“比如?”

“让女人生不了孩子,让男人绝育。”老祭司控制着音量不让其他人听见,他带有思念表情夹杂着古怪:“其实我觉得老师有些话说得没错,粮食产量一直上不去,生太多孩子只会让生活变得艰难。与其所有人都吃不饱,不如控制人口增长,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天浩陷入了沉思。

……

鹿族领地,穗木寨。

天气越来越热,头领木屋没有生火,没有桌子,地上几个陶盘里盛着简单的食物。

福全咬了一口面饼,粗糙的口感如此可怕,舌头仿佛被无数针刺狠扎了一下,他连忙把嘴里的这口食物吐在盘子里,端起摆在面前的碗,喝了一大口肉汤。

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福全觉得很难受,汤里有一大股尿骚味,同时夹杂着浓烈的腥气,这感觉是如此诡异,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客人身份,他真的很想张嘴喷出去,再用清水好好漱个口。

他强迫着自己把这口难吃的汤咽了下去。

张开嘴,长长呼出一口连福全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的恶臭,感觉终于离开地狱,来到一个人类活动的世界。

穗木寨头领光平坐在对面,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吧?这是上个星期从山里猎到的獠齿猪,我一直留着没舍得吃。”

福全用恐惧的目光看着那锅肉汤。

他当然知道汤里的肉来自獠齿猪,可福全发誓自己从未吃过如此可怕的肉。

……好吧,既然是发誓,涉及到神灵,就必须诚实,不能撒谎。

很早以前,我还是左所寨头领的时候,的确喝过这种散发着臭气的肉汤,而且不止一次。

说起来,那时候也是没办法。缺粮,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偶尔上山弄到点儿猎物,都是精打细算恨不得连骨头都嚼碎咽下去。只要是大型动物就有肠子,大肠肯定要冲洗干净,小肠就舍不得洗,肉呼呼的管子里全是油,节俭惯了的野蛮人连血带油扔进锅里一块儿煮,那时候包括福全在内,整个左所寨没人觉得这种东西难吃。

直到带领全寨人投靠了磐石城,福全才知道世界上有句话叫做“食物精细化”。

同样是处理獠齿猪的肠子,磐石城的牛族女人从海边弄来细碎沙粒,先用清水冲洗,然后剪开猪肠,用手蘸着沙粒不断地搓。这法子据说是年轻领主的独闯,只有这样才能搓掉肠管内部皱褶上的污垢,最后的冲洗也很费事,必须把沙子弄干净,否则吃进嘴里的感觉会很糟糕。

现在的福全早就看不上猪肠炖汤。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光平在美食方面好好上一课。谁让他既是穗木寨的头领,又是我的远房亲戚呢?

“肠子最好别煮,加酱油炖出来很好吃。那个……你不知道什么是酱油吧?就是从黄豆里捏出来的汁水,放在罐子里存上一段时间,非常的香。”

“瞧瞧你这煮是什么汤啊!肉没洗干净不说,连猪皮上的毛都没刮掉。你得做精细点儿,让女人把猪皮放在火上烤,火一燎毛就没了,多简单。”

“还有你这汤里的猪头……唉,不说了,肯定没洗过,直接砍成两半就煮了,是不是这样?”

光平听得满面懵懂,福全刚才的话有几句听不懂,但感觉很高上大,有种说不出的敬畏,现在回到自己熟悉的话题,连忙点头:“是啊,就是砍成两半,一直都是这么煮。”

“所以说这汤不好喝啊!”福全一脸的痛心疾首:“猪鼻子掏过吗?里面全是鼻涕。猪耳朵里面这些黏糊糊黄兮兮的又是什么?还有猪脸,你看看,你看看……猪皮一层层堆起来,中间的部分连洗都没洗过,我用指甲就能抠出一大块。”

缺乏食物的时候就不能挑挑拣拣,一头獠齿猪从杀死的那一刻就必须精确计算,包括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属于食物。按照北方蛮族,尤其是底层平民的观点,除了大肠必须清洗,其余的部位根本不要加工。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用刀子在猪皮表面刮一道,力量还不能太重,按照老人的说法,刮猪毛的时候过于用力会把油脂刮掉,那样做非常可惜,会被一大堆人用手指头戳着骂“败家子”。

穗木寨虽说是人口超过四千的大寨,头领光平在福全面前却是个小辈。这种复杂的血缘关系要上溯到福全的曾祖那一代人。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亲戚已经分散,就算是嫡亲的表兄弟之间也会变得疏远。福全是个老好人,虽说经营方面不怎么样,也没什么政治头脑,但他属于那种在大家庭环境下颇有人缘,口碑极好的类型。

以前还是左所寨头领的时候,他就经常与周边其它寨子头领来往,这家送几百斤麦子,那家给上一些盐。东西不多,但人情往来不外乎如此,用福全的话来说:平时大伙儿把关系搞好,遇到困难才会互相帮助。所以尽管左所寨人少,附近村寨的头领都愿意跟他称兄道弟,来往密切。

光平比福全小六岁,平时管福全叫“大哥”。当初福全带着左所寨投向磐石城,光平是又惊又怕,他觉得鹿族大王一定很暴怒,继而出兵。如果真是这样,在战场上遇到福全,光平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没想到福全竟然带着十几个护卫来了穗木寨。他口口声声“只是走走亲戚,看看老朋友”。话说到这个份上,光平也不好按照界限分明的敌我阵营把福全抓起来。他下令封闭寨门,把福全带进自己的私宅,还让媳妇从柴堆下面把上周猎到的獠齿猪拿出来,割肉煮汤,好好款待这位久已未见的亲戚兼老友。

福全还是跟以前一样,笑呵呵的,自始至终没提过一句关于牛族人的话。

他的笑容让人感觉很舒服,拿起筷子点了一下装在面前碗里的猪耳朵,问:“阿平,你这猪肉腌过吧?”

“当然腌过,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早就臭了!”光平没多想,张口回答。

“已经臭了。”福全索性不吃了,直接把筷子插进猪耳朵,叹息着连连摇头:“你肯定是舍不得用盐,肉腌的不入味,也耐不住热。这汤端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味道有点儿怪,不信你自己尝尝,真有一大股臭味。”

这话没有乱说,光平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讪讪地挤出一个笑脸:“福全大哥,你现在变得好挑剔啊!要换了以前,这锅肉汤能让你吃的根本停不下来……呵呵,看来是磐石城的日子太好过,你嫌弃我了?”

“乱说!”福全嗔怒着瞪了他一眼:“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说这种话?”

光平不是傻瓜,他依旧笑道:“你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吃顿饭那么简单吧?”

福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阿平,你老实告诉我,寨子里去年的粮食够不够吃?”

光平摇摇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知道。他收起脸上的笑,神情变得阴郁:“去年雨水少,地里的庄稼收成勉强还行,刨掉上缴给族里的部分,剩下的连过冬都成问题。实在是没办法,我换了四百个人出去,这才维持到现在。”

福全对此深表同情:“你也难啊!”

光平叹息着摇头:“没办法,我们主要种棉花,往年都是用棉布向狮族人换吃的。去年不知怎么了,狮族那边说是粮食歉收,粮价比往年足足涨了一成半。我把库房里所有棉布都拿出去换粮,现在……仓库已经空了。”

“狮族人?”福全发出轻蔑的冷哼:“他们拿什么换你的棉布?还是土豆干和玉米面?”

“一直都是这些,除了这两样东西,狮族人也拿不出别的。”光平砸了咂嘴,眼里闪烁着憧憬的目光:“要是我们自己能种玉米和土豆就好了,大家都用不着挨饿。”

“别做梦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福全笑着用拳头往他肩膀上捅了一下,继续问:“今年你打算怎么办?”

“今年?”光平的反应有些慢,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棉花已经种下去了,麦子也是,但我估计就算秋天的收成不错,寨子里也很难有余粮。”

福全没吱声,他缓缓低下头,拔出插在猪耳朵上的筷子,在已经冷掉的汤碗里慢慢搅动。

“前些年,左所寨的情况跟你现在差不多。粮食不够吃,只能用棉布找狮族人换。他们都是些黑心的狗杂种,一匹上好的棉布只能换到半口袋玉米面。你想想,那可是棉布啊!从纺线到织布,寨子里的女人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干,容易吗?结果被人两三句话说得一文不值。”良久,福全发出夹杂着愤怒情绪的声音。

光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没有动,用疑惑的眼睛看着福全,足足过了半分钟,才不太确定地问:“福全大哥,你是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磐石城?”

福全没有直接劝说:“我问你,你打算让寨子里的人怎么度过今年冬天?”

不等光平回答,他抬起手,做了个阻挡的姿势:“别跟我说什么走一步算一步,那都是放屁。现在是春天,你们都这样了,还能走到什么时候?”

光平艰难地辩解:“今年的粮价说不定会降下来,到时候……”

“不可能!”福全当场否决:“狮族人的心有多黑我是知道的。他们每次都是往死里压价,尤其是年成不好的时候,价钱压得更凶。还记得十二年前那次饥荒吗?所有部落都没有吃的,所有人都跑到狮族那边换粮。五匹棉布换半口袋玉米面啊……这些天杀的狗杂种,他们真敢开这个口。最早的时候一匹棉布就能换五袋粮,甚至更高的时候也有过。他们明摆着是趁火打劫,不给我们活路啊!”

光平知道福全说的这件事,他低着头,犹豫着说:“其实不是一定要找狮族人换粮,我们可以去牡鹿城向大王说明情况,这样一来……”

“大王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福全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每年上缴的粮食额度那么高,最近几年还不断提高税率,左所寨连续好几年都在卖人,再看看你的穗木寨,现在恐怕连四千人都没有了吧?”

光平沉重地缓缓点头:“三千八百零六个,这是我上个星期清点的数字。”

“再这样下去,不超过两年,穗木寨最多只剩下三千人。”福全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阿平,你还能撑多久?养活寨子里的人不是光靠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们每天都要吃饭,否则就得饿死。”

第一百五九节 我怕疼第一节 饥饿时节第三百八八节 铁颚城第四十一节 肉干与棉布之间的价值对比第二百三二节 他必须谋反第五百节 反制第一百六三节 愤怒的心第三百八二节 守将第五百六六节 机械之魅第二百零九节 我的,你的第一百零四节 小人物第六十四节 谁支持他们?第四百零五节 狮王的想法第四百四一节 白人又来了第七十四节 劝解的人第九十六节 你想要的什么奖励第五百三四节 先手第四百零一节 所谓的公平第一百七七节 交出你的寨子第四百三七节 技术遏制第四百六一节 迂回的虎刚第五百二八节 筑路人第一百三十节 卖命者的价值第五百零一节 难局第三百三四节 帮帮我第二百节 合作者第六十节 生意人第十七节 分配权第二百一二节 你不是士兵第一节 饥饿时节第二百零五节 指责第三百八五节 最后的信念第二百八八节 释怀第二百八六节 信第五百六四节 蛮族的艺术与文明第三十九节 生活的多样性第七十四节 劝解的人第四百六三节 计划,登陆第一百一五节 沉睡之人第一百六六节 可用信息第三百六二节 分配第二百九十节 你没资格当族长第六节 悲哀的对策第二百二七节 幸福生活的组成部分第二百六十节 血船第三百零二节 代理头领第五百零五节 谁说敌人不能成为盟友?第二百七七节 前进终点第二百三七节 白人第四十四节 商人第二百六五节 以金钱开路第一百一九节 服从者第三百七二节 觐见第三十六节 密议者第二百一一节 师勇第五百一三节 理解错误第二百八八节 释怀第三百七四节 进展第二百五五节 货币真相第一百零七节 跟我走第一百六三节 愤怒的心第四百三一节 鹰王第二百四六节 白人的理解第一百四六节 方谷城第一百五七节 关于猪的构想第四百六九节 截断第一百一五节 沉睡之人第五百三一节 关于顺序第三百四一节 冲卡第三百三三节 后勤问题第六十八节 翻脸第四百七六节 我们需要带路党第二百九九节 大会第九十六节 你想要的什么奖励第五百八九节 经济问题第四百五八节 预定战场第九十三节 我来了第五十九节 神秘世界第二百五五节 货币真相第三百七六节 诡异第二百二九节 海岛第五百五八节 北方惨状第一百五九节 我怕疼第三百七五节 虎族国师第一百三九节 王与巫第五百五七节 大火第二百二六节 卤肉第五十七节 人心第一百二五节 吝啬鬼第五百节 反制第一百四八节 谁是内奸?第七十五节 美丽的诱惑第一百六三节 愤怒的心第八十八节 俘虏第二百六三节 敌袭第五百一四节 密录第二百三四节 穗木寨第二百零三节 对忠诚的理解第三百一八节 粮与路第一百二五节 吝啬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