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政委和姜凤旗一人拎一只棕红色牛皮小箱子,顺利通过罗湖海关。在走出香港一方检查站出口处时,一个似曾相识、西装革履、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在人堆里一晃。他正是郭政委介绍给姜凤旗的男朋友杜明远。这令二人一阵暗喜,尤其是姜凤旗,差一点想叫起来。可是,在一瞬间,杜明远朝他俩使个眼色,话到喉咙口的姜凤旗立即用手按住嘴巴,然后在嘴边忽扇,装出不适应这里的气氛。
“先生小姐,要住店吗?”台湾特工阎家骥从人堆里钻出来,窜到郭政委和姜凤旗面前。
近一阶段,大陆逃港的饥民仍在继续,但从罗湖海关进入香港的人可不是饥民。阎家骥已经不满足于从饥民中物色“**义士”和协助台湾有关方面裹胁饥民去台湾,他把此项任务交给了手下人,选了几个自认为是精干的特工到罗湖这边来开辟新任务:监视大陆进港人员,防止“红色渗透”,同时物色高级“**义士”,等等。这几天,他几乎天天派人蹲在此地,以拉客为名,接近入港人员。前来搭话的人就是他的一名特工。
郭政委瞄一眼窜到面前的人,凭直觉,此人举止过于唐突,虽然表情和气,眼里却露出游弋的目光,不是下三烂也是小混棍,肯定不是正经角色,因此,投去鄙夷的眼光,没有理睬。而姜凤旗似乎感觉到郭政委迟疑不说话的含义,立即走前半步,和气地说:“谢谢你,我们是去大陆做生意回来的,不需住店。”
姜凤旗见杜明远拦了一辆计程车,立即对郭政委说:“郭老板,我们乘计程车走吧?”
郭政委比姜凤旗更明白不远处杜明远动作的含义,随即点点头,“可以。”
姜凤旗快步走过去拦下一辆计程车,拉开右侧后车门,让郭政委先上车,关上门,然后自己从左侧上车。“跟上前面那辆车。”
两辆计程车穿过大街小巷,开了大约三刻钟,驶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杜明远下了车,马上走到郭政委乘坐的计程车旁,塞给司机一张港币,“不用找了。”司机在座位上向他投去微笑。
“老板小姐,里面请!”杜明远朝前面的一幢小楼展开右手。被指的小楼门楣上挂着旅馆的店牌。
三人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侍女打开二间房间,杜明远从皮制钱夹里抽出一张港币,塞给她,“去吧!”然后,把郭政委和姜凤旗让进房间,马上关上门。“郭政委,原来是你们哪!”
“小杜,你怎么在香港啊?”郭政委握住杜明远的手,惊异地问。
“出发前二处临时变动的。”杜明远说着,眼睛却看着姜凤旗,“小姜,没给你讲实话,不会生气吧?”
“组织纪律嘛!怎么会生气。”姜凤旗一下子变成了小姑娘似的,腼腆起来,一手绞着衣服下摆。
“没想到你们在这里重逢,是吧,浪漫不浪漫?”郭政委调笑说。
“快把箱子放下吧,路上辛苦了。”杜明远先接过郭政委手里的箱子,再去拿姜凤旗的箱子,可姜凤旗扭扭身,说:“我自己来嘛,放哪儿?”
二人坐定,杜明远为他俩倒上水,自己也坐下。“郭政委,我现在是总局驻香港情报站外勤组的副组长,负责安排你们在港的一切活动。首先,我代表工作站全体指战员欢迎首长的到来!”说罢,马上站起来面朝郭政委敬了个军礼。
“哎,小杜,还有一个呢!”郭政委指指姜凤旗,“她现在是我们三处新八科的科长啦!”
姜凤旗娇羞地一笑:“都是郭政委害的!”
“好啊,姜科长同志,敬礼!”杜明远真的重新朝姜凤旗敬了礼。
“别嘛!”姜凤旗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杜明远。这会儿的姜凤旗一改科长的面貌,回归到女人的世界。
“我们是这样安排的,郭政委、姜科长,”杜明远言归正传。“你们马上化妆、换装,服装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然后,你们自己直接去铜锣湾的‘香格昂纳’大酒店开房间,这是你们在香港期间的临时身份材料,这是活动经费。“杜明远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子港币和材料,交给姜凤旗,然后拍拍身后的两只大箱子。
姜凤旗把钱握在手里,问:“明远,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既安静又省钱。”
“哪有新加坡的大老板住这种三等旅馆的?你以为是在家里呀。”杜明远说。
“小杜,是这样的,”郭政委把一只手按住杜明远的手,“局里为我设计的身份是原国民党军统局天津站少校谍报员郭少槐。在天津站被汪伪政权特务组织破坏前,他奉命投靠汪伪特务头子李士群。李士群赏识其才干,官升一级,委任为76号特工总部驻南京行动组中校副组长,此后不久,郭少槐即与日本在南京的特高课挂上钩,成为双面间谍。一九四五年七月,日本宣布投降前一个多月,郭少槐在南下广州执行任务途中突然失踪,其实是火车在广州的前一站停车时,被我地下党人员夹持拖下火车,在郊外秘密处决了。当时的军统头子戴笠还专门派人寻其下落,有谣传说他自知日本即将失败,汪伪政权也必将作鸟兽散,担心抗争胜利后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携巨款逃往国外了。所以,宗道文与二处设计让我假托郭少槐,把他的谣传变成真实,把故事演绎成事实。后面的事你明白了吗?”
“噢,原来是这个由头,我说呢。”杜明远恍然大悟。“我只知道按领导的指示,以我们在港母公司的名义,去新加坡为你办理了‘南洋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的身份证明及护照等备案手续。但当时我并不明白原因,政委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就是当年的郭少槐跑到了南洋,开起了公司,当上了富商。即使现在被台湾特务盯上,也有理由纠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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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政委拍拍他的手背,“好小子,聪明机灵,不错,是这样。”
“但是,郭政委,新加坡的最终手续还必须由你们去了之后签字才能生效。”杜明远解释。
“这没问题。我们本来的计划就应该从新加坡入境。姜凤旗同志的手续也落实了吗?”郭政委问。
“落实了,职位是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杜明远说着,朝姜凤旗笑笑。
“好嘛,姜经理上任了!”郭政委调侃。
“郭政委、小姜,不姜科长,你们马上准备,然后直接去‘香格昂纳’大酒店,我就不陪了。”杜明远起身告辞。
“哎,小杜,你这就走啊?你们俩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不多呆一会儿?”郭政委笑着。“我到隔壁去,你俩说说悄悄话,亲热亲热!“
“今后有的是时间,我得马上去约见宋之魁,安排你们明天的会见。从明天起,我们就不能公开见面了。”杜明远转过身又对姜凤旗说:“小姜,实在对不起啊,请你原谅!”
“去吧,一切以工作为重!”姜凤旗很认真。
杜明远走后,郭政委带着姜凤旗立即去楼下美容中心。对于这一套东西,不用杜明远交待,他是轻车熟路,毕竟解放前是老地下党,懂得化妆,了解“行头”与身份一致协调的必要性。
经过美容师的“整修”,两人面貌焕然一新,几乎变了个人。只见郭政委格子呢的西装里面套着同色马甲,雪白的大翻领衬衣领口系着梅花斑点的红色真丝领带;脸盘白亮,看不见络腮胡子的一丝痕迹,却在鼻子下面的嘴唇上方,多了一撮八字型的小胡子;三七开的头发油光呈亮,配以黑色尖头牛皮鞋,手里夹着一顶深灰色英国产“三五牌”毛毡礼帽,俨然一副南洋富商的派头。
再看姜凤旗,经过美容师的收拾,头发烫成卷曲而微微上翘的发型;一副花色耳环坠子,白光四射;脸上薄施粉黛,显得粉嫩娇滴;嘴唇涂上血红的唇膏;上身是墨绿丝绒披肩衫罩在丝质粉红短袖衫外面;下面是垂感良好、缀有银片的黑长裙;腿上肉色丝袜,脚穿半高跟红色皮鞋。一看像是富家小姐,更像要出嫁的新娘子。
郭政委打量一眼姜凤旗,心底里不免泛起一阵欲望,想伸出手去抚摸。但是,他克制了,马上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好了吗?我们马上出发!”他暗暗地、使劲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