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时节,瑟瑟秋风吹漫香山的红叶,古老的京城大地满是一片秋风寥落的景象。宣武门外,几株残破的杨树无力的低垂这枝头,上面的树叶已经被秋风吹得卷黄蔫败,并不太好的道路上,几个坑底积了黄汲汲的水,却是昨晚一夜的秋雨造成的结果。
宣武门外,衣裳褴褛的百姓们在道路两侧目光呆滞的簇拥着,孩童的哭嚎声、老人的咳喘声,证明这些人都还是活物。青石板的道路上坑坑洼洼的坑遍布,有数小队身穿神机营服色的兵士快步跑过,他们比起一般的八旗、绿营兵来可不是只精神了一点,手中都是清一色的洋枪,枪头上狰狞寒亮的刺刀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他们的腰间都系了一条白色的绸带,因为还在皇帝热丧之时,是以街上的百姓们也都是素服白布在身。
数百名神机营兵士沿通往宣武门的街道两边站定,京城的百姓们倒也不怕这些神机营士兵,知道他们都是新编练的新军,早在去岁他们练兵之时,整个京城内出操最早的便是这群大头兵了。但此刻见数百人沿长街站定,有个好奇之人一边嚼着炒面,一边小声的问身前一个神情冷峻的士兵道:“总爷,要干仗了么?”
他面前的士兵面无表情,但他站得笔直,淡淡的说道:“今日处斩重要人犯!”那人听了兴奋的问道:“斩谁?是不是斩肃老六这王八蛋?老子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那兵士冷冷的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不过先说好。别往前挤,否则我不客气!”那人嗯了一声:“不会让总爷你难做的,老子就是要扔他。他娘的,老子当年也是勋贵之后,肃老六这个杂碎搞出个什么银库大案,害得我把祖上的余荫都丢了,老子倒要看着这肃老六被砍脑袋!”
过了片刻,厚重的宣武门缓缓的打开来,十余名神机营骑兵飞驰而出。高声喊叫道:“午时三刻!菜市口!处斩逆贼肃顺!”反复的吆喝声中,十余骑毫不停歇,一直奔跑下去。沿途听到吆喝的京城官吏兵将、富商绅士、百姓们纷纷涌上前来,跟着爆发出阵阵兴奋的喝彩声“杀的好!这狗贼早就该死了!”“就是凌迟五马分尸也不为过!斩首太便宜这逆贼了!”“天煞的肃六,你还我被你冤杀的儿子来!呜呜...”
黑洞洞的宣武门城门口内,起初的襄赞政务王大臣。起初不可一世的顾命八大臣首脑。起初飞扬跋扈的肃顺,被装在一具木制站笼囚车内,被一头老黄牛拉着车架缓缓的走出了宣武门的城门。
囚车边上,荣禄一身神机营将帅服甚是威武,他骑了一匹五花马,缓缓的跟行在囚车边,看到宣武门城门洞内大大的刻着三个大字“后悔迟”,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看着囚车内萎顿不堪的肃顺讥笑道:“肃顺,这三个大字倒是为你着意准备的。你是否当真是后悔了?”
肃顺听了荣禄的话,睁开半闭的眼睑,强打起几分精神冷笑道:“不错,我是很后悔,后悔当初那个贱人只身到承德的时候,没有把她杀了!”
荣禄也冷笑道:“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为一己私欲,不惜害君!乱命!欺辱两宫!党争无算!谋害忠烈!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是自取灭亡!”
肃顺仰天哈哈大笑道:“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若是载垣、端华肯听我言,何至落得如此下场?”跟着他冷眼看着荣禄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和那贱人勾搭,将来必定会毁我大清根基,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说的不错,我倒要瞧瞧,将来你会不会也被人从这里推出去斩首!”
荣禄冷笑道:“到让你失望了,你所说的永远不会发生!”
肃顺冷哼一声,深邃的目光盯着荣禄,低声缓缓说道:“你别忘了承德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还没找到,她知道的事也挺多的,假如让你那姘头先找到她,你猜会怎么样?哈哈哈”
荣禄面色一变怒道:“来人把他舌头给我割了!”
肃顺怡然不惧,低声说道:“你也不用害怕,昨晚小贱人来牢里和我单独说话,我也没把这事情说出来,这会儿我也不会大吵大闹的说出来,你犯不着侮辱我!”
荣禄咬牙喝止手下,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肃顺目光阴沉,冷笑道:“我倒要让你尝尝当初坐卧不安的滋味,让你慢慢的饱受煎熬,这种感觉可是说不出的快乐,让那贱人永远不知道真相,也让你们俩人互相猜忌,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死得其所!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荣禄大怒喝道:“快行!快行!”手下去赶牛车,车辕咕噜噜的响起,载着大笑的肃顺出了宣武门,才出宣武门,牛车一高一低的行驶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道路两边挤满的京城百姓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呐喊声“果然是这狗贼!”“狗贼肃顺,你还我家父亲命来!”“打!打死这狗贼!”“肃六!你这狗贼也有今天?!”
雨点般的石块、泥土飞溅而至,肃顺露在站笼外的透露瞬间被砸的头破血流,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面目全非,都辨认不出相貌来,但他仍是大笑着,口中大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尔等贱民蝼蚁,焉敢如此?”
道路两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旗人也跟着边骂边扔石块,“肃老六!你这个酷吏,你也有今日!”“你目无君上,谋害君父,活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肃顺已然昂着头冷笑道:“无知小儿,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几年。这天下便会葬送在一个女人手上,愚蠢!愚不可及!”
在百姓们的喝骂声中,牛车行驶到了菜市口。这里早已被前来观刑的京城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一座木制高台之上,监斩官赫然是一身重孝服色的铁帽子王僧格林沁,看着被打得皮青脸肿、满脸鲜血的肃顺被人押解上来,僧格林沁大喝道:“肃顺!本官今日亲自斩你!以告慰君父在天之灵!”说罢一撸手袖,将官服下摆系在腰间,大踏步的走到场中央。接过刽子手的鬼头大刀,看着肃顺冷喝道:“死在我的刀下,你可有怨言?!”
肃顺仰天长笑道:“你也是个蠢人。被那贱人蒙骗,你只是个被利用的可怜虫,哈哈哈,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僧格林沁狠狠一脚踢在肃顺脚踝。肃顺吃痛跪了下去。但他跟着又挣扎着站起身,僧格林沁怒道:“辱骂当今太后,你的罪名可是又多了一条!”跟着他大手一挥喝道:“来人!大声念出他的罪状!”
一名文官站上前来大声念道:“逆贼肃顺,大罪一十三款,小罪七十三款!其一,伙同端华、载垣诸贼,谋逆害君!其二,意欲谋害两宫遗孤!其三。专权!其四,献媚惑上!其五......”那官员朗声念出肃顺的罪状。每念一条,台下百姓都是高声一起喝道:“该杀!”
片刻之后,罪状念完,那官员喝道:“肃顺罪犯累累,两宫太后钦定斩立决!”台下百姓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杀得好!杀得好!”“两宫太后仁慈,此贼该当凌迟处死才是!”
一片喝骂声中,僧格林沁冷冷的看着肃顺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肃顺高声大笑,笑声甚是阴冷,跟着官绅百姓们都慢慢静了下来,只听肃顺朗声笑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可惜、可叹、可怜,哈哈哈!”
僧格林沁大怒喝道:“时辰已到,斩!”跟着他举起大刀,狠狠的挥斩下去,肃顺并未跪下,站着的身体上,一颗头颅冲天飞起,颈中之血也跟着冲起,化成一阵血雾,散在萧瑟的秋风之中去了。
紫禁城乾清宫内,此时殿内俱是白幡缟素,皇帝梓宫停放在殿内,上面大书:协天翊运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显皇帝的谥号。巨大的灵堂前,当今西太后叶赫那拉.杏贞一身重孝服色,满面黯然之色,无力的跪坐在灵堂前,一双美目凌厉而淡然之色,但清清泪水不停的滑落,但却没有哭声,泪下沾襟湿,见者亦伤感。
殿外也是重孝服色的李莲英听了门口传话小太监的耳语之后,跪行至一脸黯然之色的杏贞身边,低声说道:“主子,贼子已经授首!”
闻言杏贞嗯了一声之后挥了挥手,李莲英退了下去,杏贞淡淡的苦笑一声:“你听到了么?我总算替你报仇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你坏我清白,我夺你大权,荣禄害你性命,但我不能杀他,杀肃顺也算替你报了一半的仇......”她低声轻叹,低声喃喃道:“这几年,你对我也的确很好,你放心载淳我会好好教导成人。你也别怪我不替你守什么,你要明白女人要掌握权势,有时候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嗯,还有一个人也算是害死你的帮凶,那就是我,我明知道你继续服用鹿血和福寿膏,性命必定不会长久,但我没有劝阻。我明知道荣禄可能会不顾一切的害你,但我没有阻止。但你也别怪我,你不死,我没有机会上位,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掌握命运的感觉,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大清国走那条屈辱的老路……”
诉说片刻后,杏贞的心好受了些,目光慢慢阴冷起来,喃喃道:“荣禄啊荣禄,要不是黄靖辞找到那女大夫,我还不知道咸丰真正的死因,你可做得真是不着痕迹。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