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是弟子无能,对不起师尊和列位祖师,无法振兴我楼观道统……”
歧晖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在自己最为亲近的师尊面前,他彻底展露出了最为真实的自己。
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人!
而非那个老谋深算,精通装逼之道的楼观道主!
“幸而师尊您及时出关,更是一举证道天人,成为这个时代数百年来第一人,而师弟在您之后又踏入大宗师之道,否则我楼观道,恐怕就快要被他们排挤得,连道门之首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不过现在,有着您和师弟,咱们楼观道统的地位不但稳固无比,甚至可以大肆扩张!”
说到这里,歧晖的面色忽然转冷,声音冰寒,“师尊,你可要为弟子作主啊!如今那化外胡门越发猖狂,根本不将我等老子道统放在眼中,
甚至妄图借助那道贼的力量,统御咱们道门,实现他们改朝换代的野心,这些秃驴,当真是狼心狗肺,无君无父之辈,着实该杀!”
“还有天师道,上清派……这些人当年一个个对我恭恭敬敬的,可是当师尊您闭死关之后,没过几年,一个个就好像觉得我好欺负似的。
如今更在道门之中四处篡取咱们楼观道的权柄,时至今日越发壮大,此事绝非吉兆!”
“除此之外,还有……”
…………
苏道标面色祥和,静静倾听着自家大徒弟向他大倒苦水的话语,心态沉凝若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与烦躁之感。
那几个围绕着他四下询问的几个老道人见此,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此时正好是苏道标与歧晖师徒情深的交流之刻,
他们在这里却是不大合适,也不好向苏道标询问天人大道,只好率先退了下来。
反倒是歧晖,那些老道士在时,他声音悲切,面容哀伤。
可在他们走后,歧晖却是在苏道标那种温和的目光下,将许多旧事向着自家师尊倾吐完毕之后,倒是像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老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另一边,在倾听的同时,对于自家徒弟所说的话语,苏道标这时也是在暗下细细分析。
有些地方该为自家徒弟出气的,那自然应该让大徒弟出口恶气,而不应该出气的,那苏道标也不会枉做恶人。
不过不论如何,楼观道的尊严都是不容侵犯的!
“好了,为师都知道了。”苏道标看着身旁的歧晖面上尴尬之声一闪而过,旋即却恍若无事一般,不由无奈的轻轻摇头。
“徒弟,你如今虽贵为楼观道主之尊,可武功修行之道却也不能放下,须知所谓的权柄权力,都不过是外物罢了!”
“就像你之前的遭遇,若你也是一尊大宗师强者,这天下又有何人敢小瞧于你?让你难堪,占你的便宜?!”
苏道标缓声说道,“如神兵利器,权力地位……这些东西都只不过是外物而矣,会随着时间和地点的转变而产生变化,甚至从你手中失去。
唯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如知识、武功……才会永远的伴着你一同成长、变化,可以作为你一生的依靠和底气!”
苏道标目光炯炯有神,他看向歧晖时,澄澈锐利的目光就好像能够看透他的心灵深处每一个想法似的,令称得上是老谋深深的歧晖讷讷无言,却也不敢拒绝。
“师尊,我修炼还是很努力的,之所以一直修为进境缓慢,不是因为我修炼不努力,而是修炼的时间太少了,是楼观道内所需要处理的内务太多了……”
歧晖的声音在那通明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直至彻底消失,苏道标方才淡淡的道:
“天下武功,炼气之法无非动、静二势,只要明悟其中真义,无论是行走坐卧,还是处理公务,皆可修行……
此外,如果你如严师弟那般,真正的喜欢上修行、喜欢上那种蜕变升华的感觉,即便你再忙,你也可以自行找出或者组合出,合适的时间修炼武功,还有……”
还不待苏道标一一说完,听得满心无奈的歧晖,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师尊,我明白了,我以后一定努力修炼,早日追上师弟前进的步伐!”
“嗯。”苏道标颔首,“这件事我肯定没有时间去督查你的,不过你放心,在咱们楼观道之中,清闲的长老还是很多的,我会找时间让他们代替我检查你修炼的情况的。”
“弟子明白。”
歧晖叹息一声后,便坦然应了下来,他知道自家师尊就是这个性子,平生说一不二,而且这也是为他好,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
“对了,师尊,师弟呢?”
苏道标抚了抚胡须,转身望向竹楼,望向楼内那个一举将他推上天人境界的青年道士,目中满是亲近与谢意:
“你师弟先前进入顿悟境界之中获得了莫大的突破,这才一举踏入阳神境界,如今正在梳理自身的武功,还要一点时间才会出来。”
‘啊?怎么还不出关啊?!’歧晖心下暗暗叹息一声,‘师弟你再不出关,师兄我可就要完了……’
“对了,今日恰好出关,又需为青玄护法,此刻正好无事,就让我来看看你现在的功夫水准,来吧!”苏道标淡淡的望了一眼终南山之北,慈航静斋所在之处。
不过须臾,他便回过头来,向着歧晖微微一笑,悠然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直听得歧晖面色一僵,心中虽是暗暗叫苦,但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敢在心中暗暗腹诽。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师弟,你快点出来啊……’
………………
终南山北,云深不知处。
在那里的某座高峰之上,被一位机关建筑大师,营建了一座座隐藏在飘渺云雾之中的宏伟殿堂,四下白云缠绕,建筑中透露着浓厚的佛门气息。
那里神秘而又壮观,好似仙界的宫殿堕落到地界山峰之上一般,虽是辨得不大清楚,但大致应该是佛寺。
其中居住着若干容颜美丽,身上自带着一种“仙化”气息的“仙女”……
在那一重重大门的身后,又有一座清丽佛寺,佛寺中居住着一个潜心修行的带发女尼。
此际,也就在苏道标一举踏破天人大道,引起风云变色,雷霆呼啸之时。
一位身着僧袍,手捻佛珠的俏丽“女尼”,忽然转身抬头,身影闪烁间踏出佛寺,遥遥向着龙涎谷方向望去。
“如此庞大的气机,浩渺通达天地,勾连大道……唉……世间至此多事矣……”
她那丹红的朱唇,檀口轻开,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
青丝尽去的光头特别强调她脸部清楚分明如灵秀山川起伏般的清丽轮廓,使人浑忘凡俗,似若再想起天地外世俗的事物,对她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
“女尼”一袭僧袍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洒然如仙。
她看来在三十许岁间,可是素淡的玉容却予人看尽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觉。
她的面庞莹润无瑕,目光恬静而又神秘,就中仿佛蕴含着一个广阔至无边无际,神圣而莫可量度的心灵天地。
她的“美”不是艳“艳”,而是一种仿佛钟天地之精华、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真淳朴素的天生丽质。就好像天上月宫当中的仙子,忽然降临凡间。
只是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这种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确非尘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此时此刻,伴着那略带忧愁无奈的话语,这女尼那青丽的秀眉轻轻皱起,丝丝忧愁缠绕在其眉羽之间,令人心折。
若是能知晓她此刻所担忧之物为何,恐怕不但是少年俊杰,便是中年、老年英豪,也肯为她心折,愿花费一切代价,只为博得这佳人一笑!
女子的容颜气质臻至这个地步后,始知佳人倾国之言、苏妲己与褒姒的故事,并非妄谈,而是真实!
…………
江西,深山丛林之中。
一间茅草泥屋依山傍水而建,简单而又自然,其间居住着一个道人,道人心中开朗,喜爱自由,常涌南华,此间山水田园之乐,令他得而忘返。
此时原本应该是那道人诵读南华经的时间,然而此刻的他,遥望着终南山方向,却是早已忘记了此事。
道人峨冠博带,领下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躲开更是伟岸如山。
此刻他虽是凝神遥望远方,却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前方仍有路?原来路是如此,该这般行……过去的那一步,倒是我行错了……”
遥望着北方那一道弥天盖地的气息,好似擎天之柱一般顶天立地,旋即又消散于天地之中,道人欣喜不已。
伴着他口中的话语,先是迷茫,后又欢喜,再又叹息了片刻后,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但道人身却的气势却是愈发的高昂,目光越发凌利,甚至浑身那浩大“虚净”的真气,此刻都仿佛纯正了些许……
“这个方向,莫非是那位苏无敌一举踏破了天人大道?在前方道路被迷雾笼罩之时,能有人斩破迷雾,高居于前,当真是我辈求道者的大幸!”
叹息的声音,最后竟是带上了丝丝庆幸与渴望,“终南山……或许是时候再去一趟了!”
…………
岭南宋阀,磨刀堂内。
宋缺手抚他名震天下的天刀,感知着终南山那道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的浩大气息,五指在刀锋之上轻轻弹击。
铮铮的清鸣之声伴着愈发高昂的刀气直冲九霄,声震岭南,引得无数宋阀高手,回首遥望磨刀堂,心中惊愕莫名。
虽不知究竟,但却隐约知晓,这是自家阀主,跃跃欲试,即将挥刀砍人的前奏!
净念禅院……
茅山……
天师道……
天魔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