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洛神河为界,神都被分为南北两部分。北城多权贵,南城多平民。但位于南城的百花坊是个例外——神都人爱花,百花坊乃是花圃聚集地,其内自发形成的花市便成了神都城中的一处雅趣之地。很多达官贵人闲来无事就来百花坊逛逛。
张岭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他来百花坊也不是为了闲逛。一进入花市,他便盯着站在街角卖花的竹儿。
这时,一个买花的人似乎和竹儿起了争执,不耐烦推了竹儿一把。竹儿撞在墙上,表情十分痛苦,却忍着没有哭。
一个妇人看见,赶忙跑过来护着竹儿,“乖乖,疼不疼,碰着头了没?”见竹儿摇了摇头,妇人便对那人叫嚷道:“她一个孩子,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那人骂道:“孩子又如何,耽误了大爷的事,你们赔得起吗?休要聒噪,快快把这些花给大爷送到万大人府上。”
竹儿冲妇人比划了几下。妇人看懂了,忙道:“这位大爷,您给的价钱太低了,这花我们不能卖。”
“不卖?”那人冷笑道:“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你是个什么鸟人?说来我听听?”张岭凑了过去,不屑地问道。
那人回头一看,见张岭的穿着跟自己差不多,应该也是某个权贵之家的管事,出于谨慎,于是问道:“阁下在何处高就?”
张岭看了竹儿一眼,对那人说道:“少打听,马上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有人凑近那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大惊,赶忙向张岭作揖赔不是,“兄弟我眼拙,还请张先生不要怪罪。”
“滚!”张岭不愿跟他废话。
那人赶忙夹着尾巴跑掉了。
妇人对张岭千恩万谢,但竹儿却盯着他默不作声。
“竹儿,还记得我吗?”张岭躬身笑着。
竹儿却赶忙躲到妇人身后,眼神中闪现出恐惧之色。
张岭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慢慢直起了身子。
妇人狐疑地看着张岭,问道:“你是何人?”
张岭没有回答,想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发现张萎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并不知道这个人以张萎,只当他是冯包。虽然张义昌交待,要像对待张萎一样对待冯包,但张岭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屑地看了冯包一眼,迈开步子企图绕开他。
“她就是秦鸾的女儿?”张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挥手,“带走!”
张岭脸色一沉,赶忙拦住张萎的手下,“住手!”
张萎贴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你还是别逞英雄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父亲解释这件事吧!”
张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跟前的这个人似乎不是那个草包,而是张萎。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张萎再度下令抓捕竹儿。
“你们干什么?”夫人把竹儿护在身后,“救命啊,抢人啦……”
众人听见,纷纷围了过来。
“笨蛋!”张萎冲着手下骂了一句,然后对围观众人说道:“官府办案,你等散开。”
“你说你是官府的,有何凭证?”一个围观者问道。
张萎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拿出一个腰牌在那人面前晃了一下,随之喝道:“我们是京兆府的官差,你等快快散开,否则以妨碍官差罪论处。”
众人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却显出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晏。紧接着,几个禁卫军士兵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护在柳晏左右。
竹儿看见,赶忙从妇人身后出来,脸上现出笑容。妇人则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又是你?”张萎恼怒地盯着柳晏。
柳晏并不认识如今的张萎,于是问道:“你是那个衙门的,为何要抓她们?”
张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京兆府的,奉命抓人,不知缘由。”
柳晏道:“那你就回去禀报,这两个人我留下了。”
“你有什么权利跟京兆府抢人?”张萎不愿暴露身份,索性继续扮演京兆府官差。
“放肆!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兼护花使柳大人!”一个禁卫军士兵大声说道:“陛下有旨,百花坊一带也归柳大人管辖。”
张萎岂能不知柳晏的身份,只是不曾料到,女皇又把百花坊划归柳晏管辖。不过冷静一想,护花使管百花坊听着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既然如此,我等便回去跟府尹大人复命去了。”张萎说罢,便带人离开了。
藏在人群中的张岭看了柳晏一眼,也随着人流消失了。
竹儿从花摊子后面跑出来,两只手比划了一阵。
柳晏笑道:“我看见他了,放心,他们不敢再来了。”
妇人也赶忙过来见礼,“奴婢拜见大人,以后这片地方归大人管,奴婢再也不怕了。”
柳晏摇了摇头,“刚才我是骗他们的。你们你们抓紧收拾一下,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啊?”妇人目瞪口呆,“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万一官府追究起来……”
柳晏道:“放心吧,京兆府奈何不了我。”
……
张萎回到京兆府,便去求见府尹张兴。这张兴乃是张义昌的同宗兄弟,跟张义昌一样靠告密起家,而且张兴知道张萎死而复活的事。
见到张萎回来,张兴殷勤地道:“贤侄快坐下歇一会儿,来人,上茶。”
张萎道:“叔父万万不可如此,当心引起别人的怀疑。”
“贤侄说得对。”张兴尴尬地笑了笑。
张萎问道:“刚才在百花坊遇到了柳晏,他说陛下将百花坊划归他的治下,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张兴皱了皱眉,“贤侄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或许公文还没送到。”
张兴起身离开后,不久又返了回来。
“没有的事!”他说道:“这个柳晏,胆大包天,我非参他一本不可。”
张萎也觉得这是个机会,思虑片刻说道:“那就请叔父尽快动笔吧,就说他包庇叛逆。”
张兴忙问:“你说的叛逆是何许人?”
张萎道:“秦鸾的女儿,秦征的外孙女。我也是跟踪张岭才发现的,结果被柳晏诈走了。”
“果真?”张兴转了转眼珠。
张萎点点头,“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错?”
“我这就让人去写奏本。”张兴忙道。
……
皇宫。
李珩和蓝烟双双跪在女皇面前,他们刚刚向女皇说明了辞官的意愿。
女皇面露不悦,说道:“你们既然情投意合,朕断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又何必辞官呢?”
李珩忙道:“微臣旧伤复发,近些天尤为严重,故而恳求陛下准许微臣回家休养。”
“朕倒是记得你身上的伤,那是淮南王作乱的时候,你身中两箭,却依然死死守住玄武门。”女皇赞许地说道:“你的功劳朕是记得的,就是忽略了你身上带的伤。这是朕之过。”
李珩忙道:“微臣不敢劳陛下挂念。”
女皇又看着蓝烟,笑道:“你在宫中的日子也确实够久的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是朕中日忙于国事,竟也忽略了你。”
蓝烟颇为感动,忍不住掉下泪来,“陛下仁慈,奴婢愧不敢当。”
女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主意已定,朕也不便强留,朕赐你们锦缎百匹,回去好好养伤,好好过日子。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回来就是。”
李珩和蓝烟对视一眼,心中大喜,赶忙叩头谢恩。
这时,老太监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陛下,京兆府尹张兴求见。”
女皇对李珩和蓝烟说道:“说实话,朕很羡慕你们。你看我这一天天忙的,连个赏花喝茶的空闲都没有。”
蓝烟忙道:“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
女皇一摆手,苦笑道:“罢了,你们去吧。”
李珩和蓝烟退出后,张兴便被一个女官领了进来。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早朝再说?”女皇问道。
张兴躬身奏报:“启禀陛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有丝毫耽搁。”
“何事?”女皇听他说得很严肃,也关切起来。
张兴道:“今天早上,京兆府官差在城南百花坊发现了逃匿的叛逆一名,乃是秦征的外孙女。官差正要缉拿的时候,被大理寺少卿兼护花使柳晏阻拦。那柳晏声称陛下将百花坊交给他管辖,强行带走了那两名逆犯。”
“竟有这事?”女皇的脸上微微变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朕差点忘了,是有这么回事,朕给他下了道口谕,尚未来得及让有司发文。”
张兴愣在当场,一时分辨不出女皇所说是真是假。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女皇说道:“柳晏还兼着大理寺少卿,查案的事就交给他了。”
“是!”张兴只得告退。
出了皇宫,他就跑到张义昌家里,因为他预感到要出事了。秦国公谋反的事是张义昌揭发出来的,女皇随即下令将其灭族。但从今天女皇的态度来看,似乎另有打算。张义昌跟他说过,女皇迟早要清洗掉他们这些告密党,这事已然显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