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从神域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就像神保证过的那样,神域没有发生多么危险的事情。神在述职大会上的关于神州的陈述,引起了神族长老会的兴趣。鉴于神和女神创造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种族,又兼柳晏在随后的比试上一鸣惊人,神族长老会给予了神和女神极高的评价,然后决定调他们去更高等的世界工作。
原本,柳晏也有机会留在神域,但他还是选择回到神原来的领地,成为这个领地的新神。刚一回来,他就听说猫熊把沈彧给弄丢了。好在玉皇子知道之后,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不过,玉皇子并没有将其带回神的花园或者天宫,只是命猫熊暗中保护。
对于玉皇子的这个做法,柳晏并不觉得新鲜,当年他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不过,他也是赞同这个安排的,一个人不经历风雨怎么能长大呢?况且,他如今成了神,自然对自己的儿子有更多的期待,不然下一次等他回神域述职的时候,难道也要带个冒牌货回去吗?
与沈彧的事情相比,他更担心神州的动乱。这才几年,原本安定祥和的局面又一次把打破了,不知又有多少黎民百姓因此而遭殃。但是他却不能直接干涉,一方面是因为要给玉皇子一个面子,毕竟他才是神州的领袖;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如何干涉。
是教训一下荒淫无道的皇帝,还是直接把叛军灭了?似乎哪一个都不值得他这么做。尽管成了神,但他还是觉得岱宗的理念更符合神州的实际情况——不干涉,或许这场动乱很快就能结束,毕竟双方总要分出胜负。
所以,他还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儿子沈彧的身上,看看这个小子能不能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中有所成就,有所成长。
……
沈彧跟着李巡离开了神都,前往虎牢关外的清河县而去。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难民,里面还夹杂着许多败兵。战争的直接结果就是破坏原有的社会秩序,没有了秩序的约束,人们心中的恶就会显露无疑。比如那些败兵,也许在战场上毫无作为,但欺负起百姓来,却一个比一个凶猛。
行至一个路口的时候,沈彧就亲眼看见几个败兵在路边欺辱几个民女,其形状不堪入目,令人发指。不等李巡下令,沈彧提着刀就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败兵砍死了。
李巡见他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心中起了疑,这显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他走了过去,看着满地的尸体,问道:“你真的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如果前一刻他这么问,沈彧只能摇头,他确实想不起来了。但动手杀人之后,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模模糊糊的记忆——第一次杀人的记忆。他记不起准确的时间和地点,只记得在一条山路上游荡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正在实施抢劫的土匪。土匪抢劫的对象是一对父女,父亲打扮的像个穷书生,所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土匪就盯上了那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遇到这种事,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于是勇敢地冲了上去,杀光了那些土匪。也就是在那场厮杀中,他的脑袋受到了重创,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
李巡见他直愣愣地不说话,不再追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赶路要紧。英雄不问出身,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只要以后好好干,功成名就之后,那些往事反而会给你增添几分传奇的色彩。本朝开国元勋当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传奇英雄。”
“这位大人说得不错!”一个大汉凑了过来,说话的声音跟他的体形相配,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的感觉。“在下南云,清河人氏。敢问大人是去清河上任的吗?”
李巡挂着腰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健壮的大汉,一边猜度着他的意图,一边回答道:“本官正是朝廷新任命的清河县令兼循州团练副使。”
“太好了,我们是来迎接大人的。”南云看到了沈彧诛杀作恶逃兵的事情,又见李巡轻车简从,衣着简朴,对他们很有好感。“叛军已经兵临城下,清河城的百姓都盼望着大人呐!”
李巡点点头,道:“本官一定不负朝廷和百姓的期望,誓死守住清河城。”
豪言壮语说完,他看着不断离去的百姓,又发起愁来。朝廷只是给了他一纸任命,并没有给他一兵一卒,百姓又纷纷逃离,自己拿什么来守城呢?”
南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大人勿忧,清河城中还有一些不愿离开的百姓和士兵,只是上一任县令叛逃之后,变得群龙无首。大人若是有决心守住清河,我等誓死追随。”
李巡终于松了口气,“好,早就听说清河多壮士,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大人请!”南云牵过一匹马,恭请李巡上马。
……
他们赶回清河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该走了的人都已经走了,城头上却仍旧矗立着一些不愿离去的士兵和民兵。见到南云护送着一个身穿官衣的人回来,他们立刻欢呼起来。
沈彧跟着李巡进了城,来不及对留守的士兵和百姓说点什么,城上就响起了警报。叛军已然抵达城下,正在排兵布阵,准备发起进攻。
李巡匆匆登上东边的城楼上察看敌情,只见远处烟尘滚滚,营帐林立,近处两个方阵正在集结,随着令旗挥舞,军阵之中发出整齐划一的口令,俨然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
“沈彧,你怎么看,他们会发起进攻吗?”李巡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已经有了主意,正想考考沈彧。
沈彧笑道:“不会,他们远道而来,早已疲弊,这时候摆出这种阵势,只是为了威慑一下我们。不出意料的话,他们应该会趁着天还没有黑,派出一个使者来劝降。至于正式的进攻,应该会等到几天之后,因为我并没有看到他们的攻城器械。”
“哈哈,孺子可教!”李巡大喜,转身对南云说道:“不用这么紧张,让大伙儿放松点。”
南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县令,建议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妙,那个叛逃的县令可能就在对面的叛军中,他对清河城了如指掌。”
“是吗?”李巡重视起来,“跟我说说这个叛徒的情况!”
南云道:“此人名叫令狐潮,他原本计划等叛军来的时候,开城投降,但这个密谋被我的一个兄弟发现了。于是,我们打算把他绑了,然后报告朝廷。可是,这厮的武功很高,最后还是逃了出去。不过,他的家人没有跑了。”
“令狐潮?”李巡念叨了几句,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的印象。接着,他又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他的家人在我们手中,他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会想方设法阻止叛军主将强攻清河城,以免玉石俱焚。”
沈彧问:“他是个顾家的人吗?”
“什么?”南云没有听懂。
李巡问:“你们对他的私生活了解吗?他平时是怎样一个人?”
南云道:“这厮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怎么过问政务。”
李巡对沈彧笑了笑,说道:“他是个顾家的人。”
“有人过来了!”一个士兵提醒道。
李巡瞄了一眼,笑道:“这是劝降的使者,把他放进来,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看守起来,不要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果然来了使者,南云不得不对沈彧高看几眼,更是对李巡产生了信任。学生这么厉害,他这个当老师的一定更聪明。
“您不见他吗?”南云问。
李巡尚未回答,沈彧说道:“使者都是带着满满的期望而来,凉一凉他,对我们有好处。”说着,他向李巡请示道:“我去观察一下,先跟他谈谈,适当的时候,再请您出来。”
李巡满意地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南云苦笑了一下,不知这对师徒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已经对这两个人产生了信任,就不愿再费脑筋多想了,立即按李巡的吩咐行事。他让一个手下带沈彧去见使者,然后安排李巡和城中的将士、百姓见面。
……
叛军的使者被按排在县衙的大堂里等待。沈彧耐心观察了一阵子,等他显得有些着急了,这才现身。
使者听到脚步声,以为终于可以见到正主了,却发现来人只是个嘴上没毛的后生,不禁大失所望。不过,作为使者,他还是有着起码的礼貌,对沈彧拱了拱手,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沈彧,奉新任清河县令李巡李大人之命来见使者。不知使者此来,有何见教?”沈彧也很有礼貌。
清河有了新县令,使者早就知道了,甚至对李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知道他是个怀才不遇的人,所以准备好了很有鼓动性的说辞。可是,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却说不出来。
“麻烦小先生回禀李大人,燕王对李大人的才情极为欣赏,还特意让我带来了亲笔书信,让我一定当面转交。”使者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李巡的,跟一个小孩子谈,实在浪费时间。
沈彧也听了出来,笑道:“如果你要愿意等,我就去回禀老师。只是,他下车伊始,实在忙碌的很,不知能不能抽出时间来见你。”
使者暗暗皱眉,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少年,连忙改口:“原来是李大人的高徒,失敬失敬。李大人派公子来,想必已经有所安排,不知他对清河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请坐!”沈彧并不着急回答,落座之后,扮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老师说了,陆山虽然在河东经营多年,麾下的何东兵彪悍勇猛,但若论整体的实力,还是跟朝廷不能相提并论的。一场战争,拼到最后,拼的还是钱粮兵力,从这一点来讲,朝廷必胜,陆山必败。至于清河……老师说了,弹丸之地,若守得住就守,若守不住就撤。你们本没有必要派使者来谈,只管派兵来攻就是了。”
听了前半段话,使者还准备好好给这个少年上上课,一场战争可不是说谁的实力强就一定能取胜,不然就没有改朝换代这种事情了。可是,听了后半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嘛,这只是个小县城,根本不需要废这番周折。这逼得使者不得不考虑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解救令狐潮的家人。
“是这样的!燕王起兵,也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所以,燕王不希望百姓因此而遭殃。就拿清河来说,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另外……燕王求贤若渴,体恤下情,他听说令狐大人的家眷还在城中,所以派我来跟李大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把那些老弱妇孺放了再说。”
沈彧冷笑,这厮果然另有目的。不过,他也觉得奇怪,令狐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让陆山这么看中。接下来该怎么谈,他也没有主意,于是起身说道:“使者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李大人。”
使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过早暴露了真实意图,但总算能见到正主了。
过了一会儿,李巡终于露面了。
李巡也很好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令狐潮,怎么会被陆山这么重视呢?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阴谋?
使者也想到了这一点,解释道:“令狐大人与燕王是故交,早年间还救过燕王的性命,所以才会得到重用。”
李巡笑道:“既然是这样,我更不会把人交出来了。这可是个分量很重的人质。”
“您要是这么想,那我就太失望了。”使者冷笑起来,“事可为,方才为之。如果您打算以老弱妇孺为人质,相信燕王和令狐大人就不会对您、对清河抱有任何的幻想了。到时候,十万大军出动,摧枯拉朽,玉石俱焚,又是您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李巡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愤然起身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你只是个使者,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陆山,在我眼中,所谓的十万大军不过是腐朽的草木罢了。”
双方都不再说话,县衙的大堂里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沈彧当起了和事佬,笑道:“两位大人息怒,晚生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如这样吧:你们拿东西来赎人吧!”
“赎人?”不仅仅是使者,就连李巡也被他这个突发奇想惊着了。这可是打仗,又不是土匪绑票。
“当然可以,请开个价吧?”使者乐意见到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