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无情,如此猛烈的洪水,瞬间便带走无数生命,大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还要不顾自身安危,调令善后。却没想到这么快又爆发了疫情,我真的可以想象,当时大哥焦急万分,却又痛心疾首的心情。”
方濯尘一番话似乎真情实意,完全站在方凌玄的立场,后者才有些触动,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个二弟如此善解人意,主动为他找理由开脱,但下一句,方濯尘意思却变了。
“可是大哥想过没有,我能够理解你的难处,那么其他人会不会理解呢?”
深沉中却透着一丝明光的眼瞳,直直的盯在他脸上,方濯尘淡淡一笑,那笑容却看得方凌玄心头一惊:“我去闽贵其他几个府城看过了,虽然同样受灾,但却并不如安平城这么严重。我也知道,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太多,根本不能归结到大哥头上,但是……只怕远在盛京的父皇可不会这么想。”
“父皇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不怕给大哥说句杀头的话,父皇这个人,这两年来越发好大喜功,听喜不听忧,脾气也……若是他知道大哥根本没有处理好安平城的灾情,反而连其他几个府城都比不上,你说父皇会怎么想?”
“虽然五弟已经下狱,但他手下的人,包括姚贵妃,可一直在等着大哥出问题。我敢保证,只要大哥你回到盛京,五弟的人立即就会联合言官御史们,乘机弹劾你。再给大哥你扣上一个罪名,说你代天子巡视之事震怒了上天,大哥根本就不是未来的天子人选,这才降下天灾示警,大哥你说,父皇若是听了这些话,会如何对你?”
“方濯尘……”阴森森的话,一字一句的从方凌玄口中传出,那满含的杀机显露无遗。后者双拳紧握,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崩现,犹如狰狞的小蛇般。
这些问题,正是方凌玄最担心的,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想尽各种办法来掩饰,来补救?他严控那群太医,不让他们看到被隔离在城外的几万百姓,后来更杀唐溪,就是为了阻止她要挟城东众人,逼迫他打开城门,将他做下的一切败笔尽可能的掩饰。
但是事情根本不受他控制,越来越朝着他不敢想象的情形发展,如今被方濯尘直接挑明,他简直有了当场杀人的心思,即便眼前之人是他二弟,是皇子身份!
凡是敢威胁他的,威胁到他坐上太子之位的,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你是在威胁我是吧?你说这么多,就是在说我无能无德,才将安平城弄成现在整个地步?”
一句句话,犹如从嗓子眼中逼出一般,透着沙哑和难以言喻的阴沉,浓浓的危险和杀机:“你看了这么多安平城的灾情现状,是不是准备回京去告状了,去父皇面前再添油加醋的说,然后让父皇直接将我打入大牢,和方哲耀一般下场你就高兴了?”
轻轻朗朗的一声,方濯尘看着已经动了杀机的方凌玄,却浅笑了起来:
“大哥,我若是真要威胁你,今天何必单独来见你?我真要威胁你,还不早就走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直接拿到父皇面前去说,岂不是才正确?”
心头一凛,方凌玄似乎清醒过来,眼中一抹狐疑之色闪过。
的确,当面威胁是最愚蠢的手段,谁都知道,当自己被人威逼到了极致,无法挽回的时候,便是不顾一切,即便杀人也要反抗的时候了。
心中的怒火和压抑稍微消散了一切,方凌玄却依旧被方濯尘说的心情压抑,脸色暗黑,沉沉道:“你既然不是想威胁我,那是何意?”
“大哥难道还没看出来,我其实是在为你着想吗?”
方濯尘依旧面色平静,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淡定,即便一身羸弱不堪重负的病体之姿,在这一刻却让人察觉到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应对手段,这才坦然镇定,不徐不疾。
“这些话乃是我想了很久的,今天便给大哥说了吧。”
“父皇多年来未立太子,而且态度不定,谁都看不出他的真正心意。但即便如此,大家也都知道,未来的太子之位,除了大哥和五弟之间,别无其他人选。”
“五弟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是很不错的,勤奋廉洁,不好奢华,平日里爱好无非就是写写画画,极得父皇欢心。不过……这也正是我不太喜欢五弟的原因,因为他太虚伪。身为皇子,排场用度这些就要匹配自己的身份,若是太过节俭,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我东秦国人人贫困,吃不饱穿不暖,以至于连皇子都如此。”
“有些事做过了头,便是虚伪了。所以,大哥……”
眸光一扫,方濯尘唇角带笑:“所以,对于太子之位,我一向也认为应该是大哥你的。虽然大哥也难免有缺点,有时候性子太急躁,做事手段太狠,但从另一面来看,这些也可以称为是大哥的优点。急躁代表着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狠厉也是显示大哥的雄心壮志,一朝一日有可能将我东秦的疆土开拓蔓延,为我东秦不日基业带来胜利的希望。”
“大哥你说,在五弟和你之间,我应该选择谁呢?”
一番话听得极为满意,简直说到方凌玄心头去了。和平时众人拍马效忠一般,此时的方凌玄更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将他心中的彷徨忧虑扫空。只不过,面对方濯尘的话,他即便听得再舒坦,他也不会全部相信。
脸色略微好看了些,方凌玄扫了一眼身旁横流的茶水,冷笑道:“老二,这些话,可不像平时你会说的啊……”
他这个二弟的性子,在全盛京都是出了名的,从来不讨好德庆帝,即便明知道当年他母妃失宠的原因,也不愿意引以为鉴。一贯的潇洒肆意,自由散漫,从来不将自己二皇子的身份看在眼里,也没有显露出丝毫对皇位有兴趣。以至于有些人,直接将他看成吹拉弹唱的戏子身份,暗中不知道讥笑了多少次。
在方凌玄看来,方濯尘不是没有机会上位的。自从他母妃死后,他在遭遇了落水,就开始刻意躲着德庆帝,即便是宣召,他也以各种理由拒绝,以至于没多久就弄得德庆帝大为不喜,从此以后彻底淡忘他。
加之他身体一直不好,即便是后来楚轻侯的出现,也没能给他调养好身体,以至于方濯尘常年病体出现在人前,谁都猜测过他还能活多久。他也表现的不在意,任其如此。
一贯游离于权势之外,从不在意皇权之位的方濯尘,为何刚才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支持态度,直接站在了他这面?
方凌玄想不通,即便他说的再动听,他也不敢相信。
“以前,我的确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有丝毫表现,这的确与我平日的性子不太相符合。”
方濯尘斯里慢条的摸了摸衣袖,一副淡然的样子:“而且即便我说出来,只怕大哥也不会重视。因为我即便站在大哥这一边,也于你的太子之位帮不了任何忙,顶多算摇旗呐喊的卒子罢了。”
“所以,在大哥相信我之前,你首先应该想想,我是否有资格说这些话,是否真正对你有助力,你是否值得相信我……”
眼眸一眯,一道精光闪过,方凌玄沉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眼前这人,他越发看不透了。从他突然来到安平城,以圣旨假意威吓,然后赖着不走,现在还对他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他也开始觉得,他这个二弟其实并不是如平时表现的那么清高淡然啊。
“大哥是不是觉得,最近我开始被父皇重视了?虽然他对我并不像对大哥你和五弟,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否则,父皇怎么可能允许我出京?”
一抹光彩闪过,方濯尘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好整以暇的道:“其实我献给父皇的养马良方,是有心为之,我想借此引起父皇的重视,重新回归到那个的圈子中。父皇的心思,一直对桑乾河流域的乌羯族甚为忌惮,我便知道,只要这方子被父皇知晓,他定会重视。而一旦我成功将良马大批培育出,大哥你说,父皇是不是还会如以前一般看我?”
“只要我将这方子掌控在手中,我即便再是羸弱病体,身后再无母族实力,我也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方濯尘微笑起来,唇角洋溢起灿烂而炫目的笑容:“所以,我于大哥而言,并不是没有丝毫作用的,相反,还能助大哥一臂之力。如今五弟已成阶下囚,只要大哥处理好安平城事宜,回京之后,太子之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二弟我现在再说投诚的话,虽然有些晚了,但也没有太晚是不是?”
“毕竟大哥你现在,还有眼前的危机没有处理呢!”
半响,方凌玄眼神幽幽,阴阴沉沉的道:“你千方百计来安平城,又对我说出这番话,你究竟想要什么?行事都是有目的,你若说无愿无求的帮我,这可不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