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浅笑的面容慢慢变得深沉,方濯尘低垂眼眸,声音变得悠远而飘忽起来:“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梦到了我母妃,她说因为没有葬入皇陵,没有封号,至今孤苦无依,入不了轮回,无法超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母妃给我托梦,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身为人子,宁可信其有。”
“所以,我希望大哥有朝一日登上帝位,能够许我母妃一个封号,并将她迁入皇陵陪在父皇身边。这便是我身为人子,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了。”
面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眸中透着酸涩的眼神,不待方凌玄回答,方濯尘又轻嗤一声:“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或许是人长大了,醒悟了吧。我原以为我从来不会在乎父皇的态度,因为我从小就不需要。但那一次他遇刺我救了他之后,他对我的关心,虽然只有那么几天,但我却感觉到了旁人对我别样的态度。”
“那种惶恐,小心翼翼,带着恭敬的眼神……”一声感慨,他语气中透出了一丝热切:“我突然觉得,以前的十多年都白活了。我也想要那种人人敬仰人人惶恐的感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才是真正的皇子应该享有的。”
“我无法和大哥相提并论,因为你不但是皇长子,还是嫡长子,且深受父皇重视,仅凭这一点,我便没有和你相争的可能!我只希望能够能用自己的力量,祝大哥登上皇位,你能够许我下半生的荣华便好。”
一番剖心掏肺的言辞,带着对往昔的遗憾和悔意,方濯尘说完之后,久久没有抬头。似乎是因为从未说过这么多,似乎是从未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在他人面前,但现在为了取信,不得不如此。
虽然这番投诚效忠来的晚了些,但于现在的方凌玄却算是雪中送炭。即便他依旧带着怀疑,并没有完全相信方濯尘的话,但不管如何,他这二弟给了他如此答案,是真是假,现在都不是扯破脸皮的时候。
他呵呵笑了起来:“我还真当二弟是云淡风轻,和楚先生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却没想到,二弟竟然是身在远山,心在红尘。”
长长舒了一口气,方凌玄沉声道:“好,你愿意来帮大哥,大哥谢谢你,你那些要求都是小事。你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坐上皇位,送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又和何难?至于你母妃,那更不是问题,放心好了。”
是真是假,只需要看他表现就是。等安平城之事了解,等他彻底确定太子之位,他会再根据方濯尘的表现来对待。若他甘愿只做个享乐亲王,他也不是给不起,但他若是心怀叵测,别有他意,只要有一点端倪,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依二弟之见,如今大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决安平城之事?”眼神一转,方凌玄淡笑着看着方濯尘,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从这的回答,他就看得出方濯尘刚才一番效忠是真是假!
“大哥可有纸笔?”方濯尘忽的道。
微
微一怔,方凌玄起身道:“稍微,我去取来。”今日二人见面,周围无一伺候之人,事关机密,他只能自己去取。
片刻将笔墨纸砚取来,方凌玄看着方濯尘只一思索,便执笔写了起来。
不动声色,也没有提前去看他写的什么,只凝视着方濯尘的下笔的神态,心中便有了些许触动。如此认真的样子,似乎……他真的想帮他解决问题?
他这个素来不受人重视的二弟,就连他都颇为看不起,能够给他什么高见?
轻微的纸张晃动声响,方濯尘终于放下笔,将写了几行字的纸拿起来检查一番,而后递了过去:“大哥请看。”
捏着纸张的一个角,方凌玄眼神一瞄,才看几个字,脸色就变了。
“你居然让我……”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方濯尘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方凌玄的话,一直清雅白皙的俊颜上已经蒙上了一抹深沉,整个人变得冷厉肃杀起来:“如今安平城的局面如此糟糕,不管最后如何善后,都必须要有个人负责。为大哥洗去罪名的最好人选,就是鲁同甫!因为他不但是安平城最高行政官员,而且还是所有命令的发布者。”
“之前一切的错误命令,都是鲁同甫下令的,是他乘着大哥对安平城情况不熟的时候,做下了所有错误决策。大哥你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鲁同甫对你效忠,不过和我是同样的心思罢了,但除了他之外,难道大哥还找得到更好的替罪羊人选吗?”
“如今之际,首先便是将自己摘出来,然后将所有权利政务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余下的善后事宜,只等盛京的救灾款拨下,一切便迎刃而解!”
说道激动之处,方濯尘剧烈的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锵锵之音,犹如剑鸣金戈,透着浓浓的杀机。方凌玄看着面前一脸病容之人,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方凌玄承认,他也想找个替罪羊来洗脱自己的全部责任,如今唐溪活着,她便是潜在的危险。如果没有人给他背黑锅,一旦唐溪一状告到自己父皇面前,他该如何解释当晚的追杀?
事情闹的如此大,若说他一点也不知情,只怕傻子都不相信。但若是将责任推到鲁同甫头上,连同之前关闭东城门,任由洪水吞没西城,以及隔离几万染病百姓之事,那他至少能够免去一半的责任。
然后,他再将善后事宜完成的妥妥当当,就算是回到盛京,他也有了推托之词,纵然那些御史上奏,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方凌玄依旧不敢轻下决定!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确定,方濯尘忽的笑了起来:“怎么,如此大事,大哥反而由于起来了?莫非你担心我捣鬼不成?大哥怎么还没有明白,让你立即给鲁同甫定罪,即刻再杀了他,弄个畏罪自杀的罪名报上去,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绝对不会连累到大哥半点。”
“我的亲笔手书,不正捏在大哥手上吗?”
一句话,犹如破开云雾般,说的方凌玄浑身一凛,彻底反应过来。
看着手上刚才亲眼看到方濯尘写的计策,他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让鲁同甫做他的替死鬼,这是保全他的最好办法。而让鲁同甫死,是方濯尘的主意,和他无关,手上这张纸,便是最好的证据。有了这东西在手,他就不用担心方濯尘是不是有异心,会不会故意设计陷害他了。
若是他有丝毫不对劲,这张纸便能将他置于死地!
“哈哈哈哈……”方凌玄大笑起来,心中再无半点怀疑:“好好,我算是明白二弟你的心意了。你说的不错,如此关键时候,绝对不能优柔寡断,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说,没有了那些碍手碍脚的东西,剩下的一切都好办了。”
眸光低垂,眼底一抹暗色闪过,方濯尘起身行礼,颔首道:“是,那就请大哥速断速决。等大哥将安平城一切亲手掌控之时,我再和大哥商量一下重建安平城的事宜。大哥放心,我心中已经有了点雏形,待回去思索一番,定然不会让大哥失望。”
“好,好,”方凌玄点头:“那就有劳二弟了。”
……
第二日,很快就传来消息,方凌玄召集安平城众官员,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他直接宣读了闽贵布政使鲁同甫的一系列罪名。包括关闭东城门阻止洪水漫入,却眼睁睁看着城西的一切被洪水毁于一旦,以及隔离染病百姓,任其自生自灭等一系列丧心病狂之事。
在鲁同甫还惊愕的没反应过来时,方凌玄身边的宫谈当即将鲁同甫拿下,去了他的官帽官服,几拳打的他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当着众人的面,方凌玄以闪电般的速度,免去了鲁同甫布政使的职位,将他压入大牢,只待不日押往盛京,听候发落。
而然当晚,鲁同甫畏罪自杀,只留下一封血书,祈求陛下饶了他一家老小。
驿馆中,唐溪淡淡一笑:“二皇子计策果然不错,好一招借刀杀人!”
“咳咳咳……”一阵咳嗽,方濯尘捂着嘴,浑身颤抖不已,连腰都直不起,好半天才缓过来。
“二皇子身体没事吧?”唐溪看着他道。
“不碍事,可能是一时太激动了,这才有些没忍住。”方濯尘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目光飞快的从唐溪面上扫过,因为并没有听到她顺势说‘要给他看看身体’而有些失望,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也是无奈罢了,郡主可不要认为我是嗜杀之人。”他沉声道:“方凌玄和鲁同甫联手,安平城完全被他们控制在手中,我根本无法插手,只有除去了他,方凌玄才露出了更大的破绽,下一步的计划我才能继续实施。”
心中已经有了对安平城后续重建的一切应对方法,只等时机成熟便可以开展,鲁同甫这个主政一方之人,还对方凌玄如此效忠,他必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