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火折子一照,底下似也是一条信道,也并不比来路宽大。沉浪纵身跃下,倒还是王怜花心细,还特地将那些尸骨移了来,在推上石板时将那堆尸骨顺手一带,便能盖在那面上。
沉浪笑道:“若真是有人要点了火来细细搜寻,恐怕是掩不住这痕迹的。”
王怜花道:“总比教人一见之下便看出来的好。”
那火折子便要燃尽,只见前方不远处地上有两个对象,光芒璨璨。两人上前去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地上那竟是两个小小的水晶灯笼。灯笼既是水晶所做,自是华贵非常,而其中用来代那灯火的事物,竟是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宝珠之光折射在那水晶打磨的面上,愈发光华明亮。沈浪与王怜花,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而这小巧的水晶灯笼,仍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却被如此丢弃在这最外面的过道上。却不知这暗囧深处,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两人将那水晶灯笼拾起,径直往前去,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幽深。王怜花一脚踩到某种冷硬的对象,不由一惊,那灯笼一照,才发现是一根人的肋骨。再往前一照,便发现前面也散落着不少白骨。王怜花道:“那无敌和尚,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虽然武功高绝,却是孤寂一生,并未又什么江湖霸业,怎的藏秘籍的地方,倒是像个魔教的地宫一般。”
沉浪听了却突然一呆哦,道:“说不准,这儿倒还真是个地宫。”
王怜花嗤笑道:“若是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的,便是做见不得光事的人,那此处倒一定是魔教地宫了。”
沈浪却无心和他说笑,只是问道:“百余年前,无敌和尚在世之时,江湖中是否有一位被称为‘雪仙姬’的女子?”
王怜花蹙眉道:“不错。”继而一凛道:“难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洞仙府?’”
說起江湖中出名的美女,南宮世家的三小姐婉華,及“紅袖刀”舒茉,“飛燕女俠”華玲瓏,都是以容色之美而著稱的佳人。朱七七雲英未嫁時,也有不少的世家公子,江湖劍客爲之失魂。
而她們的美與可愛,都是真實存在著的,彼此的仰慕者,若是血氣方剛的,偶爾也會有爲爭哪位才是最美而拼鬥的逸事。
但“雪仙姬”不同,她的美近乎傳說。
她是當時沙漠中的霸主,“流雲騎”的首領關雲渡與一位胡姬所生的女兒。她生有一種怪病,怕光,怕熱,她的父親爲了她而在沙漠底下專門修建了一處陰暗的石宮,在十七歲前,她一直住在那裏,無人知曉。
但在她十七歲時,關雲渡死于叛亂的部下何祁之手。
然後關小姐就突然出現了,因爲她成了何祁的妻妾。
何祁能扳倒當時如日中天的關雲渡,智謀膽略自是不同尋常,可他就偏偏捨不得殺關小姐,還愛之如寶,直到三年後終於死于關小姐之手,當時沙漠中最大的勢力“流雲騎”也被解散。
這豈非是傾國的紅顔,才能完成的偉業。
雖然“流雲騎”被解散,但大漠上卻從此出現了一個總在夜晚出現的名叫“月魂”的組織,制約著各方的勢力。而中原武林與大漠之主,本來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關小姐也曾因某些事務,而與中原武林有所往來。
從此之後,江湖中便出先了一位被稱爲“雪仙姬”的絕代佳人。也許是長期住在地底的緣故,她的肌膚和頭髮,都像剛落地的雪一樣潔白,眼睛則繼承了母親的血統,藍的像遠方的大海。據說,那已經不是人間的美麗。
而她最終的神秘消失,也成了她傳說的一部分。
在最美麗的時候突然消失,比之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豈非是更適合絕代紅顔離去的方式。
難道他們所在的地方,竟然會是百年前的雪仙姬所居住的‘洞仙府’?
否則又有誰,能有這樣的力量,或者說這樣的需要,在酷熱的沙漠底下造出這樣的一個所在?
但這和無敵和尚此人,似乎又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前路的零散屍骨,越來越多,踩在上面,發出吱吱呀呀的怪響,聽得人心中發寒。夜明珠的光華熠熠,卻也只是渲染一片沒有熱度,冷漠淒清的色彩。王憐花忍不住便道:“難道這裏的人,竟全是一夜之間,被人殺死在這裏的麽?”
沈浪將燈籠置地,細細看了幾具鄰近的白骨,見這屍骨竟是有些泛青的顔色。再伸手輕敲,只覺這骨頭質地松脆非常,就算是死於好幾十年前的,也不至如此。王憐花也在一旁同看,他自己是使毒的大行家,也看出這些蹊蹺,便道:“這些人,倒有可能是被毒殺的。且這些屍骨,以擺放的姿勢來看,生前似乎並未與人拼鬥。”
沈浪面色凝重,道:“也不知是誰,做下這樣的慘無人道之事。”
王憐花輕笑道:“我奇怪的倒是,究竟是誰畫了那樣的一幅藏寶圖。”
兩人繼續小心前行,行過了一段路,路上便不再有屍骨,只是一條細細長長的甬道。再走了不遠,突然便覺得空間開闊起來,原來此處已是一個一丈見方的石室,往前再無通路。
王憐花笑道:“這可不是多此一舉麽?先莫說這是否那雪仙姬的住所,必定是有什麽機可以開啓前路的,難道特地造這樣的石道來散步不成?”他於是便自己執燈在那四壁之上映照,果然發現有一處石塊凸出,便笑道:“總是這裏了。”於是伸手去碰觸,果然有些鬆動,便要將那石塊按進去。
沈浪大叫:“等等!”卻已是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連忙將王憐花拉住往外一用力躍。這一拉之力過猛,使得兩人都滾倒在來路的甬道上。只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前頭的那石室竟突然不見。
明明是那樣一個空曠石室,爲何會突然沒有了呢?原來是王憐花那一按,那石室頂上竟然落下一塊巨石,將這石室塞了個嚴實。若不是沈浪反應得快,恐怕兩人早已成爲肉泥。
王憐花這下吃驚不小,只得緊緊抓了沈浪,半天未能回神,直道:“你怎知……“
沈浪苦笑道:“我方才便有些疑心,何以來路上儘是白骨,卻在路的中段便突然一具屍骨也無?”
王憐花說不出話,心中只怪自己大意。只得道:“那沈兄以爲如何?”
沈浪沈吟道:“以我之見,真正的入口恐怕不在前面的石室,而在……”他話說一半,突然咳嗽起來,且咳得異常劇烈。王憐花是何等聰明的人,不等他那半句話,馬上道:“我明白了,那入口若不在此處,一定在那石道中突然便沒有屍骨的那一段路上。”
沈浪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我想也是如此。王大公子,你可不準備起來麽?”
王憐花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自己欣喜,竟是一直壓在沈浪身上,暗中只覺得一陣熱浪湧上臉來,所幸方才滾出的時候水晶燈籠被丟開老遠,照不見他臉上神色,方才心安。於是連忙站起,卻見沈浪還躺在那裏不動,便笑著伸手去拉他道:“我起來了,你可是不願起來麽?”
他言笑晏晏,一手去抓沈浪衣襟,突然覺得觸手一片濕粘,又聞到一陣血氣,心中一驚,道:“沈浪,你……”
沈浪自地上站起,強笑道:“只是方才心中一急,真氣上湧,又跌在地上,所以咳了點血出來罷了。”
王憐花忙過去將那水晶燈籠拾起,就著那珠光一照,只見沈浪面色青白,唇角還有些血漬。想是自崖上跌下受傷不輕,原來只是按抐住,卻因方才那變故,又激了出來。想起自己素來心細多謀,方才竟然如此沈不住氣,再想及沈浪的傷也並非如他自己所說一般無礙,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擔心,非言語能夠形容。
此時便是石頭人也能看出他那關懷之意,何況沈浪本是極明白的人。王憐花向來做事沒有心肝,便是心中波動喜怒不形於色,此時竟然惶急如此,再想到王憐花方才在那崖上爲救他而受董少英挾制之事,心頭不覺又是一陣溫暖。見他這樣神色,十分不忍,便伸手握了他手笑道:“我沒有事,你不要擔心。”
王憐花聽了他這話,緩緩擡起頭來看他。不知是否那珠光映的,沈浪只覺他那眼波,猶如江南春水,脈脈有情,看得不禁有些呆了,一時心頭滋味橫陳,說不出話來。
若是有這樣的目光看著,死又何憾。
沈浪從未覺得王憐花是如熊貓兒一般以死相酬的朋友,此時心中竟有這樣的想法,叫他自己,也不免吃了一驚,連那撫慰的笑容,也整個的僵硬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