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远之手执紫竹箫,清雅的面容微微一怔,似有些不知所措,从未有女子在他面前哭着这般大声,这般的肆无忌惮,但凡世家望族的小姐,为了博他一顾,皆是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这个女子,不,应该还不能称之为女子的女子,边哭边抽泣,根本就像个孩子,她一袭白湖镶边的绉裙,外披粉白撒花刺绣缎面的对襟褙子,一双白底折枝桃花的绣鞋,因尚未及笄,头上只梳着散辫,悲泣的脸上怯弱无辜,容貌虽平凡,那那双眸子甚为动人,清澈见底,似乎不染浊华。
云远之心中起疑,能穿得起这般名贵云锦的,想来也不会是个乡野女子,只是这五云山上,怎会有名门世家的小姐来此?
难道是他的行踪泄露了?
“痛……好痛……”
捂着小腿上的伤口,苏谨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今年她才十四岁,一个十四岁养在深闺的小姐,自然是不谙世事,而且还可以蛮横无理,“本小姐……本小姐刚好路过,闻听有人在吹箫,这箫声清冷孤寂,听得本小姐心头厌烦,想此生已在万丈尘寰,若连年少时都死寂沉沉,那何不如早早了结。这般赖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口一句本小姐,便是在表明身份,免得将来云远之以为她在欺骗他,当然,她接近他,确实是有些居心不良。
苏谨心一改平日的沉稳、从容,说话轻狂自负,却又略带底气不足,泪眼迷离,抬头望云远之时,又惊又怕,偏还固执非常。
云远之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她……她竟然听出了他箫声中的弦外之音,难得。
敛袍,倾身近前,一阵竹叶清香扑鼻而来,淡淡的,清新宜人。
前世,当她被府门前的那群恶奴打得奄奄一息时,是他出声救了她,并让庶姐苏谨妍下令放她离开。那时,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身脏得与一个乞丐婆子无异,但他,却淡淡地说了句‘放开她,让她走吧。’
只一句,她便记住了,从此,这声音,这仙人般的姿容,由前世带到了今生,再难相忘。
云公子俊雅的容颜,越来越逼近,苏谨心的心也跟着静止了,没有情爱,却是动容。
心中涩涩,千般滋味翻涌,这一世,若她的心还在,那该有多好,只可惜……不露痕迹的笑在苏谨心的嘴角泛起,但这笑,却终是太过苦涩,没有了心,又何来的情!
紫竹箫的一头按在她的小腿上,低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又很快起了身。
至始至终,云公子连苏谨心的一寸衣角都没有碰到。
半夜三更,女子独自外出,便早已犯了大忌,看来,她苏谨心在云公子的心里,必然会留下不守妇道这四个字,试问整个临安城内的世家小姐,会有谁跟她一样,大半夜地在竹林里像个傻子似的乱跑,苏谨心自嘲的一笑,君子如玉,见之忘俗,她,果然还是太心急了。
“无碍。”
在苏谨心的懊恼与错愕中,云远之只丢下这淡漠到极致的二个字,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独将她一个女子孤零零地留在了竹林间。
白衣纷飞,渐行渐远,隐入这广袤无边的翠竹林中,就仿佛从未出现过,苏谨心微恼,没人性。
因苏谨心说自己是误打误撞地闯进来,故而,云公子就连她是谁都懒得问了,只气得苏谨心素手紧握,咬牙切齿道,“云远之,本小姐今世与你势不两立!”敢这么对她,当她苏二小姐这么好欺负的。
苏谨心扶着翠竹慢慢地自己站起,小腿上的伤,其实也不是很痛,既然云公子说无碍,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竹林这般大,一不小心,便会迷路。
但苏谨心来的时候沿路都做了记号,只要照原路返回,必然可以出了竹林,回到别院中。
而在这片翠竹林中的深处,云公子颀长而立,目光淡淡,远远地望着她。
“云师叔,您可别被她骗了,她很狡猾的!”此时,一抹小小的身影悄悄地靠近云远之,对走得一瘸一拐的苏谨心气呼呼地道,今日才到山庄,听徐叔叔说,就把爷爷的差事给免了,还给徐叔叔一个下马威,哼,真是个阴险奸诈的二小姐。
小小的眸子闪着狡黠,月光下,范弋楚探出半个头,紧挨着云远之。
“我知道。”那女子面上装得胆怯,但那双眸子里的傲气,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云远之清雅的俊容忽然勾起了一抹淡笑,那笑虽一瞬而逝,却比任何妩媚妖冶更勾魂,动人心神。
优雅的转身,白色的衣袍划过一旁的竹枝,“下回,别让她再进来!”
云栖竹径中布有阵法,若没有人引路,谁都进不来。
“她追着我,说要打我,我……我忘了。”范弋楚刚要解释,但看到云公子沉了脸,忙讨好地道,“云师叔,别生气,我保证,以后她绝不可能再进来,也不会再看到云师叔您沐浴……”
俊颜倏地染了红,紫竹箫一记敲在范弋楚的头上,“莫要胡说!”
她……应该没看到吧。
被范弋楚这么一说,云远之清俊的脸庞愈加地红了,好个色胆包天的女子,竟敢当着他的面撒谎骗他。
“是,是,云师叔说得是,她没看到,师叔您依然是清白的……!”范弋楚嘻嘻笑着,小小的身子连蹦带跳,在翠竹林中左躲右闪,“就算看到了,她一个女子都不怕,师叔您身为男子,就别跟她计较了,嘻嘻……”
“云师叔,您就安心作画吧,我先走了,嘿嘿……!”再不走,云师叔就该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