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达纵身跃下,我来不及惊呼,窗前忽然掠过一阵飓风,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出现的白色大鸟振翅盘旋到上空,两颗透亮的眸子如星辰般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在H城这座水泥森林里,连麻雀都极为罕见,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鸟儿生存。
这只白色大鸟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美的鸟儿,通体银白,羽翼丰满的翅膀展开时,绝美的姿势如天神降临。
我突然想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拥有洁白羽翼的天使,会不会就是这种美丽的大鸟。
一时间我看得有些呆了,冰凉的风刮在身上也毫不知觉。
白色大鸟盘亘在不远处,伸长脖颈发出一声鸣叫,直到这时我才真正领悟到什么是天籁之音。
“好美……”我喃喃道。
桃夭一声轻笑将我从沉溺中拖出来,“千栀,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它美,还是我更美。”
话音刚落,桃夭消失不见,我的身旁多了只威风凛凛的银色狐狸,蓬松的尾巴傲然地晃动几下,牙齿尖尖的探出来。
“走。”狐狸对着我努努下巴,“我们去追白达。”
果然,和我想像中半分不差,那只美丽的大鸟就是白达。
桃夭尖尖的牙齿又露出一截,“不要发呆了,赶快上来。”
等桃夭背着我跃出窗户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外面的气温低到可以活活冻死人的地步。
只短短几秒钟,手指已经冻的失去了直觉,我僵在桃夭背上,牙齿咯咯作响。
桃夭耳朵耸动一下,转过身,两道幽蓝的暗光吓得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哦呀千栀,难道你就不会多穿一件衣服的么。”桃夭毛蓬蓬的尾巴扫来扫去,“真拿你没办法,抱紧我好了。”
毛烘烘的狐狸毛皮比我身上这件透风的睡衣暖了不知多少倍,我趴在桃夭背上,双臂禁不住再箍紧一些时,桃夭阴恻恻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哦呀千栀,你这是在趁机吃我豆腐么?”
吃你个大头鬼,我毫不犹豫地下手,硬生生地揪掉一小撮狐狸毛,桃夭这才闭了嘴。
白达鸣叫着,展开翅膀,飞速地向远方飞去,桃夭紧跟其后,从较矮的房屋一路跳到摩天大楼的顶端,在各个楼顶上跳来跳去。
我死死地揪住桃夭身上厚厚的皮毛,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写好遗书。
万一,桃夭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或者身子一歪,那么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伏在桃夭背上,暖暖的体温从桃夭身上传过来,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打着旋消失在远方。
“桃夭,你和白达在做什么?”
迎着风,我艰难地开口,立刻钻进嘴里好多软绵绵的毛,我急忙呸了两声,想把吹到嘴里的毛吐出来,结果只要一张开嘴,就会有更多的毛毛钻进嘴巴里,舌头痒的要命,于是又忍不住想把它们弄出来,直到桃夭忍无可忍地抱怨我不要再乱吐口水。
趁着桃夭减缓速度让我整理嘴巴的空档,我问桃夭为什么要追白达,桃夭
嘴巴咧开,“哦呀千栀,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我很无奈了,听到了跟听懂了完全是两码事,对于他们两个的对话,我听到的很多,听懂的几乎没有。
桃夭说,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认识了白达,那时候的桃夭和白达都只是不成气候的小妖,四周天敌林立,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什么来结束掉自己的小命。两个人在一起做伴,生存下来的机会就多了层保障,应该算是战斗伙伴。
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间久了,矛盾也就随之而来,再怎么亲密的关系也会有意见相悖的时候。但桃夭与白达碍于相依为命这层关系,又不好意思一言不合就开打。
于是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一旦有不同意见产生,二人就要进行一场追逐,赢的人的想法就是正确的了。
弄懂了这个问题,我的心里却多了个更大的疑惑。
“桃夭,既然是你和白达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拖上我出来吹风?”
“哦呀,这不是怕你自己在家会无聊么。”
好吧,反正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桃夭这只厚颜无耻的死狐狸总能有办法编出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对话结束,桃夭又加快速度,身体一升一落,跳到了另一栋楼房的顶端。
但愿今晚没有失眠的人出来散步,否则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一定是“H城深夜惊现神秘飞行物,穿梭各栋高楼如履平地”这种玄之又玄的标题。
正想得出神,桃夭飞奔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我好奇地抬起视线看向前方。
白达敛起翅膀,停在前面楼顶的边缘,鸟喙扬起的姿势很高傲。
“你在磨蹭什么,桃夭?”
白达的声音穿过几重风声,落到耳旁时已经有些模糊。
桃夭耳朵竖起来,抖动一下又回复到放松的状态,“哦呀,我还要背着千栀这头猪呢。”
白达的脑袋微微侧向一旁,尖尖的鸟喙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冷光,“不然,我们换个方法好了。就在这两栋楼顶,三十秒,碰到我的身体算你赢。”
“主意不错。”桃夭晃晃身体,“千栀你坐去角落看就好。”
我眼角抽搐一下,不在旁边看难道要我替你上么。
我几步跑去楼顶边缘,背靠着墙壁蹲下来,天台的墙壁大约有半人高,蹲下来好歹还能挡住一些风,不至于冷得让人想跳楼。
白达与桃夭之间的追逐很精彩,比动物世界里的狐狸捕鸟好看得多,那些狐狸不会跳的这样高,也没有一只鸟胆大到撑开双翼擦着狐狸的鼻尖挑衅掠过。
如果不是那么冷的话,待在这里看这样精彩的表演其实也挺舒服的。
我打着寒颤,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不停地摩擦着胳膊让自己暖和一些,但也只是徒劳无功,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我开始无比怀念桃夭温热的体温和柔软的皮毛。
白达的翅膀每扇动一下,就有一阵强风迎面扑来,楼顶的风本来就大,被它这么一推波助澜,风大得快要把人从楼顶给掀下去。
我只能尽可能地蹲下身子,
让重心移到最低,我可不想成为这种无聊的比试里面的炮灰。
桃夭开始加快速度,白达双翼挥动的频率也变高,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感觉,而且还有种乐在其中的享受。
蹲在一旁快要缩成球体的我却倒了大霉,强烈的大风一阵接一阵刮过来,散开的头发都被吹成了一团乱麻,但愿这风不要把我的头发都刮掉才好。我缩了缩身子,默默的祈祷。
虽然风吹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我还是很努力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相当有毅力的看下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白达的视线似乎是望向我这边的,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眸子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
那个瞬间,白达是在想什么呢?
一秒钟后,我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而那个时候,我正被急速而来的飓风卷起,身体已经被吹到了楼层的外面。
而我的身下,是将近二百米的悬空,不知道从这里摔下去需要几秒。
在真正和死亡面对面时,心里的恐惧感反而少得不能再少,那样平静的心态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只是,我怎么都想不通,是什么样的恨意,才会使白达下这样的决心?
那阵强风绝对不是白达无心而为,它挥动双翼的那个瞬间我看得分明,白达是下了狠心要将我除掉。
从这样高的楼顶摔下去的话,样子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我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自己摔成烂番茄的样子。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身体已经被人稳稳的抱在了怀里,坚硬的地面就在我身下一米多的距离。
桃夭对着我微笑,“千栀,你该减肥了呢,我差点接不到。”
话说得淡然,但桃夭脸上一闪而过的苍白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又回来,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大大胜过面临死亡时,我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桃夭,简单的话从喉咙出来变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
“白达,白达他要杀了我……他是故意的……故意的!”
我把脑袋埋进桃夭怀里,身体抖成一团。
“哦呀,我知道,我知道。”
桃夭抚摸着我的后背,声音罕见地轻柔。
翅膀拍打的声音接近,白达落在地面上,冷冷的语调听起来很不满,“你知道什么?我要真想动手她早就不在这里了。桃夭,这不像你。”
“白达,不要胡闹了,这样也不像你。”桃夭道,“千栀吓坏了。”
“原来你还记得什么样才比较像我。我还以为除了这个女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白达挑眉,“总之,女娲石我是不会给你的。”
桃夭叹气,“白达,念在往日情分,我不想和你动手。”
“桃夭,那不过是个古老的传说,从来都没有人实践过。”白达的语气软下来,“如果……这次还是不行……”
“我说过的,总要试过才知道。”
桃夭展眉微笑,那样温暖而坚定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