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刚吃过饭,强子来了。我们来到会议室--我家的杂物房。
“我感觉东东很可疑。”强子说。
“有什么可疑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问你,东东今年几岁?”
“十五岁吧!”
“十五岁的孩子半夜三更在坟地转悠难道不可疑?”
“他不是说找钱吗?你也知道他们家人都抠门。”我说。
东东家里人都很抠门。他家从来不买菜,地里种什么吃什么。冬天了,别人家里都买白菜腌着,也会买温棚里种的蔬菜。他家从来不买。吃的都是晒干的野菜,蘑菇,黄花菜。秋末就拔苜蓿和地里拔了蔓剩下的辣椒腌着。算是我们村罕见的抠门人家了。
“五毛钱能买什么?你以为是我们小时候。”强子接着说:“再说了,东东在杨郞上学。怎么会把钱丢到卷潮湾来,这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我感觉强子说的有些道理。东东在杨郎读初中一年级,杨郎在我们村的北边,卷潮湾在村子东南一公里处。按照常理来讲,东东回家不会路过卷潮湾。而且卷潮湾是我们村的墓地,有很多坟冢,一般人晚上不敢来这里。
“你认为他有秘密?”我问强子,心里也起了疑心。
“肯定有秘密,我猜还是个大秘密!”
“我们要不要跟踪他?”
“好主意,我们今天晚上就去跟踪他,看看这小子捣什么鬼?”
“怎么跟踪?”
“在老地方藏着等他。”
“行!晚上别迟了。”我叮嘱强子。
夜已经很深了,没有月亮,只能望见远处山峦黝黑的轮廓。
“他也许不会来了。”我们在草丛里趴着,枯草扎着我的脖子很不舒服。
“会来的!”强子呼吸沉重,我想他也很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
“今天是星期五,小鬼一定会有所行动。”
“但愿吧!”
草地上传来沙沙地脚步声,一个矮小的黑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沿着河岸慢慢地移动着。
“是东东吗?”我视力不大好,我问强子。
“我想是他。”
“跟上去?”
“走,不要让他发现了。”
我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跟着。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张望。到一处圡崖下面,他停了下来。我们悄悄地靠近潜伏。
他站在一个废弃的窑洞边,头左右转动着,像是在观察什么。
“秘密就在那个窑洞里,我敢肯定。”强子兴奋地说。
“我看他像是在撒尿。”
“撒尿的时候要这样左右看吗?”
“难道你不看吗?”
“我不看。”强子说。
我嘿嘿的笑着,尽力压住笑声。
东东忽然转身,快步向旁边的田里走去了。那里是一片玉米地,玉米棒子已经掰过了,只剩下枯黄的玉米杆子。
强子悄悄地走进窑洞里面,打开手电检查了一遍。
“是个废窑洞,什么都没有。”强子感到很失望。
“看这里!”我把手电的光亮指向一处撒尿的痕迹。
“这小子一定憋了很长时间了,你看多大的一滩。”强子问我:“人呢?”
“钻到玉米地里去了。”我说。
我们在田里找了一遍,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这是个比鬼还精的鬼呢!”强子说。
“怎么?”
“我想这小子比我们还藏得久,看这一大泡尿就知道了。他是故意引开我们的。”
“他没这么鬼吧!”我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有这么诡诈。
“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小时候那么憨厚老实了。”强子向四周看看,说:“看着吧!我一定会查到的。”
“希望吧!”我望着不远处地一个个隆起的坟堆,感觉阴森恐怖。
第二天中午我老妈不在家,我和强子一起吃了午饭,喝了点酒。我们靠在沙发上,我抽着纸烟,强子喝着茶,首先聊开今天的话题。
“你去过野狐嘴吗?”强子问我。
“去过。”
“我有个亲戚住在马洼。听说我表叔一天晚上一个跑人到野狐嘴去了。第二天家人找着他的时候,嘴里都是土和沙子。从此以后就变傻了。”
“这是你妈给你讲过的鬼故事吧!小时候我妈也经常讲给我听,也说是哪个村哪个人,哪个亲戚的事。”
“你听我说嘛!我还有个亲戚,算是我的表姐。他爸爸在河那边犁地,她给爸爸送吃的。走到野狐嘴那里,一个老婆子问她:‘丫头,你家住在哪?’她说:‘就在村边那个老榆树旁边。’她送了吃的回来,那个老婆子一直跟着她。她很害怕,于是拼命地跑,一直跑回了家,把大门关上。谁知道那个老太婆从水道眼里面钻了进来。从此我表姐就变成了傻子。后来听说那个老太婆是狐狸精变得。”
“这个故事我听说过。”我笑着说。
“谁说的?”
“小红帽的故事,只是大灰狼变成了狐狸精。”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这样的故事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我问强子:“你看过聊斋吗?”
“看过,怎么?”
“你觉得好笑吗?”
“怎么好笑?”
“蒲松林被誉为写鬼写妖高人一筹。但你看看他写的聊斋,什么鬼狐之类,如出一辙当年他熬好绿豆汤,请人讲故事。来的尽是村里的老妇老汉,讲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讲过的故事混绿豆汤喝。后来故事讲完了,还想喝绿豆汤,怎么办呢?就把讲过的故事改一改,又混绿豆汤喝。蒲松林也是傻蛋,难怪一辈子中不了举人。那些混绿豆汤喝的可不像你妈一样吗?你看看你妈,天天在小卖部讲故事,虽然每天讲的都不相同,但格式还不是千篇一律?”我笑着说。
“你妈还不是照样讲。但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也奇怪为什么聊斋中的鬼狐故事似乎都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强子喝口茶,“但野狐嘴确实有它的奇特之处,它的形状活像狐狸的嘴,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而且在野狐嘴的确挖出过不少好东西。我见过,好像是战国时候的货币。”
“我肯定这一点,野狐嘴绝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造的。在野狐嘴挖出的古钱币的确有很多。最多的是秦币,秦始皇时候的货币。但野狐嘴却不是秦国人建的。咱们一直叫那里鞑子坟。有人说那里是北魏胡人的墓葬群。这是不对的。鞑子坟被挖开的那个副墓,里面都是丝绸。”
“那你说那是谁的墓?”强子好奇地问我。
“我断定应该是成吉思汗的墓,而且是真实的墓。”
“你凭什么断定?”强子急于知道答案。看的出,他的好奇心又一次点燃了。
“成吉思汗是在哪里去世的?”我故意问强子。
“在六盘山。”
“我们这里是哪?”
“六盘山区!这还用问?”
“咱们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清水河啊!”
“成吉思汗最伟大的一仗是在哪里打的?”
“野狐岭啊!”
“这就是了。”我不想再吊强子的胃口了。
我开始阐述我的研究成果:“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沿河而居。成吉思汗征讨西夏时就是沿着咱们这条河走的。后来西夏王表示臣服,协议送公主求和。成吉思汗班师回朝走到卷潮湾这里便一病不起,然后就去世了。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人死之后要就地安葬。他的部队就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形似野狐岭的地方,把他葬在这里,以表达对他一生功绩的缅怀。”
“这么说,野狐嘴埋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强子手舞足蹈。
“强子,我们是在寻找外星人不是找寻宝藏!”
“外星人也好,宝藏也好,我都想找到。”
“好了,我们还是先找到外星人吧。”
“晚上还在卷潮湾见吧!”
“好的!”
深蓝色的夜空,繁星像闪耀的钻石。我们把激光灯照向璀璨的夜空。
“你说野狐嘴真的有宝藏吗?”强子问我。
“有!铁木真至少把抢掠来的财富的三分一埋在这里了。”
“那是多少?”
“很多很多,相当于当时欧亚两州财富的十分之一。”
“我还是不明白那是多少?”
“如果你用拖拉机往家里拉,十年未必拉得完。”
“有那么多?”
“怎么没有?铁木真劫掠的金都、玉龙杰赤等地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富裕、最繁华的都市。他把东西方最繁华富有的政治经济中心都曾洗劫一空.”
“咱俩去挖吧,挖出来咱俩就是亿亿富翁了。”
“挖出来咱俩就完了。挖掘古墓是违法的。”
“那我们向有关部门报告,说不定会有奖励。”
“你去报告吧!他们一定笑你是个疯子。”
“那么就让它在这里埋着?”
“是的。它有它命中注定的主人,就像人生命中注定的红颜。它是个睡美人,等她的王子呢!”我笑着说,强子也被我逗笑了。
“看,那是什么光?”强子指着夜空中一道白色光带。
“是银河吧!”
“银河在那边。这边之前没有光,刚才说话时出现的。”
白光越来越亮,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渐渐地变成绿色,好像一条飘舞的裙带。
“呵!是极光!”强子跳起来,“你看,多美啊!比彩虹美丽多了。我真后悔没有带雅贞过来。”
“极光通常出现的高磁纬地区,这里怎么会有?“
“是不是金山形成地强大磁场?”
“没听说过金山会产生强磁场,极光形成需要强磁场和太阳风。”
“也许这是北极巨大的极光,看它的高度应该是。
“说不准。你不给阿雅打电话吗?
“我这就叫她。”
我们坐着欣赏极光。
“雅贞在看吗?”我问强子。
“我叫她了。”强子说。
“她几点睡的。”
“刚睡不久。她最近有新作品。”
“你可以去陪她。”
“不用了,说不定一会儿极光就消失了。而且我们还要找外星人。”
“我们会找到的。”
“我确定它们和我们一样真实的存在着,在宇宙中生活着。”强子问我:“你为什么不叫阿莲。”
“如果我叫她,她肯定不会看极光,而是拎着棍子来看我们。”我笑着说。
“她为什么总那么凶?”强子问我。
“激素分泌不协调吧!”
“她看起来挺文静的。”
“眼镜能遮挡凶恶的眼光。”
强子嘿然一笑。
极光消失了。夜空顿时失去了华辉。黑暗的巨人,沉沉向我们压来。
“啊!那是什么?”强子大张着嘴。
“我的天!是怪物!”我惊叫一声。
就在北边天际,刚才出现极光的地方,一片无比巨大的黑影,像雷雨将至时的乌云,从天际扑来。
“啊!”我想逃跑,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感觉就像吊在悬崖上。
“强子,不要说话。”
强子也吓呆了。
黑影越来越近,它像一只无比巨大的蛾,身体是三角形的,弧形突出的是它的头部,我看不见它的眼睛。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它脖颈部一道道横向的纹路,就像老鹰脖子上的条纹。它浑身是黑色的,又显红色。那颜色就像乌黑的鲜血。不等它从我们头上掠过,我感觉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霜露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感觉自己快冻僵了。我叫醒强子。
“我是晕过去了吗?”强子有些迷糊。
“你困了会睡到露水地里吗?”
“下霜了啊,我快冻死了。我们看见的是魔鬼吧!”
“不是地狱里的死神,就是撒旦来了。我的腿现在还在打哆嗦。”
“我的腿也在打哆嗦,我希望是冻得。”
“知道吗?当时我看见它,就像老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鼻子碰到老虎鼻子上。只有浑身颤栗尖叫的份。”
“我也一样,接着眼一黑就昏过去了。”
“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我也希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