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几天后的傍晚时分,在一大片荒草地上,手握锄头的艾里茫然自问,“我应该觉得生气吗?”
此时的艾里怎么看怎么像个农民。当年的英雄艾德瑞克的崇拜者们如果看到他这副形象大概会哭吧。
艾里待在佣兵团里混日子的说法并不恰当。白领薪水的逍遥时光没有维持多久,而在本职工作上过度的懒散,令艾里在注重实力的佣兵团中地位日益下滑。前些日子里茨自吃了闷亏后,虽不再正面与艾里冲突,却开始恶意刁难,故意不时地分派给他没有佣兵愿意做的杂活。日子久了,甚至平级佣兵也开始对他呼来喝去,总叫他做诸如清理宿营地面、清除路途中的藤蔓之类的与佣兵身份不配的活计。一向漫不经心的艾里对此也没什么意见。等到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快沦为杂工了,每天拿锄头的时间比拿剑时间更长。就工作量而言,他倒不能算是无所事事了。
“光是发呆,这些杂草也不会消失啦!快点把地面清理好,我们等着搭灶做饭呢!”炊事班的女佣们笑嘻嘻地叉着腰在一旁催促着,完全看不到对佣兵的敬畏。萝纱那丫头在后头偷偷做了个鬼脸,取笑这毫无尊严可言的前英雄。
“好,好吧。”搔搔头,艾里放弃了思考。事已至此,过多深究也没什么意义,好在拿惯剑的手握起锄头来倒也是驾轻就熟。他刚有气无力地挥起锄头,却听一声“这些小事我来做就好!”德鲁马已飞奔到身边,以百倍于他的勤勉开始锄草。这小伙子大概又将艾里的得过且过美化成了能屈能伸吧!
有人主动帮忙,艾里当然不会拒绝。正要丢下锄头找个地方偷懒,老天却似乎存心不让他清闲,又有一人分配给他新的工作,“18号至22号帐篷搭得不大稳当,你过去看一下。”
好脾气的“杂工”佣兵,呃,也许“佣兵”杂工是更恰当的说法,应声而去后,那佣兵面带惊讶地自语道:“不过,倒真是没想到青叶大人会注意到这种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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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大问题嘛!”只是固定帐篷支架的木桩有些松动罢了。凭艾里的脚力,挨个踹一脚就把它们严严实实地打入地中。完事之后四顾无人,艾里便盘算着借机找个没人的地方偷懒,才要举步,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女子的声音很快刹住,似乎被人捂住了口。艾里凝神倾听,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便循声寻去。
“你……你做什么?!”声音从一座帐子内传出。稚嫩的少女嗓音惊怒地斥责,但似乎被人挟持着不敢大声。其实就算是大声也没用,这个时候周围没有什么人,再加上商队的帐篷外层是熟牛皮,内层是棉与石棉混纺的料子,保暖又隔音,若非艾里听力过人又恰巧在附近也不会注意到。
“在下一见便十分倾慕菲欧拉小姐,望您接受在下的爱慕之心……”听起来是爱的告白,不过更像是威胁。
贴近帐子的艾里听到这儿,不由眉头皱紧。此人应该是哪个巴望着往上爬的佣兵,见难以得到菲欧拉的青睐,眼看要与平步青云的捷径失之交臂,便狗急跳墙,想用霸王硬上弓的方法拉近自己和菲欧拉的关系!
“快出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这里没人的,叫也不会有人听见。不用白费力气了。”
真是老套的对白啊。是不是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恶人都得照例来这么一句呢?没时间让艾里感叹了,帐内随即传来的女子怒骂声、器皿的破碎声表明情况开始紧迫起来。
想到在这儿显露实力,艾里满心不情愿,但别无选择,他只得一边抱怨一边揭开帐篷冲了进去。
灯火大概刚才被菲欧拉挣扎时推倒熄灭了,帐内一片黑暗,只能看见人形而分辨不清面目。艾里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手脚快的话,也许在别人认出自己之前就可以脱身!
虽然暗,还是可以看清一个高瘦的身影已将娇小的女孩推至卧榻边,而同时对方也发觉了闯入者的存在,低喝一声:“什么人?”随即抽出佩刀向艾里冲过来。艾里也不答话,挥起手上的武器迎上前去。手感的异常令他一愣,才想起现在握着的不是裂天剑而是锄头。不过敌人逼近自己三尺之内才收手换兵器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他也就将错就错地用锄头挡开对方的刀。
出乎意料地顺手。大概是这些天摸惯了吧!他自嘲地一笑。
细一想,用这“奇门兵器”还可以混人耳目,让人不易辨出自己的武功路数,艾里便索性一把锄头用到底,临时依着锄头的形状特质和敌方的攻势即兴发挥了。他一边想着怎样不太惹人注意地摆平此事,一边随手招架,也足够对付着了。
帐篷的空间不大,两人的恶斗令满室都是刀光,菲欧拉不敢奔出求救,只是缩在角落发抖。斗了数个回合,那人越打越是疑惧,每与对手的奇门兵器交接一次,自己的手就麻了一分,商队中几时出了功力这么深厚的好手?见一时难以收拾,而此时又是万万不能惊动旁人的,那人便道:“阁下究竟想怎样?若是咱们的目的一致,大可先罢手再说,这事又不是只容一个人……”
那人断定对方怀的是和自己一般龌龊的心思,口里说着猥亵之语,心中打的却是先让对方放下戒心再行暗算的如意算盘。缩在床角的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两人打斗。
“这种事我可没兴趣和人一起掺和。”艾里毫无停手的意思,“我怎么舍得把这样的美人和你这种垃圾分享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那人自是怒不可遏,杀气又上了三分,可是就连应该是说话一方的艾里也觉莫名其妙。“刚刚我说话了吗?”艾里一边应付对方的疯狂攻势,一边纳闷,“而那又算是什么回答啊!”
“阻碍我的家伙,我都会让他死得很难看!”奇怪的话继续响起,并以令艾里也为之发毛的诡笑作为结尾。这次他完全可以肯定这不是出自自己之口!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并未开口,这段话听起来确实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声音也与自己的嗓音相仿,只是有些浑浊含糊。
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曾经听说过……艾里努力搜索脑中不多的有关魔法知识的记忆,幸而很快便找到了。
曾听说古时曾流传过一种传音魔法,能操控风之精灵将声音储存在微小的魔法结界中,等施术者解除结界时,声音便会释放出来。古时的魔法师们多用这项魔法来留言、传递信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项秘技早已湮没失传。难道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便是这种秘技吗?如果真有人在自己身上施展这种法术,放出的又是这种话,那么他的目的,难道是……陷害?!
猛然醒悟的艾里大声呼道:“刚才那些不是我说的!”
虽然对真实情况还是糊里糊涂,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向谁澄清,但就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自己似乎正落入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中,什么都不做就必死无疑,但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尽力做些什么来扭转局势!
不过他的否认并没有用。原本他暗自庆幸的黑暗,此时却成了施术者的帮凶。黯淡的光线令人人面目模糊,根本难以看清谁在讲话,帐内又只有三人,在那人看来那些话自然都出自艾里口中,先入为主之下,任由艾里怎么否认,对方都只把那认定为敌人迷惑他的手段,根本不加理会。
艾里心中不妥的感觉越来越厉害,手下加劲,想尽快制服对手离开这是非之所,然而为时已晚。
室内陡然一亮,一声怒喝随之响起:“你们这些狂徒想做什么?!”帐篷的幕布已被人打开,日光中晃动着好几个人影。
搏斗中的二人心中一震,同时停下手。那意图非礼少女的家伙自知绝不能被人认出,立时掩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却不是奔向出口而是直直向后疾退,想直接撞破帐篷脱身。有人在场,自然无需艾里出头,他便袖手旁观,眼光向帐幕处新登场的人们那里扫去,看他们怎么处理此事。难得做了像样点的英雄行径的艾里理直气壮地站在那儿看好戏,还没有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其实并不比那逃跑者好……
入口处当先喝问之人并非生面孔,那仿佛非人类的中性美貌,在佣兵团中只有一个人拥有——青叶。从外射入的光线投射在他身上,刻画出端秀的轮廓与纤细的腰身,令他此刻沉冷下来的面目更添凛然的风采。大概所有的少女被这样的英俊男子所救,都会芳心暗许吧!
青叶身后是个大胖子,圆鼓得快滴下油来的脸上一片惶急之色。艾里记得他是商队的组织者姬桑,初入商队时见过一次。后面人头攒动,都是护卫的佣兵,领头的是个不起眼的粗壮汉子。
见那人向后脱逃,青叶并不追赶,只是奇快地念了段话,那脱逃者还不及撞上帐篷,身子便陡然一顿,摔倒在地再爬不起来。十几个佣兵随即从帐外一拥而上,将他拿了个严严实实。艾里凑近人堆一看,那人双手被反剪再掩不住面目,现出一张阴沉的脸,却是自己的老对头里茨。
身为佣兵团重要人物的里茨,竟欲对保护下的商人做出这般为人不齿的事,又被当场逮住,纵然不是良善之辈,他也自觉羞愧,一向盛气凌人的眼光现在只敢瞪着地面。似乎感应到艾里的视线,他猛然抬眼瞪视着艾里。认出这坏了自己好事的高手竟是那曾被自己踩在脚下殴打,又曾莫名其妙地令自己出丑的家伙后,原本的羞愧顿时转化成了惊讶和愤怒,里茨再度挣扎着向艾里冲去,但在十几人的压制下,那不过是毫无作用的蠢动罢了。不过由此可见里茨并未受什么伤。
对里茨的这番挣扎毫不在意,艾里暗自思忖青叶是怎么拦下里茨的:“是魔法吗?不像。除了那个打不死的魔王和萝纱以外,自己不曾听说过其他能在瞬间发动强力魔法制伏里茨这样的强手的魔法师啊。”
艾里眼光在里茨身上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他衣袖上挂着的一截草茎上。帐篷边角处地毯未铺及的地方,粗经整理的地面长着同样的杂草,但艾里并不认为衣袖上的草是里茨不小心蹭到的。
莫非……青叶便是传闻中的操控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的能力应该是操控植物。能将柔弱的草叶瞬间强化至钢索般坚韧,以缚住里茨,他的能力确实不简单。
虽知道大陆上存在着少数被称为操控师的能操控自然界某些物质的异能术士,但这还是艾里初次见识到。
自古以来,正统的魔法分为两大系,一系为利用魔力共鸣,操控自然界的魔法精灵来施行各类魔法,术者称为魔法师;一系为从神、魔界召唤神、魔兽或使役魔(较低级)的召唤系魔法,术者称为召唤使。而在正统的两系魔法之外,还存在着少数具有异能的术士。人们把一切普通人类不具有的特殊能力,如念动力、预知、心灵控制、操纵某类物质等能力都归于异能。
异能术士多数生具异禀,后天稍加开发磨炼便拥有令人生畏的力量,但也受制于天赋,往往到达一定程度后便难有突破,因而极少出现声名显赫的出众人物。但异能者所拥有的能力多样,难有固定的应对之法,有些异能者的特殊能力甚至令真实实力远胜于他们的高手也难以应付。对于以正统的方式增强实力的魔法师或战士来说,异能术士是令人头疼的,再加上他们的修炼方法与正统的魔法、武技修习方式完全不同,久而久之,他们便渐渐被视为异端。如今的异能术士或隐藏能力作为普通人隐身市井,或相互集结为伙伴,自成一族隐迹山林。人们虽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很少能真正见到。
里茨被擒下后,帐篷中已经闹哄哄地乱成一团。姬桑紧张兮兮地跑进房中安抚受惊的菲欧拉几句,又训斥一旁因为未能照顾好少女而愧疚不安的红姨几句。从他这些无益的废话和责问来看,他对菲欧拉相当看重,她确实是大有来头的重要人物。此时帐篷外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人,萝纱、德鲁马等也在其中。见艾里居然被卷入此事,他们大为惊讶,不过被佣兵拦在了外面,无法进来探问。
一个粗壮汉子沉默着走到里茨面前。里茨无颜以对,别开头去。那汉子肤色暗黑,五官平实,自有一股沉稳气度。灰色的鹰鹫领章证明了他的身份:灰鹰战团首领鲁弗瑞。
出了这种事,身为佣兵团的领袖自然要作出交代。
鲁弗瑞略一沉吟,做了个手势,满室的佣兵都围拢上来,将里茨和艾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请菲欧拉小姐指认吧!这两人谁曾经对您无礼,我们都会加以严惩。”
艾里张口结舌,蓦然记起前事,才醒悟到大事不妙。
终于明白那个在自己身上施放传音魔法的人的用意了。艾里辛苦搭救的少女听了那些被栽赃到自己头上的“奇怪”的话,应该是将他与里茨归为怀着同样心思的一丘之貉了。那么,指认的结果也就无需多言了。
自知完全落入某人的算计中,艾里脸色臭得要命,偏偏事到如今也无计可施。不论作为艾德瑞克还是艾里,近三十年来他从未陷入过如此被动的窘境。
……倒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吧!反正事已至此,再恼火也无用。无奈到了极点,艾里反而笑了出来,笑得很坦然。他平静地看着菲欧拉娇怯怯地走近身前,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
“是他,是他想要欺负我。还有……”纤纤玉指一指里茨后,菲欧拉转向艾里,展臂拥抱住了屏息等着宣判罪状的他。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应该陷他于困境的樱唇轻轻印上艾里的面颊。
“这个,是好人。”菲欧拉回头向众人嫣然一笑,完全无视在场众人的惊愕。
而最迷惑的人便是艾里了。旁人只是惊讶于菲欧拉超乎常态的大胆行径,而艾里是不明白菲欧拉为何会站在自己这边。还留在颊上的温润触感与萦绕鼻端若有还无的女子馨香更让他的脑袋乱得像团糨糊。
老天还是蛮公道的,做好事果然会有好报啊!头脑中到最后只浮现出这么个毫无用处的念头。
在场众人都是一脸错愕,随后,事不关己的便露出看好戏的眼光,那些一直为赢得美人青眼而暗暗较劲的佣兵们的目光中则混杂了太多的惊怒和嫉妒,假如这些“热”度是真实温度的话,艾里大概早被烧成一缕轻烟了。
还被菲欧拉拥抱着的艾里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倒不是为了那些太过“热情”的眼光。他飞快地瞟了帐篷外自己的同伴们一眼,见德鲁马放心地吁着长气,萝纱则在和埃夏咬耳朵。耳尖的艾里自然听得清楚。
“……小说里的英雄们一不小心就会救到美女,然后美女们很快便会爱上或是恨上他。果然写得不错呀,连艾里也碰上这种事!”见萝纱的眼中又开始冒出小星星,艾里哭笑不得。
“可是通常这些英雄们的身边,不是都会有一位美女不时陷入危险中等着被他们拯救,好让英雄们不断打败强敌、积累经验值吗?怎么我左看右看都找不到这种角色?”埃夏打趣道。
萝纱隐隐有发飙的迹象,“什么意思?我很丑吗?!”埃夏赶忙一转话锋:“我的意思是,萝纱姐美丽又能干,完全不像那种只会闯祸、扮可爱的女人嘛!”
“埃夏,你还真有眼光呢!”
看到萝纱立时转嗔为喜,埃夏和艾里都不由感叹:“果然是单纯的家伙!未免太好哄了吧?”这时帐内再次响起的话声唤回了艾里的注意力,“菲欧拉小姐,您确定没有遗漏什么吗?”
“事情就是这样啊。”菲欧拉总算放开艾里,笃定地回答,神态极为亲昵。
艾里回头一看,是青叶正温言向菲欧拉求证。他面上的笑容温煦如春风,艾里心头却猛然一紧。
是他。
那个在自己身上施下传音之术,想陷害自己的人。
只有他才会对当时惟一在场的菲欧拉的话有所疑虑,因为她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只有他才知道当时的情况,并带着众人“及时”赶到英雄救美。青叶,就是他。
他的目的也很明显:先煽动里茨跳进这个陷阱,然后用艾里拖住里茨不让他得逞;再用那个传音魔法陷害艾里,以免白白便宜了艾里这小人物真成为救美英雄。于是等到他自己出场时,在吓坏了的菲欧拉看来,他自然是救命恩人了。以青叶的心计,接近菲欧拉后,自然容易讨得她的欢心。
只需这一个计策,就能令劲敌里茨再也构不成威胁,同时又能博得菲欧拉的好感,得以借机接近她,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好用得很!
只是当艾里不幸就是那块被牺牲的石头时,他实在叫不出好来。艾里直直瞪着青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中愤怒至极,但这一切只凭推测而完全找不出证据,能拿他怎样?到底哪里招惹到他,偏偏拉自己当那个倒霉的石头?!
青叶瞥见艾里的神态,已明了他的想法,却只是略带嘲讽地淡淡一笑。断定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艾里立时怒火上冲。
他并没有明白青叶这一笑真正的想法。
里茨那种水平的家伙何足为虑?他不过是为了对付你而顺带扯进来的牺牲品罢了。正主儿是你才对啊!
这里二人“眉来眼去”,那里鲁弗瑞也向属下询问艾里的事,问罢,笑着对他说:“艾里先生一身好本领,鲁弗瑞忝居团长之位却一直未察觉先生高才而令先生埋没不闻,未能尽展其才,实在惭愧得很。”
艾里一懔,心神从青叶身上收了回来。他明白这番话虽是动听,实是这团长对自己之前隐匿实力动了疑心,若不能拿出个过得去的答复,今后必然麻烦得很。可是一个平时并不起眼的下级佣兵,如何力敌口才高手的说辞,实在是不好编排啊!
无暇深思,他只得信口胡吹:“团长过奖了!那些只是以前在田里做惯了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乡下把式,平时用剑时使不出来,刚才正好用着锄头,倒是使得顺手,便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能派上用场,艾里自己也没想到呢!”
自古以来,偶尔也有过平常人另辟蹊径,在日常生活中悟出绝艺的传闻。如三百年前“神锤”瓦雷罗原先就在乡下做了几十年默默无闻的铁匠,直至某日土匪劫掠他的村落,他迫不得已与贼人动起手来才发现,常年打铁练出的力道与锤技在战场上竟有相当威力,一举击退了贼人。后来瓦雷罗成为一代锤术大师。众人听了艾里的话虽大为奇怪,却也未直斥为胡言,见艾里身上本就没几分武人气质,心下已信了几分。
鲁弗瑞请艾里一展身手,艾里用剑随便比划几式,又用锄头试了几招。扮作低手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众人见他的剑术平平无奇,而使锄头时倒是招稳力沉,中看多了,但也并非如何的绝艺高超,料想他那时也是趁着黑暗方能抵挡住里茨,当下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想不到先生原来是如此奇才。”鲁弗瑞笑笑,“既然如此,为使先生尽展其才,我随后便命人挑选一把趁手的上好精钢锄头赠与先生为兵刃。”
“啊?真要用锄头?”没想到随口瞎掰会引发这样的后果,艾里哑然,“……这要是让人知道我的来历,铁定会成为所有英雄故事中最爆笑的一章!”到底是剑士出身,要正经八百地使把锄头,他也觉得有些丢脸,只得下定决心绝不能被人发现真正的身份!一瞥鲁弗瑞,却见他笑得客气,看不出他到底是知道他并非无名之辈,想以此激激他,还是真是为他好,只得强作笑脸道谢。
将里茨押下听候惩处后,鲁弗瑞褒勉赏赐艾里,这件事总算暂且作罢了。众人鱼贯走出帐篷,围观的人也各自散去。
总算把事情糊弄过去,艾里却无法松快下来,胸口仍是闷闷地堵着一口气。出了帐子,见走在前面的青叶神色淡定,心中莫名涌上一阵冲动,竟难以再隐忍下去,他快步上前拉住青叶的手腕,说道:“能借一步说话吗?”手中触感竟是意外的纤细。
青叶镇定的脸上拂过一丝惊慌。他甩开艾里的手,恢复了常态道:“请。”二人走到较空阔的地方说话。
艾里微一躬身:“前些日子在下与里茨纠纷之时,承蒙阁下出手相助,一直未曾道谢,这里便先说声谢谢了。”青叶本以为艾里是为着刚才陷害之事,愣了一愣。
“恩已谢过,怨也自当回报。”艾里又直起身,昂然直视青叶的眼睛,“虽不知阁下为何为难艾里,但今日之事我也记下了。阁下日后若再有指教,我一一候教。”一向和悦的面容忽地严肃下来,立时显出一股轩昂凛然之气。
青叶默然片刻,扔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就走。快步离去的身影依稀有一丝仓惶。
他确实有些慌乱。青叶第一次发现,艾里的双眼不带笑意时原来是可以锐利如刀的。
那一晚他用施术后比牛皮绳还要强劲的草叶绊住艾里,却被他在不经意间提脚便将之挣断,经过这一试青叶已经明白艾里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想到他忍辱负重隐藏实力潜伏佣兵团中,必定有所图谋,青叶便认定他会为了所谋之事而继续藏头露尾下去,却料不到他会这样堂堂正正地向自己宣战。此刻艾里身上这份坦荡磊落之气,令他惊诧之余也不由为之心折。
但他随即压下佩服之念。会妨碍自己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角色都应该尽早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