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追杀

第二十六章追杀

摘星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样的话,公子也太客气了。”他从身上拿出一包东西和一个小瓶子摆在桌上,“这本来也是陛下的意思,公子若可以自保那是最好。法术的话恐怕整个湛海国只有圣子或者陛下能为公子解除封印,而现在属下不能带公子去见陛下,公子请见谅。这是属下的师父临别时赠给属下的一套银针和陛下交给属下的药。公子的武功被废,并不是因为手脚经脉断开,所以用这个可以恢复部分功力的丹药和属下的针灸,公子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把武功练回来一些。”

辰砂一听大喜,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多谢,我们快点吃吧,吃完了就试试。”

“属下遵命。”摘星伸手拿起筷子。

叹了口气,辰砂抬手示意对方等等:“这件事情能解决最好,现在辰砂还有件事要做。摘星,我们来定个规矩。”摘星坐得很直,认真地听。辰砂掰着手指一一数着:“能让辰砂恢复一些力量,不管这件事情是谁的意思,辰砂都要感谢你,何况今后辰砂会尽量不出这座山,许多事情都要麻烦你做,所以——第一,每日的训练计划你来定,辰砂会好好地配合你,外面的事情你负责,这个家里面的家务,你就不要和辰砂抢了。第二,我们都是自己人你还自称什么‘属下’,这太见外了,换掉吧。第三,你再这么客气辰砂就对你不客气了,吃饭。”

“属下……呃……我……我……遵……”被辰砂盯着,摘星只好别别扭扭地改口,“我知道了。”

辰砂换上笑脸:“尝尝辰砂手艺如何,然后我们来试试针灸吧。”

短短二十几天,辰砂的体能在每日坚持锻炼和做家务之下提高了不止一个水平,而武功仅仅只有轻功还可以说得过去,真正用来格斗的功夫则差了不少,原因很简单:辰砂过去会的功夫都是些一击必杀的恐怖杀人技巧,辰砂看了都心惊,所以请摘星教了别的招数。

摘星说自己的近身格斗技巧只是江湖上二流的水平,便把重点放在暗器功夫上。辰砂的武功恢复一些之后,原来的底子还在,学起来进步异常迅速,现在手上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可以在三十步之外用梅花镖击穿一只吊在空中的苹果。

听说辰砂除了武功和一些简单的药理,还想学学骑马,摘星出山给他买回一匹性格温顺的黑马。这几天辰砂骑着马出去,用轻功追着马回来,每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其乐无穷。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花树嫣然的日子,辰砂早早起床做了饭,练习了一个时辰的暗器功夫,又骑着马出去跑。摘星依旧尽职尽责地用轻功跟在辰砂身旁,他的轻功实在太好,辰砂骑马都累出一身汗来,他却还是清清爽爽的。

含着自然气息的风热情地牵着两人的发梢衣摆,马蹄旁的清澈溪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骑马跑到一座从未走过的小山坡下面,辰砂见这里环境不错,动作漂亮地翻身下马,对跟在他后面的摘星挥手:“这里风景很好,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四下看看周围的环境,摘星点点头,走过来帮辰砂把马背上的午餐包裹拿下来,然后展开大块布垫在地下,开始往上摆餐具。辰砂闲下来,左右看了看,一时兴起用轻功跳到小溪对岸,找了块大点的石头蹲下,伸手捧起清凉的溪水洗脸。

五月初,地理位置在朝炎城北方的湛海月牙山的天气还不怎么炎热,但辰砂毕竟骑马跑了一个早上,连额上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用溪水洗脸很舒服,辰砂洗完脸,又捧起溪水喝了一口,抹了把脸用轻功跳回去,接过摘星手里的活说:“摘星,你也去洗洗吧。”

和辰砂相处了一个月,摘星也知道什么才是他的真实性格了,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热。”

“那总会口渴吧。”后者只好把篮子交给辰砂,自己走到小溪边喝水。

到底还是在马背上颠了半天,早上刚出锅时看象很好的菜现在早已挤压成一团。辰砂摆好两个木碗盛的米饭,放下筷子等摘星一起过来吃。昨天他们出来时摘星弄到几条小鱼,他拿去下锅炸了,现在看到金黄油亮的炸鱼自己都咽口水。

摘星喝了水回来就看到辰砂盯着小鱼不放,差点失笑,忍着笑给辰砂夹了一条鱼。辰砂这才注意到摘星已经回来,端起碗不客气地夹起炸鱼咬了一口:“谢谢你!嗯……凉了点,不过味道很好,湛海这边的鱼真不错。”

两人面对面坐下吃午饭,天南地北的闲聊。树荫下很凉爽,饭菜也很可口,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感觉,让在黑暗里待了多年的摘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生活。

从出生起他就被当成皇家的暗卫培养,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对主上尽忠。他不被允许知道谁是父母兄弟,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代号。由于实力出众,湛海皇家待他并不差,甚至将他挑选出来,让他当了江湖上人称毒王的无禁老人的弟子。

虽说在江湖上的称号是毒王,但无禁老人本人并不是性格怪异的糟老头子,比较好相处。因为和湛海皇家私交甚好,无禁老人对摘星也算照顾,并没有让他吃多少苦。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到苍炎去卧底,所以当他被师父推荐给苍炎全商盟老盟主时非常冷静,甚至在被老盟主怀疑忠诚度时毫不犹豫吃了他给的“缠丝”。从此他才正式担任老盟主儿子秦烽的暗卫,并以非凡的实力成为他的四大暗卫之一。

坦白说,秦烽待他们不薄,黑暗中的生活也是他们所习惯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生存,他只是觉得疲惫。他的另外三个同伴中,落日和揽月搭配一向完美,容不得他再插手,他也不想去搅乱他们的配合,而剩下的虚空,虽然总是被派出去和他一起执行暗杀任务,但总一副万年冰山的样子,和他说不了几句话。

他们待在黑暗里看尽黑暗,接触着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事实,见惯了血腥和杀戮,所以心已经冰冻。他从来不知道,当自己接到来自真正主人的命令,带走那个名叫“辰砂”的少年后,自己会产生如此之大的改变——几乎是脱胎换骨。

不枉他宁愿拼死挑战秦盟主的权威,偷出缠丝的一瓶解药,为自己挣得十三个月的生命。这样的生活,即使只有十三个月,他也算是……活过了。

“今天还早,等下去那边走走如何?”吃饱喝足,辰砂收拾了碗筷打包放回马背上,一边抚摸着黑马一边征求摘星的意见。

“也好,你把这附近摸熟点的话,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跑得快些。”摘星随着辰砂的手往山头那边看去,想法是典型的暗卫风格。其实月牙山附近他都已经调查完毕了,以他们住的地方为中心,方圆几里地之内没有人烟。这座小山头背后只是一个废弃的破山村,如果辰砂想看看,他乐意带辰砂走一走。

辰砂说做就做,牵着马当先冲过去。摘星脚尖一点跟上,一点也不见动作变大,居然跟得丝毫不差。辰砂一边佩服摘星的功夫,一边暗暗下决心自己要更努力一些,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师父。

山头很小,几步路就走上去了。辰砂站在山头上远眺,视野之内都是花草和低矮的树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美景,他稍稍有些失望。不过摘星说得对,把这附近的地形都弄熟一些才有备无患,所以他牵着黑马准备找个好下脚的地方试着走一走。

刚往右边走了几步,辰砂忽然眼尖地扫到树冠后露出似乎是小茅屋的建筑一角,他奇怪地停住脚步,踮起脚尖看了看。因为身高问题,他还是什么都没看见,于是转而拍拍黑马:“乖苍莲,帮辰砂一把。”然后脚下一点,站到了马鞍上。

果然站得高看得远,辰砂从黑马苍莲的背上跳下来,兴致勃勃地指着前面说:“那里好像有一个山村……”

“走吧。”摘星很了解的从辰砂手里拿过缰绳,“把苍莲先留在这里,我们过去会方便一点。”

两人用上轻功,不多时便到达了群山环绕中的一个废弃的小村。这个荒凉的小村应该只有十几户人家,不少茅屋顶上的茅草已经不存在了,仅余留半面残墙。破旧的院子木门早已不见,周围歪歪斜斜地插着几根木棍,完全看不出栅栏的原型。

辰砂站在村头已经被风雨吹打得看不清楚的小石碑前,仔细分辨上面写的字,越看越觉得熟悉,于是蹲下来,用手拂去石碑上面的灰尘。忽然,辰砂的脑中闪过几幅画面,脸色顿时变了,头剧烈的疼起来,心也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疼痛万分。

摘星的视线暂时还在远处的房子那里,所以一时没有发现辰砂的状况,等他听到脚边传来摔倒的声音,才惊见辰砂居然在地上蜷成一团,抖得厉害。

“公子!”摘星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察觉到什么,半途指间魔术般出现一排暗器,闪电一样飞射向前方。只听“叮叮叮叮”四声,四枚暗器被匕首打开,刚刚从斑驳的墙后走出来的虚空垂下匕首,看着摘星不语。

摘星的手上又拿好了暗器,虽然他担心辰砂,但眼下最可怕的敌人是虚空,不把虚空解决,他休想完成任务。虚空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四人中最擅长暗杀的虚空,从来都是四个人中威胁最大的一个。

辰砂缩得更紧,几乎将自己抱成一个蛹。摘星不知道辰砂到底怎么了,可是虚空给他的印象太深,他无法忽视虚空的存在——只需要手起刀落,虚空就能将目标抹杀,从不失误。

两个人隔着几十步对视,摘星神经紧绷,虚空面无表情。风卷尘土模糊了摘星的视线,却模糊不了虚空刻在听他脑海中的一举一动。他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欣喜,自己能捕捉虚空的每一个动作,能判断虚空下一瞬间的行动:虚空抬手,虚空的脚在往前迈,虚空的手腕动了,两人间的距离在接近。

唯独,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不用看了,那一定也是最冰冷最漠然的眼神吧,看着他像看着所有猎物一般,只需要一个动作,瞬间格杀。

摘星握紧了手里的暗器。

一步,又一步,今天的虚空有些奇怪,脚步不如往常那么稳,不如往常那么轻。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摘星紧紧盯着对方的手,预备在对方进攻前的一瞬用暗器封死对方的所有行动。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拼命!

越来越近,摘星一向稳稳的手居然有一丝丝颤抖。以前和虚空一起时,他知道虚空是同伴,或者说至少他们不是敌人,所以他只有安心。然而今天,当他真的站在虚空对面,即将与他以命相搏时,他才知道要和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武器对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不能退缩,他不能!

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暗器出手的最佳时机,摘星暗暗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可就在此时,虚空好像知道他的意思,脚步停下了。

风渐渐大起来,卷着尘土像是要绞断他们之间的过往,好逼着摘星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而不是碍于过去的羁绊产生犹豫。但,对方停下了。

虚空看着摘星,慢慢抬起一直紧握的左手,手心向上。摘星咬咬牙,在对方将手展开前的一刻将涂满毒药的暗器钉在虚空身体上,熟悉的血花绽开!

奇怪,平地而起的风不可能这么大,摘星这时候才意识到最关键的一点:在每个人陷入永眠之前的一段时间,如果周围有与之原属相合的元素,那么这些元素会失控。虚空的原属为风,这些风狂乱起来,代表什么呢?

虚空依然是用平平的没有感情的语调说话,一字一句,清晰得仿佛是想将每个音节都烙在摘星的心头:“解药配不出,这里有三颗,拿去。还剩下十五个月,尽力找吧。”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找到了……就别……回……去……”

乌黑的药瓶,从他展开的掌中掉落。

摘星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上去接住了倒下的虚空。然后抖着手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了暗器上的毒的解药。之前辰砂劝他说不要再用瞬间致命的毒,这样如果有人袭击,好歹能让对方失去抵抗力,抓回来问问情况。他知道辰砂是不想让他再增加杀孽,所以将淬在暗器上的毒换下。

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天赐的恩惠,让他还有挽回这些的机会。他和虚空相处了这么多年,很清楚虚空那些不成句子的话中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他心里一片茫然。

扯下虚空的面罩,却因为手抖无法将瓶口稳住,情急之下摘星只有把药汁灌了一小口,然后嘴对嘴喂给他喝。但是不对,解药喂下去了,虚空的脸色依然惨白。为什么,为什么?

猛然发现对方的唇泛出诡异的青色,摘星心里一动,看向躺在地上的药瓶。一把抓过药瓶扯掉瓶塞,他马上知道了虚空的真实情况——虚空也中了“缠丝”,而且已经毒发至深!

摘星发疯一般将里面缠丝的解药全倒出来,按进自己嘴里咬碎,再次贴到虚空的唇上将药喂过去。然而此时失去意识的虚空却再也吞不下去了,摘星毫不犹豫抢过对方还握在右手的匕首,往自己手上狠狠扎了一刀,凑过去灌了一口血,将药溶进血液中,第三次与虚空吻上。

苦涩的,咸腥的吻。等吻完了,摘星才发现虚空脸上竟然有水,不对,虚空在昏迷呢,这水是从他脸上滴落的。周围的风慢慢弱下去,摘星的心也几乎跳出胸膛。将冰凉的手搭上对方的脉,感觉到对方那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跳动,摘星几乎想对着天大喊一声“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等摘星感觉到自己居然浑身无力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绝对是中了虚空匕首上的药了。但是他很清楚,虚空匕首上面的这个只是强力迷药,并非虚空惯用的见血封喉的剧毒。呵,这是怎么了,他们同为主要负责暗杀的暗卫,却同样将武器上的瞬间致命的毒药换成了普通毒药和迷药……

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不再颤抖似乎是昏过去的辰砂也揽过来,摘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两个失去知觉的人,放任自己也沉入无法抗拒的黑暗之中。

风清,尘静。直到太阳温柔地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星星调皮地蹦出夜幕,三个人谁也没有醒来。夜里,辰砂似乎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又蜷得紧了些,往身旁的温暖之源靠过去,然后稍微安稳。过了一会儿,他抿得紧紧的唇动了动,有一个字在齿间磨了两下,在舌尖滚了几圈,终于溢出了唇:

“辰……”

似乎是有了这个字的安慰和庇护,接下来,辰砂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