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王府的时候,众人显然已经听闻了朝堂上的旨意,云炎和云非难得地一起等在大门口,见他从车上下来赶忙迎上去,“殿下!”
见二人的神色有些奇怪,镜涵只以为是他们是在担心自己身上的伤,笑了笑,“我没事。”
云非扶了他一把,叹口气,“您还是赶紧去看看王妃吧。”
镜涵一怔,想起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王妃没怎么样吧?”
两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云炎见他焦急赶忙宽慰,“殿下不用太过担忧,王妃听闻您要出征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太过异常的表现,只是一言不发地去了药园子。”
宁王府中原本应当是花园的地方就被用作了药园子,镜涵快步走过去,在某一条弯弯绕绕的小道的尽头看见了浅歌。
他突然有些心慌,看看身后云炎、云非都已识趣地退下,竟是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去,“浅歌……”
听到他的声音,浅歌微微一怔,“……嗯?”
镜涵突然有些语塞,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偏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倒是浅歌又开了口,“我听说你请旨出征的事了,明日出发?”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声音却有些空灵起来,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般,镜涵只觉得心口一涩,“嗯……浅歌,我……”
浅歌定了定神,努力想让自己更加平静一些,“我这就去为你准备,明日就出征了也不知是不是来得及。”
镜涵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牵动了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放心,我定会无恙地回来的。”
心事被说中,浅歌终于放任自己流露出些许脆弱的神情,“那临月军怎的会如此突然地就打了过来,半点准备都没有,我……”
伸手抚上她柔顺的长发,镜涵的声音低切而温柔,“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浅歌靠在他的肩上,好半天才带了些许哽咽地说了一句,“当年……当年爹爹就那么丢下了我和娘,再也……没回来……”
搂着她的手臂缩得更紧了些,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略显笨拙却愈发温柔地道,“有你在这里等我,我不敢有事。浅歌,最多一年,等我回来。”
镜涵身上还带着伤,好在也并不算太重,又是有浅歌配制的伤药,虽有些难捱却也到底不至于撑不住。
浅歌又为他诊了脉,确认除了外伤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嘱咐了他好好休息一夜养精蓄锐,自己却离了寝殿忙碌起来。她为他准备得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尤其是药材。那一夜浅歌几乎是彻夜未眠,连夜制出两瓶凝霜膏和一瓶清霜丹交给他,只说天色不早让他稍事准备早些出发,而自己因恐在众人面前失态,便不前去送行。
镜涵知道她的心结,自然也不做勉强,只又软言温语一番,才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王府。
盛京城郊,镜辞率众臣为镜涵饯行,三杯薄酒饮过,镜涵深深一拜,旋即纵马而去,风声吹得战起猎猎作响,那旗上飞扬的“楚”字也似乎在熠熠发光。
而镜涵策马而去的身影,也在这样的场景下,耀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楚镜辞第一次觉得,这个从下被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弟弟,真的开始,长大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三日之后终于赶到了迦陵关。
临月军尚未攻到迦陵关,镜涵率军与驻守此地的众兵将汇合,因要随时备战,只好在此安营扎寨。一切都安排妥帖之后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命人将驻守迦陵关的将领程瑞及副将李皓云请入主帐,共同商讨御敌之计。
这一说就直接说到了夜半时分,一旁的云炎看着镜涵难掩疲惫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还是先歇息吧,也让程将军回去休息片刻,虽然前线暂时紧要却也不必争这一朝一夕。”
镜涵这才注意到时辰不早,有些歉然地一笑,“是我欠考虑了,程将军、李将军还请快些回去歇息,现下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有什么事明日再向二位讨教。”
程、李二人连称“不敢”,倒是很痛快地退出了主帐,云炎见状赶忙命人准备下去,“请殿下沐浴更衣。”
镜涵伸手按了按撑住额头,“现下是在军中,又是危急时刻,不必时时顾着我。”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云炎竟是一时语塞,倒是一旁的云非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与云炎虽名为殿下的副将,但同时亦不敢忘记身为影卫之职责。”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都是你们的道理,罢了,我也不和你们争,这就去沐浴更衣,你们也收拾一下先歇息吧。”
云炎与云非对视一眼,口中应是,却是自动自发地准备走到帐外守夜了。
镜涵却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只道,“旁边与主帐相连的营帐是专门为你们备下的,去歇息吧。”看着二人意欲辩驳的神情,笑容里添了几分狡黠,“在这军中,你们可更加不能抗命。”
二人无奈只得领命,退下之前云非才想起什么似的,“殿下身上的伤……”
提到这个,镜涵的表情忽地变得有些不自然,想了想却还是道,“已无碍,你们放心吧。”
用去了足足两日,镜涵终于对现下前线战事及军中的状况有了细致的了解,只是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安排,就接到讯息——临月军半日后将抵达迦陵关。
镜涵在听着手下汇报称“临月军以临月国小皇子方月晗为统帅”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方月晗这个人他是早有耳闻的,年方十六却天纵英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十五岁开始领兵,经历的战事虽不多,但无一不胜。只是,先前他们接到的所有消息都并未提到方月晗的名字……
见他半天没有言语,云炎忍不住提醒,“殿下?”
镜涵这才回过神来,“云炎,你去请程将军和李将军到主帐来,临月军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不知现下咱们的情况,我虽预计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却也不得不防……”
“将军所言极是!”回答他的却不是云炎,而是踏进主帐的程瑞,按着军中的规矩,他唤镜涵为“将军”而非“王爷”,他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李皓云,爽朗笑道,“冒然闯入主帐,末将失礼了,请将军莫怪。”
镜涵笑笑,起身迎上去,“程将军哪里的话,云炎,快给程将军、李将军看座。”
二人倒也并未推辞,一并坐了,依旧是程瑞开了口,“虽然兵戎相见是早晚的事,但那方月晗理应不会轻易行事,只是于我方而言,必须随时戒备。”
几人对谈几句,就听得帐外有人来报,临月使者先全军一步而来递上拜帖。
镜涵命人收了拜帖,按着规矩并未为难来人。
待他走后,镜涵才展开了手上的帖子来看,那上面只有一句话,“久闻东楚国宁王大名,盼能对饮一杯,今日未时二刻只身于幽竹林恭候大驾。”落款是龙飞凤舞的“方月晗”三字。
镜涵微微一怔,想了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后的云炎。
云炎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殿下不可!”
另一边的云非也探过头来看,他的反应倒是比云炎镇定些,“殿下,属下亦认为此事恐怕有诈,还请殿下不要冒然前去。”
镜涵沉吟片刻,抬起头笑道,“既然对方诚意相邀,我不去,岂不有失礼数?”
云炎急道,“万一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镜涵还未回答,倒是程瑞开口问道,“将军,究竟所为何事?”
云非接过云炎手里的拜帖递到程瑞面前,“程将军请过目。”
程瑞迅速地看完了那上面的字迹,略略沉吟,“末将浅见,那方月晗为一朝皇子心高气傲应当不屑于此等伎俩。”
云炎忍不住蹙起了眉,一句“如若殿下真的有什么谁来负责”差一点冲口而出,好在云非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着痕迹地拦在他身前,稍稍一顿,“程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有丝毫儿戏。”
镜涵站起身来,轻笑,“云炎,云非,你们不必如此谨慎,我与程将军想法一样,未时便去那幽竹林会他一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语气却是不容转圜的坚定,一时间竟是让人根本无法反驳,云炎咬咬牙,妥协道,“那至少让我和云非跟随殿下一同前往,如果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镜涵不过一笑,“人家都说了‘只身等候’,你们随我一同前往未免显得我东楚国人太过胆怯。”
云炎还欲再辩,镜涵已经转身走回案前,“程将军,咱们暂且先来商议一下防线如何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