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觉得眼前一黑,急忙一手扶住山洞的石壁。良久,姜远觉得喉头一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顿觉眩晕不似先前那么强烈了。其实刘忠海的独门毒药虽不比上巨蝎、大蜈蚣的剧毒,但也不敢小觑,如果没有他的解药的话,平常的江湖儿女身中此毒活不过俩天。只因姜远身上带有好几种毒,又有红花果的避毒,相辅相成竟炼成如今这种百毒不侵的钢筋健体。
姜远又休息一会儿,才勉强能运动身体。于是,他把那胖子的尸体碎片,捡拾在一处,粗粗包了包。然后,运动剑光挖一个小坑把他给葬了。一切收拾停妥,姜远坐下来歇息时,才想起那胖子已经身死,却不知人家姓甚名谁。也许他也有家庭吧,就算没有也该有牵挂他的衰老的父母吧,他们此时正在期盼儿子的回归,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且永远也不会知道儿子身死何处,葬于何地。人世上就有一些人,只是为了和你擦肩的,然后无名无姓的消失了,从此不再有此人的任何消息了。想想自己对于那些陌生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别人对于自己是一颗流星,自己对于别人也是一颗流星,我们都注定是一个个孤独而寂寞的人。
姜远的肩膀突然被推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跳起来,准备防御了。黄华笑着说,怎么那么紧张呢?姜远看清拍自己肩膀的人是黄华,这才放松下来。
姜远说:“嗨——,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刘忠海呢!”
黄华问刘忠海是谁?姜远就把来龙去脉讲说一遍。黄华骂道:“这老家伙好狠心呀!把自己的徒弟都能杀死,简直禽兽不如!”
姜远指指那胖子的坟茔,小小的根本不像是个坟茔。付神医说:“先别动,我先取出毒镖来!”黄华一看毒镖的周遭的肌肉已然乌黑一片,那镖的红流苏还在肌肉外垂挂,整支镖已经完全嵌入肉里。
付神医拿出一个一个小布包,徐徐打开,明亮的小刀小锉排列整齐。黄华不忍看转回身看着胖子的坟茔。付神医说:“黄姑娘,给我贤弟取来一个小木棍,让他咬着。”黄华拿来一个木棍给了姜远,姜远裸着肩背手臂被衣服束住了,抬不起来。黄华只好把木棍塞到姜远嘴里了,远远地站着。
付神医嘴里横咬着一把小刀含糊不清地说:“你看看,这镖尖都入骨了!”黄华一听更不敢看了,只是反复的弄衣角,卷起来,放开,又卷起来,又放开……
黄华听到一支镖落在地上的声音,又是瓷瓶碰撞的声音,卷起布包小刀小锉相撞击的声音,最后付神医道:“贤弟好了,穿上衣服吧!”
黄华这才转回头看到,姜远正在整理衣襟,脚前的木棍被咬出一个很深的马蹄形齿痕出来。黄华拿脚尖轻踢一下木棍,皱着眉咬咬牙没说话。
付神医道:“贤弟,凤凰花在何处呀?!”
姜远仍在整理衣服,没有抬头,用手一指说,被我用石头围起来了。
黄华放出剑光照耀着,三人走到凤凰花跟前,那花果然又叫了起来,付神医听到叫声大喜过望。跪趴着一块一块的去掉石片,显出凤凰花如镀金的身体来,付神医的眼眶里旋转着泪花说:“凤凰花呀凤凰花!你让我们找的好苦呀!”说着拿出一粒药丸,有栗子大小,放在指尖轻轻一弹。药丸刚好落在凤凰花的根部,不及那花有何反应,药丸轻轻一响,一分为二,里面飘流出像汽像水的液体。那液体所经过之处,凤凰花像上冻一样,滋滋的,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东西。
姜远觉得好神奇,这凤凰花就在一瞬间被冰封了一样。
付神医道:“贤弟,你能支撑不能?”姜远点点头,他又接着说:“这光亮……”姜远明白了,放出玄冥神剑,山洞里亮了许多。
付神医从背篓里取出药锄,在结冻的凤凰花周遭挖了一下,火星四冒,原来凤凰花生长于一整块石头之上。想要得到它就必须把一整块石头挖出来,显然这不现实,谁能带走那么一块石头呢?
黄华在后面出主意道:“要不先挖出整块石头,然后用剑光一点一点的削,直到能带走为止。”
付神医想想也就如此了,于是,使用力道在药锄上才能挖去一点地皮,正像是铜打铁铸一般。三人互相轮换着,忙活了大半天才把整块石头挖出来。一起用力把石块搬到有亮光的地方,姜远收了剑光,黄华率先使动剑光切削起来。付神医在旁不住的提醒小心小心,好似在给他的孩子切削一样。
黄华累了换姜远,姜远没有了力气再换黄华,又切削了大半天。凤凰花根部带的石块还有小盆大小,付神医说算了,我能背得动,咱们走吧。姜远实在过意不去,几次打恭致谢。说付大哥对梅姊如此上心,真是三生有幸结识这样的大哥。付神医说贤弟太见外了,小小石头举手之劳。说着把背篓里的东西全部扔掉,只背着凤凰花向黄华姜远打声招呼就走了。
姜远望着神医的背影说:“付大哥,正是古道热肠,忧病人之忧,急病人之急。”
黄华也说,你交的俩个兄弟的确不错,令人艳羡。
姜远和黄华乘着一道紫色剑光,来到山崖上面。姜远说他想去看看莫大侠的坟茔前看看,一是对莫大侠的感谢,二是不放心看看有没人破坏。不想俩人远远地就看见,莫宗的墓碑扔在一边,坟茔被挖的散乱不堪。俩人急忙近前一看,莫宗的尸身被人用刀划得不成样子,看来都在找玲珑塔。姜远含泪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知道玲珑塔为莫宗的心脏,却还要来找,用他人的性命换取的苟活人世有什么意义呢?!”黄华想说世界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像极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存循环。但她没说,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太硬了,也太冷了,没有了那种温暖人心的东西。
姜远问黄华要不要给莫大侠另择一片净土?黄华想想说,你再找的多隐蔽,也会有人不死心还会来挖。姜远说那就这样让他暴尸山野吗?
黄华停顿了一下说:“我有一个不怎么样的看法,你自己再想一想。……”
姜远追问什么想法?
黄华接着说:“把莫大侠的尸体扔进山谷,不几天就被野兽吃得精光了,也就没人骚扰了。再说,谁也不会想到暴尸山谷的是大名鼎鼎的无影幻形莫宗,反而能让他安静了。”
姜远说:“这样对莫大侠是不是不恭了?”
黄华解释道:“在西域,那里的人都是把尸体这样处理的呀?!没有人觉得对死者不恭。莫大侠的灵魂已经去往极乐,肉身怎样处置完全是个形式。在蛮夷之地还有把亲人制成干尸当佛像一样供着的呢!!”
姜远一听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想一想埋葬了这时有人再来骚扰,谁为他收敛呢?
姜远说:“嗯——,好吧,把莫大侠扔了吧!”
姜远把莫宗的尸体重新包好,提着扔下山崖。姜远说:“我想起来了,我把花花道人和花蝴蝶的尸身也是这样处理的,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黄华说:“他们都会得到应该的报应的,不会因死同穴而得到相同的结果的。”
姜远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莫大侠有些……”
黄华说:“人人生而平等,一旦他死了,我们应该原宥与他,放过了他们,才能放过我们自己!”
姜远想想也对,笑着说:“还是黄姊姊比我懂得要多,多谢黄姊姊一路的舍身相伴,也多谢黄姊姊醍醐灌顶的教导。”说着深施一礼。
黄华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不学正经的,竟学会了油腔滑调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俩人打打闹闹着驾着剑光向五毒谷而来。
到了木屋前面,姜远多日不见梅姊了,奔跑着冲向梅姊的屋前,不想被一块翘起的木板绊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姜远嘿嘿笑着,爬起来奔到梅姊的床前。
何梅一如往日的模样,平躺着俩眼闭的严严实实,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丝红光。俩只手相交着放在被外,姜远抓住一只手,拿手冰凉如水,皮肤下的骨头、骨节,都可以摸得清楚。姜远想对何梅说多日的思念,想对她说这几日的惊险,想对她说莫大侠的舍身取义,更想说黄姊姊的一路的出生入死。姜远想说的太多,却只能默默地抓住何梅的手,细细的抚摸,祈祷她能快点活过来,生龙活虎的样子。那种如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早日在自己面前展露。
黄华在收剑的时候,姜远跑在前面去了,尤其那一跌黄华笑得肚子疼,自言自语的说:“他咋就长不大呢?!有时候说的话完全像一个成熟的大人,有时候真就是一个傻孩子了!”
当夜里黄华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还会想起姜远的跌倒,突然间她的心为之一紧,有种被针尖无意间刺破手指的感觉。她觉得好奇怪,没有了紧张的杀戮,生活沉闷的有些令人窒息了。好几夜黄华听着时高时低的鼾声,望着满天星斗,在想心事了。黄华抱住膝头,眺望着黑黢黢的山峰,以及山峰上面的星空,她的脸颊感受着夜风的冰凉,这些夜晚怎就那么漫长呢?!
姜远的当天夜里睡得特别踏实,这是姜远到五毒谷睡得第一个踏实觉。付神医说:“三宝得到了,我能保证你梅姊醒转过来!”姜远几乎要蹦起来了,付神医是一个说话谨慎的人,倘若能保证那必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姜远自从何梅中毒,这是首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姜远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了,整个人就感觉到无比的疲乏,睡一年方能消解的疲乏。
姜远睡了俩天三夜,付神医知道他乏了也没有打扰他,黄华叫了几次,姜远只在梦中嗯嗯啊啊的说着胡话。黄华气恼的踢了一脚姜远的竹床,转身走了。姜远睡不醒,黄华只得服侍何梅吃药、扎针。黄华夜不能眠,白天又要照顾何梅,几天时间就显出了尖下巴了。
姜远糊里糊涂的听说梅姊醒了,撞破了梦境,折身坐起来。山洞黑暗,也不知到底几时了,姜远穿上外衣,惺忪着睡眼走出山洞。
这时正是午后时光,阳光飞满了天空,天空湛蓝如水,悬浮着几朵如新棉的白云。姜远大张着嘴巴,伸着懒腰,这一觉睡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付神医拿着草药刚好经过姜远面前,姜远问:“付大哥,怎不见那位大哥呢?!”
付神医停住脚步笑道:“大哥,见你睡得香甜,不愿打扰,就没有向你告辞了。让我等你醒了,转告与你,他有急事要办,带着大嫂先行走了,他说如果要见面的话可以到挂甲台一会。”
姜远想起武林大会在挂甲台召开,想来大哥是参加武林大会去了,可他已经退隐了,莫非技痒匿名去凑凑热闹?
姜远说知道了,又问何梅的病情怎样了?
付神医道:“还的几天调养调养,如果估计不错的话,明后天应该就醒了。”
姜远听到梅姊将要醒过来了,正是喜从天降,抓住付神医的衣袖连说谢谢付大哥,付大哥妙手回春,真让愚弟有种从阎罗殿转一圈的狂喜。
付神医笑笑不说话走了。
姜远右拳猛击左掌,喜不自胜。
这时姜远看到不远处黄华正背身坐在一截木桩上,像是在发呆的样子。姜远轻手轻脚的走到黄华跟前,黄华没有一点反应,姜远猛力一拍黄华的肩头,黄华不防备肩头一侧歪,差点摔倒。
姜远笑呵呵的说:“黄姊姊,梅姊明后天就醒了!!!”
黄华很平淡的笑了一下,说:“付神医已经告诉我了。”
姜远说:“黄姊姊,难道不高兴吗?!我们经过千辛万苦经历生死浮沉,如今如愿以偿,梅姊就要醒了。我们的苦难没有白白浪费,莫大侠的血也没有白流,皇天不负苦心人啊!黄姊姊我们应该欢呼雀跃啊!”
黄华说:“梅姊,如果醒了,没有什么大碍的话,我就要走了。师傅让我办事,我如今拖延到此,实在是不像话了,不知师傅该怎样责罚于我呢?所以,梅姊一醒我就动身了。”
姜远说:“实在不该耽误姊姊到如今,只是多日的相处,让我竟有些舍不得姊姊了。我就觉得是一家人了,同呼吸共命运了,如今姊姊突然说要走,我……我就……”姜远哽咽了,眼圈红了。
黄华的眼里也有泪在转动,只是她忍着。她笑着说:“又不是永不相见了,哭什么嘛,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相见了。”姜远突然想起神龙尊者让他到挂甲台去相会,问黄华是不是要到挂甲台去,黄华说算算日子应该到了武林大会的时间,自己也许会去挂甲台吧!她不想说的太肯定是怕和姜远何梅走在一处,此次误伤何梅的教训让她铭记终生。
姜远见黄华心事重重,又不愿吐露心声,听黄华说不一定要去挂甲台,也不好挽留人家,只得道谢,说:“黄姊姊,如果事情紧急明天动身也行。”
黄华说:“事因我而起,我要看到个结果,才好放心得走,只是师傅难以应付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姜远说:“黄姊姊,不必忧虑,到时我若见到令师,那怕磕一千个响头,也要求令师不要责罚姊姊。”
黄华说:“你这份心我领了,我的事就不劳烦于你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着在他脑袋上打个爆栗,笑着走开了。
姜远守着何梅寸步不离,就怕看不到何梅苏醒的时刻。可是何梅仍是往日模样,俩只手交叠与被子外面,姜远抓着何梅的手,时时刻刻不松开。就这样他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俩天。到了翌日清晨,姜远一只手抓着何梅的手,一只手拿着湿布擦拭何梅的脸颊。这时姜远感觉何梅的手指动了一下,起先他以为是幻觉,过一会儿那手指又动了一下。姜远欢喜的叫道:“梅姊醒了,梅姊醒了!”
黄华闻声来到何梅的竹床前,何梅很疲惫的撩了一下眼皮,过一会儿,再睁一下眼睛。黄华心里的石头,才算完完全全的落了地。黄华感觉一阵轻松,这种负重长跑的感觉有多久了,她都记不清了,如今终于到终点了,可以卸下全身的负累了。黄华再看看何梅,她已经看到他俩了。黄华转身走出来,提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裹,驾起剑光走了。
姜远问:“梅姊,你那里还不舒服?”何梅看到姜远憔悴的面容,关切的眼神,以及与自己紧紧相扣的手掌,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